第8章 鱼儿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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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贾平川都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春宵阁,带来的礼物也一个赛一个的贵重,昨日甚至带了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引得见惯了好物件的柳娘也频频称奇。
可惜送出去的礼物石沉大海,贾平川至始至终也没能见着铃兰一面,只有桃儿口中的说辞一日一边,都不带重样的。
这世间多的是三心二意的人,姑娘们私下里都在猜测他能撑到几时,却见他像是愈挫愈勇一般,竟是要下长久功夫的模样。
于是姑娘们便兴奋起来,像是看戏般地看着贾平川,嘴上说的是羡慕不已,心里却暗笑不止。
都是风月场上的老人了,这放风筝的手法自然再熟悉不过,贾平川既是一只手拉上了这根线,便怕是再难脱身了。
更何况线的另一头还拉在铃兰手里——这只狐狸的牙尖上可还淬着毒呢。
是以今日贾平川入阁来点了别的姑娘时,众人也都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情,心知肚明是到收线的时候了。
只有桃儿不明所以,气得狠狠地跺脚,啐道:“该死的男人,嘴上说得好听,这才几日就耐不住性子了。”
她一贯不讲道理地护着铃兰,虽知铃兰从未将贾平川放在心上,却还是真情实意地愤愤不平,惹得几个看热闹的舞娘们笑做了一团。
“你急什么,我瞧着倒是你耐不住性子。”铃兰拍拍沾了点心屑的手,将头上的珠花扶正,起身出门,“走,去瞧瞧咱们的鱼游哪儿去了。”
二楼的房间乃是一等一的华贵,价值千金的笼月纱被挂满了屋子,此时因着突然打开的房门高高扬起,露出了人影。
贾平川正揽了软玉在怀,听见动静只是扬唇一笑,并不惊讶,甚至还露出胸有成竹般的得意之色。
倒是他怀里的美人吓得不轻,惊魂未定之际看清了铃兰的脸,又镇定了下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自觉地出去了。
贾平川不知她究竟在笑些什么,无端地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又自觉不该在这时露怯,便故作高深地到了杯酒,放在唇边细品:“啧,你吓跑了我的美人,这么好的酒,却无人共饮了,真是可惜。”
铃兰也不拘泥,大方坐在一旁,却并不看他,只用手描摹着桌布上的花样:“看来贾老爷还记得铃兰的名字,奴家还以为你忘了呢。”
她的语调轻扬,像是情丝绕就的钩,轻而易举地就勾走了人的三魂七魄。
贾平川一把将她揽过,眯着眼睛将头埋进了她的肩颈,只觉得整个身子都酥软起来:“好香啊,这么香的身子哪里能忘了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铃兰笑得冰冷彻骨,一双素手温柔却坚定地将他推开,虽是站起了身,却任由衣袖被他握于手中,不冷不热地说:“贾老爷好不懂规矩,我可还没有答应你,你怎么就动手动脚起来了。”
贾平川怀中一空,只觉得百爪挠心,恨不得立刻便将人吞入腹中:“我日日来,你日日不见。春宵阁的头牌么,有些性子才正常。可若你真对我无意,不理睬便是,又何必日日遣丫头出来变着花样地打发,还收下我送的礼物?”
铃兰没理他,只是低下头微勾起唇角。
虽是早就知道,但亲耳听见人这般自圆其说还是会觉得可笑得很。
她自是连讽带嘲,落在贾平川眼里却只剩下一副被看穿心思的娇羞模样。
贾平川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自后面将人紧紧抱住,又从袖袋里拿出一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塞进铃兰手里:“好了,我虽然知道你是在半推半就,不还是上了你的当吗?今日不过是以牙还牙,激你一激,怎么还真生气了。也不想想,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动心。这良辰美景,可别尽耗在吃醋上了。”
铃兰双指捏着镯子凑在烛光前仔细打量,片刻后将背后的人挣脱,连镯子也被退了回去:“你以为我贪恋的是这个?”
贾平川的神情冷淡了下来,甚至带着些警示意味得盯着铃兰:“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
他的表情有些吓人,像是下一刻就要破口大骂,与方才说着情话的模样搭扯不上任何关系。
铃兰却不怕,反而走近了些,伸出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指尖不停蹭着他的脖子,双眸里是万种柔情:“春宵阁从来都不缺愿意为姑娘花钱、花心思的人,可我却一眼相中了你,你可知为何?”
贾平川被撩拨得背脊都蹭上来痒意,又听她说相中了自己,更是近乎飘在空中,一把捉住了人不老实的手,而后有意压低嗓音:“为何?”
