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吏部侍郎平日不敢嚣张，趁着晋王去了西北，方跑到少帝面前嚼起舌根，不想少帝言语之间却是一副全然相信自己皇叔的意思，叫吏部侍郎顿时有种吃瘪的感觉。

        但话已经说了，吏部侍郎只得续着刚才的话题：“臣也相信晋王殿下是事急从权，但再怎么也该与同级的官员先商议一番……”

        “关于此事，晋王妃倒是写了封信回来——”少帝拿起案上的折子道：“侍郎也知，朕这位皇婶的父亲就是陈太傅，陈太傅接到信后就写成折子递上来说明了情况，睢泠郡上下现只有李都尉夫妻二人值得信任，皇叔无可奈何才让李都尉暂代郡守之职。皇叔也说了是暂代，若侍郎有更好的人选，自然也可以推荐。”

        吏部侍郎闻言默了默。

        朝堂上，陈博正一直都是抵抗晋王一派的中流砥柱，每有政见不合，都是陈博正直言不讳，大多数官员都相信陈博正的风骨。

        至于陈琬琰，作为家中女公子，常帮父亲处理政事，甚有贤名，不是个会被感情左右理智的人，何况两人新婚，倒也不必上赶着替自己夫君说好话。

        太后促成这桩联姻，是希望陈家能成为晋王的牵制，而非助力，若两支力量合成一股，那才会叫人忧心。

        吏部侍郎见好就收，施礼道：“原来如此，是臣之前鲁莽轻率。”

        “侍郎恪尽职守，难免心急。”少帝善解人意道：“关于睢泠郡郡守人选的问题，还需侍郎上心，尽早呈一个名单上来。”

        吏部侍郎躬身答“是”，带着陆怀瑾退出殿外。

        惠风和畅，阳光适宜，乃出门踏青的好天，吏部侍郎却瞧着尚佳的日头不大高兴：

        “这晋王越权行事，陛下偏偏还如此放纵！”

        陆怀瑾安抚道：“或许陛下也不想放纵，只是晋王势大，不得不暂避锋芒。”

        “可一昧避着也不是办法，近几年晋王越来越得寸进尺。”吏部侍郎不满道：“他一个执掌军务的辅政亲王，不过去西北之地游玩，何时轮到他来管这些闲事？”

        陆怀瑾跟着下了几步台阶，状似无意地问：“不知大人可否知晓……晋王殿下去西北游玩之事，是早就定下的吗？”

        吏部侍郎被问得一愣，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玄机，认真思索片刻，答道：“听说是临时决定的出行计划，视察军务只是顺便，有什么问题？”

        “下官只是随口一问。”陆怀瑾笑着敷衍过去。

        吏部侍郎得知没什么玄机，不由得失望，旋即想起之前的事，心中再添愤愤：“你之前还将与晋王交好的几名官员拟了升迁的名单，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怀瑾心道这人太过短视，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微笑着解释：“该升自然得升，不然岂不是落人口实？若叫晋王抓住了把柄，大人也就陷入了被动。”

        吏部侍郎勉强算是接受他的解释，点点头没有再问。

        陆怀瑾垂眸下阶，脑中思绪纷杂。

        前世季明诚求亲未成，自然也没有去西北游玩，这一世他不仅去了，还查出睢泠郡之事，前后变化未免太过巧合。

        若视察军务只是顺便，那又会是谁提出的出游？

        这个人，能有立场劝动季明诚出游西北……陆怀瑾首先想到的就是陈琬琰。

        王妃出游，晋王自然要相陪。

        刻意略过这一世陈琬琰和季明诚是夫妻的事实给自己带来的不适感，陆怀瑾又想起，自己和陈琬琰之间原本该顺风顺水的婚约也没定成……

        他眼眸微眯，看来这一世的计划，远不会比前世轻松。

        朝堂上的这点小风波很快就被崔峰禀报给季明诚：“殿下下令不过三日，吏部侍郎那边便得到了消息，看来睢泠郡的官员与吏部侍郎私下里有联系，是否让属下去查探一番？”

        季明诚负手而立，望着刚从外地急征的粮食送入府库，漫不经心地说：“这些官员与郡守和刺史同流合污，见他们倒台，当然会怕自己也落得同样的下场，如今管事之权已经交到李都尉手里，便由他处理，本王若插手，难免又会惹人诟病。”

        崔峰点头应了一声“是”，继而又道：“此次还多亏了王妃传信回家，让陈太傅替殿下说了几句公道话。”

