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三章

        乔满枝脚步匆匆跟在裴母身后，完全没注意到方才的青年已走近，此时正满脸诧异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来时花了一刻钟，回去只半刻钟不到。

        一路上裴母的哭声就没停过，乔满枝听得耳朵嗡嗡嗡，到了家，她放下背篓，不顾身上的尘土，径自走进裴暮迟的房间。

        乔满枝一踏进门口，浓重的血腥味与药汁味道扑面而来。

        不过更难闻她都闻过不少，乔满枝面不改色往床榻走，只见裴暮迟衣襟上全是血迹，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呈青白色，呼吸轻得仿若没有，瞧上去情况糟糕极了。

        难怪裴母被吓成那般。

        “满枝，钱都拿好了，我们拉大郎去医馆。”裴母抹着眼泪进来，边哭边说道。

        乔满枝一阵头痛，哪来的钱啊？

        看着哭得无助绝望的裴母，再想到对方饿晕躺在床上的模样，乔满枝抿了抿嘴唇，说不出钱不知被丢哪儿的话。

        麻蛋！这贼老天真是绝了，不如直接把她扔到饥荒时代算了！

        乔满枝内心骂骂咧咧，找到还剩两包的草药揣到怀里，与裴母合力将裴暮迟扛出来，让他躺在板车上，两株刚挖回来的紫笙放到裴暮迟身旁。

        从安吉村到长临县走路需要半个时辰，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裴暮迟看过病后回来，定然是夜晚。

        裴母担心只两个女流，路上不安全，她求到村长家。

        毕竟村里的村民，村长也担忧她们出事，便安排了自家两个儿子陪同。

        乔满枝朝他们感激地说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村长的大儿子叫大力，看走路的姿势，腿脚有些问题，性格异常安静，此时听见乔满枝的话，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埋头拉板车，瞧得出来他很紧张。

        倒是他的弟弟二力腼腆地笑笑，“都是一个村子的，客气什么。”

        有大力兄弟俩的帮忙，乔满枝几乎没怎么出力，而裴母则又哭了一路。

        原先乔满枝和二力还会劝着点，没想越劝她哭得越凶，两人对视一眼，便不敢再说话了。

        长临县很快到了，进城后，在裴母的指路下，板车在一家瞧上去有些狭小的医馆门口停下。

        乔满枝抬头看向招牌，在两旁灯笼微弱的光照下，隐约可以瞧清仁和堂三字。

        大力默不吭声，率先背起昏睡不醒的裴暮迟走进医馆。

        裴母则不停瞄向乔满枝，脸上满是欲言又止以及忐忑不安。

        乔满枝不知裴母想什么，也不想知，此时她脑海中，全是搞钱搞钱搞钱，怎么搞钱怎么搞钱怎么搞钱。

        两人进了医馆，裴暮迟躺在一个榻上，大夫神色严肃地为他把着脉，大力拘谨地站在边上。

        见到这一幕，裴母喉头一哽噎，差点又要哭出来，好在她知道不能打扰到大夫，顿时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没哭出声。

        大夫把完脉，皱着眉头说道：“老夫先前开的药，药效虽慢，却是可以稳住裴秀才病情的，你们是不是对他乱用药了？”

        裴母泣泣抹眼泪：“换、换了。”

        “胡闹！你们太胡闹了。”大夫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药性相冲，裴秀才的身体太差，根本承受不住，老夫也没办法。”

        裴母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快步走上前哀求道：“刘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大郎，你医术精湛，一定有办法的。”

        刘大夫后退两步，躲过裴母抓过来的手，“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怎么会呢？怎么就无能为力了呢？”裴母喃喃道，她看了刘大夫几秒，望向沉默的大力兄弟俩，视线又落在榻上躺着的裴暮迟身上。

        只见她神情呆滞，身体仿佛泄力了般，倏地跌坐到地上。

        二力惊呼，赶紧蹲下伸手扶她：“婶子，你没事吧？”

        裴母跪坐在地上，躬身，头抵着地面放声痛哭：“大郎，我的大郎啊。”

        “婶子。”二力拉了拉她没拉动，无措地望向兄长，大力来回挪动了下脚，也不知该如何。

        二力只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乔满枝，“嫂子……”

        乔满枝朝他招招手，小声地说：“没事，让她发泄发泄，憋在心里更难受。”

        刘大夫也点头：“这位姑娘说得对。”

        二力面上闪过一抹犹豫，此时大力突然往外走，“我到外边看板车。”

        眼见兄长就要走到门口，二力反应过来，忙不迭追上去：“我跟大哥一起去。”

        临出门前，他们爹娘千叮嘱万嘱咐，千万不要掺和裴家的事情，万一裴家婶子来借钱就不好了，他大哥一大把年纪还打着光棍呢，家中的银钱是要用来娶嫂子的。

        大力兄弟俩出去了，医馆中，裴母沉浸在悲伤中，裴暮迟昏睡不醒。

        乔满枝从怀里掏出一把药材，放到柜台上，“刘大夫，能否以药换药？”

