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一直到这周快结束，吴邪还没有跟张起灵说话。

        每晚睡前，他都习惯性打开微信，点开头像是雪山的那个人的聊天窗口，看着对方最后发来的那个问号出神。

        吴邪每次忍不住想要主动开口，打下一长串文字后，点击发送按键前都会迟疑几秒。

        他想，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有什么资格质问张起灵呢？然后立刻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刚刚打好的文字删掉。

        吴邪也不在509的宿舍群里聊天了，不管小花和黑瞎子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或是胖子炒气氛，他都不想回复了。他知道朋友们都很关心他，但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也许再过几天就好，也许要一个学期，甚至一整年，直到他能平静地面对张起灵喜欢霍玲的事实，而不是一想到那天下午两人站在一起的片段，就气得牙痒痒。

        他知道这样不好，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

        以往吴邪到每周五下午都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回家度过一个简短但舒适的周末了。

        想到这里，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准备去上今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这节课是本学期第一次艺术课，跟体育课一样，也可以自选内容。昨晚班长下发选课表格，吴邪勾选的是水彩课，胖子跟他选的不是一个。

        课间休息，他便拿上事先准备好的画笔、颜料等工具走去艺术楼。

        艺术楼和教学楼隔得比较远，吴邪又是第一次上水彩课，找课室也花了些时间。等他找到的时候已经打预备铃了，他忙走进教室，准备找位置坐下。

        此时，选这门课的学生基本上来齐了，都是10余人围坐在一个长桌。吴邪见底下黑压压地坐了一大片，很多都是不认识的面孔，应该跟体育课一样也是混班上课。

        他好不容易在最后一张桌子发现了一个空位，急忙从狭窄的走道挤过去坐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美术老师已经走进教室，正打开ppt准备上课。吴邪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感受到从左边向他投来的熟悉的视线。

        他心想不会吧，应该不会这么巧，整个人却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方向。

        呵呵，张起灵果然就坐在他旁边。吴邪僵硬地抽了抽嘴角，本想骂句脏话，但硬生生忍住了。

        傻子才觉得这又是什么“缘分”！吴邪想起胖子最近鬼鬼祟祟的身影，玩手机居然还躲着他，便知晓了一二。

        好你个黑瞎子、小花还有胖子，居然背着他打配合！

        要是还没上课，其实可以找旁边的同学换个位置，但这样也显得太矫情了。吴邪想，还是继续实行他对张起灵的“三不理”战略——不理解、不理会、不理论。

        他极力正视前方，认真听课。讲台上，老师讲解完水彩画的基本用笔和调色后，便开始播放示范视频。

        正在观看视频的间隙，他听到自己的左侧有点细微的动静。吴邪现在就是小学生心态，他心想，比比谁先忍不住，我告诉你张起灵，我可不怕……

        突然他的衣袖晃动了一下，吴邪一震。一秒后又动了一下，这次幅度比较大。

        吴邪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低下头一看，只见那个人的手从桌子底下伸过来，偷偷地拽住了他外套的袖口。

        就在吴邪愣神的这会儿，那只手已经把他的衣袖狠狠地拽在手心里了，任凭吴邪怎么晃都不松手。

        是的，吴邪的脸又“唰”一下红了，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他面对张起灵的第几次脸红。

        但是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吴邪没忘记他还在生气，就是憋着一股气不肯抬头看向对方。

        面对闷油瓶这从未有过的示好的动作，他此时只想拼命地把自己的袖子从那人手中拽出来，又怕动作幅度太大被旁边的同学发现，到时就真不好解释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吴邪虽然没能挣脱出张起灵的“铁手”，但也终于等到了自由练习时间。周围传来了学生们小声交流与准备纸张的沙沙声，就是现在……

        吴邪准备尽力一搏，那只手却突然松开了。他愣了愣，看见过道的地板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不知什么时候美术老师居然走到他面前来了！

        他吓了一跳。好在老师没发现什么，只是给他们发了小水桶和练习的参考图。可能因为是第一节课，考虑到学生们的水平差异和兴趣爱好不同，老师特意准备了不同种类的参考图片，有几张是卡通动漫，还有花卉，最难的是风景和建筑。

        感觉到了吴邪关注的视线，温柔的美术老师对他微微一笑，转身便往另一张桌子走，临走前还叮嘱了一句：“老师准备的水桶不够多，同学们两个人一起用噢！”

        拥有天使容貌的美术老师竟说出如此魔鬼的话……就在吴邪吐槽时，他们这桌的水桶被飞速拿完了。最后只留下一只，孤零零地摆在他和张起灵中间。

        天要亡我！吴邪欲哭无泪，只见张起灵默默拿走了一张铃兰花的图片，低下头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

        是谁刚刚还扯着我的袖子撒娇来着！别扭的小三爷心想，我才不管你，然后也挑了一张水乡小巷的照片。虽说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吴爸吴妈从小就注重培养他的艺术细胞，吴邪自认字写得不错，画得也还行，一张风景画还难不倒他。

        一时之间，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吴邪投入到作画过程中，也无暇再管张起灵的事了。两人只在洗笔的时候偶尔碰到对方的手，其余时间没有任何肢体与言语交流。

        下课铃声响起，吴邪刚好画完，虽然不是很细致，但色彩都做到位了。他放下画笔，这桌坐着的其他同学都纷纷围过来看，惊叹道：“同学你好厉害！”

        “你是第一次画水彩吗？”“下次课教教我吧。”

        “啊是的，我是第一次尝试这个画种，没有系统地训练过，”吴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但是平时也喜欢自己瞎捉摸……这次是用了老师刚刚教的技法。”

