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失踪

李星鹭贴在通道的暗门上，一边留意门后寝宫里的动静，一边回想着刚才发现的线索。

        根据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已经足以拼凑出整件案子的真相，但查案已经有了定论，接下来的难题却是判案。

        判案与查案不同，难在举证。他们发现的线索都是间接性指向梁司衣与贵太妃是杀害谭秀林的凶手，却没有确切的直接性证据能够将她们定罪。

        李星鹭回头朝着通道尽头的密室望了一眼，好在密室里的那些尸骨是贵太妃无论如何也无法撇清干系的。

        门外的声响忽而放大，而后彻底消弭，看样子贵太妃一行人并不打算在寝宫停留，又离开了。

        趁此时机，李星鹭与沈舟云合力拉开挡在通道前的书架，她见到沈舟云毫无警觉的径直走了出去，想到他灵敏的五感，顿时也放下心来，直起腰杆跟在他身后走出了贵太妃居住的灿辉殿。

        离开寿安宫时仍是原路返回，被抱在沈舟云怀中的李星鹭已经能够以新奇的心态来体验这种飞檐走壁的感觉，方一落地，她微微弯起的唇角还没来得及压下去，不期然间又对上了沈舟云盯过来的目光。

        他的星眸一如既往的深邃，与他似乎总是能够窥探他人的想法相反，李星鹭从来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故而干脆大大方方任他打量，一分怯意不露。

        眼神的交融中，这次轮到沈舟云先撤回视线，李星鹭眼看着他召来锦衣卫，吩咐他们寻机会转移灿辉殿密室里的尸骨，却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派人前去抓捕贵太妃的想法。

        李星鹭心中犹疑，顿时联想到贵太妃和她背后宁国公府的显赫权势，她刚想到沈舟云会不会是出于忌惮这些势力才不打算动手，已经交代完事务的沈舟云就主动开口解释。

        他称他要的结果是贵太妃和梁司衣一同落网，若是先抓了贵太妃，那么一定会惊动梁司衣，到时就不好办了，况且贵太妃家族势力的确兴盛，倘若不能将罪名定死，只怕她会凭此逃过一劫。

        李星鹭对他时刻能够看透她内心所想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而对于他的话语，她想沈舟云除了是执掌刑罚断案的锦衣卫统领之外，还是朝堂上权势滔天的睿王，某种程度上他算是一名出色的政客，在权衡利弊方面他比她更擅长。

        她本身并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知道无论办案还是办事都得灵活运作，所以对沈舟云的想法表示了理解。

        她眼中倒映出天边日暮西山的景色，意识到在寿安宫的两番试探与搜证占据了白日的大半时间，此时傍晚已然到来，她忽而想起与许菱分别前对方再三重申的汇合时间，转而抬头提醒了沈舟云一句。

        李星鹭向来有守时的观念，她想要赶在约定时间抵达尚服局，可是沈舟云却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看在她眼中，既暗自着急，又无从开口催促。

        再次来到掖庭宫时，因为李星鹭还未卸下易容的男装打扮，故而她头一回光明正大的跟在沈舟云身后，从正门走进了六尚局，一路直奔尚服局。

        白日里的尚服局不像夜半那样冷清，庭院里站满了宫女，而其中明显出挑的、戴着珍珠官帽的女官中却并没有许菱的身影。

        李星鹭抬头望了眼天色，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迟了不少，她想到许菱临别前曾说六尚局有事务待办，于是上前寻了一个有品阶的女官，向她询问许菱的去处。

        被她叫住的女官约莫二十五六出头的年纪，她身上没有和许菱、梁司衣一样的稚气或矜贵，反而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气质，李星鹭见到她目光扫过自己腰间佩戴的锦衣卫令牌，而后态度立即变得恭敬起来。

        但她从女官口中得到的答案是，许菱今日根本没有来尚服局上值。

        李星鹭惊疑的蹙紧眉头，她脑筋飞快转动着，浮现出回忆中与许菱有关的一情一景。

        她想起许菱先前提出的要亲自去试探梁司衣的计划，下一刻，情景转变，又出现藏书阁中闹着要一同前去寿安宫的许菱忽然放弃的场景，她这时才察觉出不对劲的意味来。

        根据许菱对于推理案件的热衷，她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亲身查案的机会？必定是她认为，有更重要的环节需要去做，而她冲动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轻易放下试探梁司衣的计划。