        他现在是愈发觉得自家殿下这门亲求得好，非常有眼光。

        陈太傅以前跟晋王就只是出于政见不合才有分歧，并不像有些人，故意要跟晋王对着干，烦人得很。

        “嗯，待回去以后，需向太傅登门致谢。”季明诚以前本用不着这些人情往来，不过如今有了王妃，习惯自然要改一改。

        李都尉暂代郡守，除了急征粮食入库以外，还要将之前招安的海寇重新登记造册安排去处，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李夫人出身将门，对于这些事的处理从小耳濡目染，嫁给李都尉以后也一直从旁帮衬。

        陈琬琰这几日都是和李夫人一道查问情况，给被招安的海寇另寻去处。

        这些海寇中，有的只是被掳掠到海上，被迫当了海寇，本性不坏，在军营中也老实本分，若有继续从军的心思便可留下，若没有则送归原籍。

        容易闹事的，则要分散开来归入各处军营。

        实在不能留的，也要想办法送到采石场这些地方，派人严加看管。

        堂堂王妃纡尊降贵来做这些事，又担着太傅之女的名号，睢泠郡的人见了，无不称赞陈琬琰的贤德。

        季明诚听到这些讨论，目光落到陈琬琰身上，心思也忍不住转了几转。

        这次到西北游玩，是陈琬琰提的，那几名让人生疑的兵卒，也是陈琬琰遇到的。这些事，她似乎件件都参与其中，却又件件都与之关系不大。

        实在是有些过分巧合。

        他的这位王妃，真是瞧着越来越有意思。

        陈琬琰将手中的记录写完，搁下笔，拿起纸张起身向季明诚走去，走到近前，却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眼神里有几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不禁有些心慌。

        但仔细一想，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何须如此。

        陈琬琰勉力镇定下来，对季明诚道：“这是最终统计的人数，我誊抄了一份，请殿下过目。”

        季明诚随意扫了一眼，将纸张还给她：“此事王妃定心有成算，本王放心。”

        “唔，还有一事，需殿下定夺。”陈琬琰把纸张交给梅窣让她收起来，“刚来睢泠郡的时候，听闻郡中粮价多年平稳，是因郡中有富商，每年都会收购，可是郡中用以平抑粮价的钱均被贪没，以睢泠郡每年的粮食产量来说，应该也做不到都被收购——”

        “你想查清，睢泠郡中究竟有哪些富商收购粮食，其中收购量最大的是谁，又将这些粮食运往何处？”不待她说完，季明诚便已猜到了她的意思。

        “是。”和聪明人说话本就不需要费太多口舌，陈琬琰直接答道。

        季明诚转头吩咐崔峰：“去查一查。”

        有王妃在，自家殿下倒是不介意被人诟病，说越权处事了——崔峰暗暗笑着腹诽，面上却不显，满脸严肃地应下，领命离开。

        “这几日忙着处理事情，倒是没陪你好好逛过。”季明诚提议道：“正好现在有闲暇，不如去海边看看？”

        本来少帝提醒季明诚莫要忙于公事怠慢了陈琬琰，如今倒好，两人均忙在了一处。

        崔峰查探消息也不可能马上回来，枯坐着等也不是办法。

        晋王既有闲心，陈琬琰便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同意。

        “走吧。”季明诚正准备携陈琬琰从此处离开，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一股视线自不远处投来。

        他顺着视线往那边一看，就见那群被招安的、即将被安排去处的海寇中有人收回了目光。

        “怎么了？”陈琬琰无知无觉地问。

        “没什么。”季明诚笑着道。

        自己这位王妃容貌昳丽，难免惹人觊觎，只是没想到他就在这里，居然也有人胆敢窥伺。

        季明诚心下有些烦躁，牵了陈琬琰的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与此等宵小计较显然不符合他的身份，但什么都不做又很憋气，最后只能用这种方式，让那些人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

        两人成婚至今不是没牵过手，但像这次一样手指交叉紧握的确是头一遭，而且季明诚还故意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更显亲密。

        陈琬琰有些奇怪，却也没想太多，由季明诚牵着出了军营。

        出来没几步，正要上马车时，有人却突然奔了过来。

        护卫们反应迅速，立马阻拦，刀兵出鞘之际，陈琬琰听到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拜见晋王殿下，拜见王妃，民女冒犯，民女有事相告——”

        陈琬琰转头望去，只见被护卫拦下的女子一身布衣，神情急切得快要流泪。

        这名女子她的确认得，正是初入睢泠郡时，卖烧烤海味的店家。

        “不要伤人。”陈琬琰镇定地吩咐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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