        因为是第一张作品，只当作练习，美术老师说不算进平时分，也不用上交。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整理桌面。

        正当吴邪准备把画装进文件袋时，张起灵却伸手拦住了他。这下真的不能逃避了，吴邪也抬头看着对方。

        因为教室现在很嘈杂，张起灵靠的很近，吴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可以把你的这张画送给我吗？”

        “啊？”吴邪疑惑，张起灵就想和他说这个？

        “你画得很漂亮。”张起灵看着他，然后笑了，眼神亮晶晶的：“或者我们可以交换，我把我的画送给你。”

        吴邪立即看向桌子左侧，只见张起灵的画静静地在上面躺着。他画了一只卡通版的小柴犬，狗狗的黄耳朵上带了几朵白色的铃兰花，显得特别可爱。

        尽管笔触很稚拙，吴邪想，张起灵以前应该很少画画，但他画得很仔细，很认真。这应当是一份真诚的礼物，收到它的人肯定会开心。所以这幅画……

        吴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可以送给霍玲，她一定会很高兴。”

        张起灵的眉梢挑起，看上去很疑惑：“霍玲……为什么要送给霍玲？”

        吴邪脱口而出：“你不是喜欢她吗？”

        吴邪第一次从张起灵脸上看到了某种名为“无语”的情绪，两人都沉默了。

        几秒以后，张起灵突然问：“吴邪，你不觉得它很熟悉吗？”

        “啊？什么？”

        “微信……”张起灵无奈道。

        “微信？”吴邪想了想，他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这只柴犬，笑得可爱又有点贱兮兮的。

        我靠……这不是我的头像吗！尽管张起灵画得不太像照片，但是神似，可以看出来就是那只柴犬！吴邪一拍脑袋，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把周围收拾桌面的同学吓了一跳。

        “小柴犬，小哥你为什么要画我的头像？”吴邪更迷惑了。

        张起灵也慢慢地站起身来，顺便把那幅小柴犬塞到了吴邪手里，然后盯着吴邪说：“它很可爱。”

        吴邪的脸又瞬间爆红，张起灵口中的“可爱”是指柴犬吗？那他为什么看着我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张起灵见吴邪没动静了，肯定又在想些什么。于是，他把吴邪的那张风景画装到自己的文件袋里，顺便收拾好两人的桌面，再把水桶洗干净放回讲台上。

        直到张起灵拉着吴邪的手腕走出教室，吴邪还没有回过神来。

        “等等，小哥”吴邪挣脱张起灵的手：“你和霍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起灵回头：“那天下午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和霍玲……”吴邪把他视角下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特别是在两人聊天以及张起灵看着霍玲笑的部分，说到那里情绪都低落了几分。

        张起灵微微睁大双眼，吴邪觉得他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只听见他“啧”了一声，然后说：“先去你的教室收拾东西。”

        两人便先回到10班的教室，吴邪进去收拾书包，张起灵靠在走廊上等。

        胖子看到张起灵来了，整个人眉毛都飞了起来，表情异常丰富，那样子就好像在说：“搞定了？”

        搞定你个大头鬼！吴邪横了胖子一眼，说我和小哥先走了，便背上包，推着行李箱走出后门。

        张起灵接过他的行李箱，吴邪问：“你要带我去哪？”

        张起灵没回答，俩人走过那条连着两栋教学楼的长走廊，下了三层楼梯，然后拐了个拐角……异常熟悉，这不是去2班的路吗？

        果然，张起灵带着他一直走到走廊尽头。

        吴邪心中吐槽，难道是要情景再现？女主角是不是也得出场？

        然后女主角果然出场了，正拖着行李箱迈出教室前门呢。

        看到张起灵来了，她嘴角绽放出一抹羞涩的微笑，说：“张……”

        话还没说完，张起灵已经快走过她的身旁，身后跟着紧赶慢赶的吴邪。

        “我说小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吴邪喘着气道，两人已走到2班的后门。

        “你看。”张起灵指向后面的黑板报。

        吴邪抬眼一看，每个班的黑板报不都差不多嘛，都是一些画加上文字，2班的也没什么不同……等等那个熟悉的可爱又贱兮兮的笑容，黄黄的耳朵，这不是小柴犬吗！

        看到吴邪震惊的表情，张起灵解释道：“那天下午我在教室等你，刚好霍玲留下来出板报，主题是爱护动物。她问我有没有什么灵感，我突然就想到了你的头像……”

        “所以你建议她可以画一只柴犬？”吴邪问。

        张起灵点点头，然后露出了和那天下午一样的笑容：“这只也是我画的。”

        他已经知道张起灵下一句会说什么了，什么很可爱之类的。

        可是张起灵说：“这只柴犬是练习。”

        吴邪扶额，觉得这一周完全是自己虐自己，脑补能力太强有时真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张起灵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来过，那天下午一直在等他。张起灵肯定以为是自己放了他鸽子吧，但却没有生气，反而还……

        从学校到地铁站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段很长又昏暗的隧道。今天的隧道上面很少过车，显得分外安静，只有学生们的脚步声与行李箱滑动的声音。

        张起灵拖着两个行李箱走在他身侧。

        吴邪突然道：“小哥，我……”他想跟对方道出那天下午原本想要说的话。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隧道口，春夜的晚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路灯突然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吴邪看到张起灵陡然出现在暖黄灯光下的侧脸，还有那被风微微掀起的刘海，以及那双眼睛，突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是张起灵听到，已经转过身来看向了他。

        于是，吴邪停下脚步，在这样的无可奈何，春风沉醉的夜晚。他红着脸道：“我也喜欢你送给我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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