        刘大夫一愣，抓起其中一片，眯着眼睛瞧了瞧，抬起头来问道：“打哪来的？”

        “你就说能不能换？若你不放心，我可以将方子说与你听。”乔满枝看着他。

        刘大夫皱着眉头，扭头看了一眼裴暮迟，“如果裴秀才用了这几味药，老夫劝你们尽早做准备，不论换什么药都是白费劲。”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看着乔满枝苦口婆心地劝道：“眼下他还能撑一段时间，若再用错药，就真的药石无灵了。”

        刘大夫只当裴家给裴暮迟用了土方子，毕竟这等事在乡下见怪不怪。只他运气着实差，土方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而现下乔满枝要药，说不定又是哪个土方子，刘大夫这些年为裴暮迟治病，也算有点感情，所以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没试过又如何得知呢？”乔满枝坚持。

        刘大夫一噎，朝乔满枝不满地冷哼一声，“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既然想换那就给你换，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裴秀才吃了药出问题，你们可别来找我。”

        “放心吧。”乔满枝说，“归广、青澜、九根，我要换这三味药。”

        刘大夫闻言倒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睛气急道：“你真是胡闹！裴秀才的身体说难听点是一碰就碎，九根药性那么强，我看一剂下去他就得一命呜呼！”

        “不行。”裴母不知何时停止了哭声，此时正哀戚地看着乔满枝：“大郎不会死的，满枝，求求你放过大郎。”

        裴母心里悲苦后悔，要不是乔满枝换方子，她的大郎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嗯，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乔满枝说道，报了几个药名，认真地朝裴母解释：“你不放心，可以让刘大夫确认一下，这些药是否对症。”

        裴母见状神色恍惚地看向刘大夫。

        刘大夫正琢磨着乔满枝报的药名，甚至还急切地翻找起医术，嘴巴念念有词，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

        过了一会儿，刘大夫满脸激动，“妙妙妙！九根药性强，逼通裴秀才体内的淤堵，佐以其他药性温和滋补的几味药，看似凶险却不失为妙计！高，真是高！”

        裴母听着眼睛一亮，她满脸泪水爬起来，踉踉跄跄来到柜台前，着急地追问：“是不是我的大郎有救了？”

        乔满枝沉默。

        刘大夫面上表情一顿，激动慢慢退却，他沉吟着说道：“实话说，就算有这方子，也只是化解当下危机，就这还得看他能不能挺过来，如果挺过来了，日后好好调理，兴许能起来走动走动。若挺不住……”

        他没后面的话，只叹了一口气，未尽之意在场之人皆明白。

        即便如此，裴母也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太好了，大郎是个好孩子，一定会挺过来的。”

        乔满枝轻咳一声，“你要不要先去洗一把脸？”

        裴母脸上全是鼻涕眼泪混合物。

        听见她的话，裴母面色倏地爆红，她慌慌张张捂住脸，“刘大夫，可否借水让我洗一把脸？”

        “去吧。”刘大夫摆摆手，他常年负责裴暮迟的医治，裴家人对医馆的结构很熟悉。

        乔满枝跟他商量换药材的事情，她手中的药只能换两剂的分量，但裴暮迟的症状，至少得用三天药，也就是说九副。

        “能赊账吗？”乔满枝打着商量。

        刘大夫面无表情瞥她一眼，弯身从柜台下掏出一个本子，翻开止其中一页，放到乔满枝面前：“先把这笔还了，老夫就允许你们赊账！”

        乔满枝定睛望去，眨了眨眼睛，裴家还欠了刘大夫十两银子？

        她：……

        先是杨大娘，后是刘大夫，再来不知还有谁呢？

        乔满枝麻了。

        她无奈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先换两副药的分量，再麻烦看下你们收不收这个？”

        乔满枝将怀里揣着的紫笙拿出来，放到柜台上。

        刘大夫扫了一眼，眉眼微动，“成色不错，但没有炮制过，算你三十文一斤。”

        乔满枝默默关注着他的神情，闻言故意皱了皱眉毛：“可是我听村里人说，有人卖过五十文一斤。”

        “胡扯！”刘大夫顿时变了脸，“长邻县的医馆收紫笙，最多给四十文一斤，五十文的成色老夫至今都没见过！”

        乔满枝微笑：“那就四十吧。”

        刘大夫脸上一僵，这才意识到乔满枝方才是在炸他，“你个小姑娘，心眼怎如此多？！”

        乔满枝朝他眨眨眼睛。

        刘大夫冷哼一声，臭着脸开始称紫笙，“二两整。”说着他把称伸到乔满枝面前，让她能看清：“要给你八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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