        想到此处，李星鹭眉心一跳，忙不迭的向女官问起了梁司衣的行踪。

        得知梁司衣自从离开尚服局去服用午膳后就再也没回来的消息，她心中的不安更甚，匆忙拜别了女官，李星鹭转头去寻候在尚服局门口的沈舟云，向他说明了情况。

        末了，她又忽然想到寿安宫正殿上，贵太妃娘家的女眷均在其列，而梁司衣身为她最亲近的外甥女却不在场，这本身就不寻常。

        她愈发怀疑许菱的失踪与梁司衣有关，她若是自作主张去找梁司衣，必定惹来灭口的灾祸。

        也许是顾及到许菱长公主之女的宗室身份，在李星鹭拜托沈舟云抽调人手去寻找许菱的时候，他非常果断的答应并依言派人在皇宫中搜寻她的踪迹，但一个时辰过去了，锦衣卫几乎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没找到许菱。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李星鹭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沉吟片刻，转而向锦衣卫问起梁司衣的行迹。

        据锦衣卫的调查，梁司衣也不见踪影，但有掖庭宫宫女目击到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掖庭宫的北部。

        掖庭宫中部为六尚局和犯罪官僚家属的劳动之处永巷，西南部是宦官机构内侍省所在地，而北部——李星鹭想起来，那里设有一处巨大的冰窖，同时还布置着皇宫中唯一一条接通宫外河流的暗河。

        她心中隐隐闪过一丝熟悉感，但从原主的记忆中，她并没见到与掖庭宫北部有关的片段，故而只能先按下心中的莫名情绪，提出要到北部去探查一番。

        沈舟云果然也有此打算，李星鹭跟在他身后，后面还缀着一群整齐有序的锦衣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抵达了位于掖庭宫北部的冰窖。

        冰窖的大门紧闭，见到沈舟云吩咐锦衣卫去取来钥匙，李星鹭却因为冥冥之中的第六感，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推了推那道门，意想不到的是，门根本没有上锁，轻易的被她推开了。

        她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回头朝沈舟云望去，只见他忽而止住了话语，沉默了好半晌才向她解释，冰窖的大门往常是必须上锁的，既因为要保持内部的低温气候，也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李星鹭这才了解到，这处冰窖里曾经死过人，还是被活生生冻死的。

        她脑海中闪现过许菱的明艳脸庞，心中一紧，甚至顾不得冰窖大门打开后扑面而来的寒意，直冲进去，在四周走动搜寻着。

        万幸的是，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生，冰窖里没有任何人影，但是这里除了堆积着的硕大冰块之外，也没有指向许菱或是梁司衣去处的线索。

        她站在冰窖中央低着头，陷入了一阵迷茫的情绪中，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名锦衣卫带着些许疑惑的嗓音，“这块冰，怎么好似缺了一角？”

        听见这句话，她猛地转过身，循着声源望去，一块与人同高的正方体冰块映入她的眼帘，而冰块朝上的一面明显残缺了一大块。

        见到这一幕，一道灵光在李星鹭脑海中一闪而过，被她及时捕捉到，展开一想，藏书阁中的那本《大业悬案录》赫然浮现在她眼前。

        《大业悬案录》的第五案“河神祭祀案”讲述了发生在边陲小城的一桩连环凶杀案，本案的凶手将死者绑在冰上，利用城内的暗河将他运出城外的河道中，等冰块被河水融化，死者就渐渐溺死，凶手又借着所谓河神的神话传说，将死者的死亡引到神鬼祭祀上，借由城中迷信的氛围，犯下了一桩又一桩的案子。

        冰块、暗河，掖庭宫北部的地形条件与话本中一一对应上，李星鹭这才明白那股熟悉感的由来。

        她想，梁司衣使用混毒杀害谭秀林，又将谭秀林的尸身抛尸在皇宫枯井，处处都在模仿侯府一案的凶手绣娘，那么轮到这一次，她是否会故伎重演，使用河神案中的杀人手法来对待许菱？

        她赶忙将这一想法说与沈舟云听，只见他听后沉思了一会，语气似乎有一分迟疑的说道：“掖庭宫的暗河，连通的是……宫外的秦淮河。”

        李星鹭的全副心思都在许菱失踪一事上，没有意识到他态度的反常，她焦急的等待着沈舟云的下一步指示，这时，一名锦衣卫匆匆的从冰窖外跑进来，他凑到沈舟云耳边，似乎是想要向他禀报要务。

        但是出乎李星鹭意料的是，沈舟云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一动作仿佛代表着不用避讳她的意思，于是锦衣卫用她也能听到的音量，讲述了他们已经发现梁司衣出现在寿安宫的事情。

        同时被提到的，还有宫中忽然出现的有关于河神祭祀的诡异传言，据称这传言现下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又掀起一片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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