“因为你气度不凡,是贵人之相。”
贾平川白手起家,遭受过不少冷眼,为着飞黄腾达,他在妻子面前忍气吞声,在高官跟前附小做低,姿态摆得端正,心中却有着千百的不服,万般的羞愤。
此时有一个貌胜天仙的人倚在怀中,满目尊崇地说他是贵人之相。
贾平川像是被挠到痒处一般舒服,再也难以自抑,不顾一切地凑上前去,想要立刻见眼前的妖精好好品尝。
可铃兰又怎会依他,仍是用力将人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扯掉,又退后几步,偏头笑道:“男人都是一张嘴说得好听,你如今对我百依百顺,却会在得到了我之后立刻便将我弃如敝履,你当我不知道吗?”
“怎会。”贾平川说着又想扑上来,却被铃兰以一根金钗抵住了胸口。
“那你证明给我看,”铃兰见他不动了,便松了力道,绘图一般在他光滑的锦缎上描出心脏的位置,“你若能证明你会长长久久地真心待我,我便长长久久地将自己赠给你,像牡丹姐姐赠给侯爷那样,只赠与你一人,好不好?”
胸口细密的触感让贾平川深陷铃兰的眼神中难以自拔,和侯爷相提并论的虚荣也让他愈发膨胀,良久后下定决心般地点点头,将铃兰抱至怀中,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话说完,他竟真的转身离去。
而后几天他仍是有空闲便会来春宵阁,但却并不留宿,只与铃兰共饮几杯,闲谈几句,而后便会主动离开,明明是吃花酒,偏还真吃了个坐怀不乱出来。
牡丹听桃儿说起,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他也算是老油子了,怎么还相信这番说辞,难道不知道与青楼女子谈情爱的多是没有好下场的吗?”
“哦?是么?”铃兰瞥她一眼,伏身过去,挑起她的下巴,“我瞧张侯爷与你倒是也谈情爱谈得颇为愉快,看来也只能落得被你这个女鬼吸走魂魄的下场了?”
“好厉害的丫头!看我不将你的这张嘴给缝起来。”
两人打闹至一处,银铃般笑声在房里久久不歇,还是听到街上有人敲锣才停了下来,好奇地自窗口看去。
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人坐在囚车之中,周遭还有好几十位官兵押送。
街旁全是看热闹的百姓,不时还有菜叶飞出。
一名青年更是又哭又笑,直呼苍天有眼。
能有这番阵仗的罪犯不用猜也知必是近日才获罪的兵部尚书。
据说他自掌管兵部以来,多年买卖官职,迫害百姓,却偏偏无人奈何得了他,可谓是无法无天了。
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听闻前些日子国师无意间听取了他的罪行,以至于引来追杀,深受重伤。
圣上震怒,立马下旨,革去他的官职,择日问斩,也算是实实在在地顺应了民心。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春宵阁作为消息流通之地,铃兰身处其中,自然更是清楚得很。
只是这买卖官职一事牵扯甚广,又岂是这小小的一个尚书便能翻云覆雨这么多年的。
宫里看着像是真动了气,却也不派人细查,不过是拿了他一人,并未冲他背后集团下手,与其说是因为他渎职犯罪,不如说是因他伤了皇帝宠僧,倒是更可信些。
皇帝宠僧……铃兰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倒是也许久不见他了。
她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此时打定注意,吩咐桃儿准备了些好吃的素食点心,这便打算出城去,临行前瞧见身上的轻透的纱裙,又回房去换了身素净些的打扮。
高僧国师么,还是得将就些,总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打扮过于浪荡。
只是树林尽头的一方院子仍是安安静静的立在原处,觉净却是不在。
铃兰本就是不请自来,便也顾不得讲究,自己便进了院子,透过门缝往里瞧。
本就无甚东西的屋子如今更是光秃秃地连被褥都被收走,哪里还有人的痕迹。
也是,恶人已然入狱,堂堂国师自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
铃兰提着饭盒,一脚将地上的石子踢了老远,而后坐在了院子里的木桩上,自己抱着食盒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起来,脚下还□□着几颗枯草。
踢着踢着,她却突然一顿,仔细一瞧,这木桩旁的土地上竟留了字。
“已回寺,多谢姑娘。”
这次倒是没有不告而别,只是像他那般正经的人,蹲在地上,不知是拿了瓷片还是木棍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字,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小的一方土地,几个不显眼的字疙瘩,也不怕自己没看见么。
铃兰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铃兰你笑什么?”贾平川一愣,不由问道。
“啊,没什么。”铃兰为他将酒斟满,随口敷衍,“见着你心中开心,自然是会多笑笑的么。”
贾平川明显是真信了这话,满脸春色,动情地握住了铃兰的手:“这几日天气不错,不似前些日子热得人难耐,要不明日随我去蝉鸣寺拜佛?”
“蝉鸣寺?”铃兰没忍住,再次笑了出来。
“是啊,怎么了吗?”贾平川一头雾水,今日铃兰似乎心情格外地不错。
“没什么,只是我毕竟是青楼女子,你愿意带我出去?”铃兰问。
“自然,你早晚是我的人。”
“那就去吧。”铃兰轻描淡写地应下,全然没有理会贾平川的喜上眉梢,只是在心中暗想——觉净师父,又要见面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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