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京雪（二）

　　一场大雪南京城满城都是梅香，陆南方新买的院子在宣武大街不远的卢妃巷里，依旧是如同太平巷那般的布局，只是因着周遭住的人家都是在应天府有头有脸的，如此平日里倒是清幽。

　　新院子在卢妃巷头，比原来的院子还要大一些，一共是三进却比正经的三进院子又要小一些。前院只有倒座房，影壁隔了一个小中堂，转了游廊进来就是垂花门，进来就是花园正房、东西厢房，正房后还多了一个耳房，从耳房出去就是一个小院和后罩房。厨房倒是没有像陆家那般设在西厢房后面，如此隔断开来倒是便利许多。

　　原先家中的下人等开了春就悉数都挪到了此处，如今只按着日子过来打扫一番，其余时候倒是各司其职日子仍旧那般过着。只是太平巷那家屋子的一应物件除了陆南方生母的东西其余一件也不带过来，如今这宅子里的都是陆南方这些日子新添置上的。

　　到底是陆南方留了自己的小心思，正屋里倒是收拾的一应俱全，东西厢房里哪里看得到一张床。

　　佳娘还不知道这些，李娘子特意嘱咐了彩月此事是千万不能要夫人知道的，如此彩月也不敢说。

　　苏清雪到底是没有按着日子嫁过去，倒不是苏用连发现黄氏瞒着他并未去退婚，而是袁家彻底倒了。

　　胡显能进了北京的昭狱就更不可能活着出来，与他有利害关系的人更是想找机会直接送他一杯毒酒了事，因此弹劾袁家大爷袁有康的人就陆续站了出来，本是个不大不小的湖广同知，如今倒是在朝堂上受人弹劾，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是人尽皆知。

　　宣德摆了摆手道：“如此便一查到底。”

　　六百里加急送到袁家时在南京城还是激起了些许浪花，袁家男丁一律北地充军，女眷皆入教坊司下辖的十六楼。苏用连都不同退回这场亲事变戛然而止，反倒是苏清雪暗中舒了一口气，若是她早些嫁过去怕是这次免不了受牵连。

　　佳娘知道这件事在临近年关时，有客人来给主家定新春的衣裳，佳娘便听到了议论，说是那明朗娇艳的姑娘袁琳琅进了十六楼。

　　佳娘看着那间绣着小紫藤的衣裳，她虽未曾见过那顶帷帽下面的脸，但她也能感觉到是一个极娇俏的姑娘，十六楼里全是官妓，再想出来怕是难了。

　　“苏家那位小姐倒是运气好，再过三日就要嫁过去了，刚好这临门一脚保全了自己，不过她今后要是再想嫁人就难啰！”毕竟是和袁家订过亲的，有身份的人家介意没身份的人不敢娶，倒是两厢为难。

　　陆南方在风雨里回来就见佳娘独坐在屋子里叹息，彩月见她来忙行了礼退了出去。

　　“你这是怎么了？可用过晚饭了？”陆南方将手中提的食盒放在桌上，佳娘就闻到了里面的香味。

　　只要陆南方得空都会下了值回来先到佳娘这边来，到了夜里才回自己那边住。

　　“吃过了，你今日又买了什么？”陆南方为了让佳娘长些肉，时常买些烤鸡酱鸭回来给佳娘当做宵夜。

　　见她好奇便将食盒打开，竟是几层荷叶里包着烤鸡，陆南方夹了一筷子肉喂佳娘，味道清甜倒是不觉油腻。

　　“你方才是怎么了？莫不是想我了？”陆南方仔细夹了些肉放在她面前。

　　佳娘这才将今日听到了事讲了来，见陆南方并不好奇才想他定时早前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为了不跟我说？”佳娘佯装恼怒道。

　　陆南方笑着又喂了她一筷子肉道：“无关紧要的人说来干什么？”

　　这话说得佳娘倒是信，只是想到那袁姑娘到底是有些唏嘘：“几个月前还在我这儿做过衣裳，没想到如今就是这般下场。”

　　陆南方看过许多抄家的官员，如今昭狱里还有一大堆等着流放或过了年关后就处决的。每个人的家中定是不乏有贤良无辜的家人，可到底是被连累了，这点陆南方倒是不好做评判。

　　“世人总觉得做官的好，可我见到的官都没有全须全尾活到头的，可见还是像咱们这样自在。”陆南方道。

　　“谁跟你咱们。”佳娘皱着眉头道：“你那差事倒是唬人，我真是替你担心。”

　　听她担心自己陆南方倒是高兴，可如今自己倒是经营的还算不错，只等着再过几年求个恩典从南司衙门里出来，如此便不会再参与那些流血之事。

　　“你放心，我自有打算，定是不要你替我担心太久。”陆南方安慰道。

　　第二日放了晴，路上的雪渐渐化了水佳娘才带着给永平侯夫人做的新衣送了过去，也不知怎得这次送来的尺寸倒是与先前不同，还说定了颜色和花样，都是极简单的款式，佳娘想着怕是夫人家里来了贵客。

　　依旧是李嬷嬷在门口接的她们，仔细看了看布袋里放着的衣裳才将银子交到佳娘手中，这两套衣裳虽说是样式简单，但布料却找的是比提花缎还好的料子素花罗，这也是佳娘托了王大郎才好不容易找来的。这一年到头的买暗花罗的人多，但买素花罗的人却少，只因素华罗在缂丝时便是有些将就，极其费事费力，但穿在身上确实其他云罗和缎面不能比上的。

　　佳娘只是按着永平侯夫人的要求做衣裳，其余的不敢探听也不能探听。

　　想到了陆南方的意见佳娘还是在李嬷嬷要离去时唤住了她：“嬷嬷，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嬷嬷帮我带给夫人。”

　　李嬷嬷见她这般说便料想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心里已经想着打发的借口了，脸上仍是带着笑意道：“夫人请讲。”

　　佳娘这才将自己想开一间供女子学习女红的绣楼说了出来，李嬷嬷这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此事到底是一件好事必然是要请示夫人的，这便道：“夫人放心，我定会转告，只是成与不成我现下也说不清呢。”

　　“只要嬷嬷帮忙带话就好，若是不成我便慢些再做此事也是一样的。”佳娘知道这事若是做起来便是要借着永平侯府的招牌，如此才会有人家送女儿来学习，不然仅凭着自己是千难万难的。

　　李嬷嬷见她这般说倒是明事理，这便放心离去。

　　永平侯夫人家里过来是有贵客，只是这贵客虽是一身素色衣裳，头上也只有一直檀木发簪挽发，但通身的气势倒是连侯夫人也是比不上的，这不是刚到南京别住的敬慈元师又是谁。

　　“这是给你做的衣裳，我先前遇到这家店，这家店东家的手艺真的不错，我想着你要来便做了两身衣裳送你，还请你不要嫌弃呢。”林氏将衣裳小心拿起就见一条圆领的松绿色素花罗长衫，上面只绣着几朵莲花，但这纳纱针法却是难得，尤其是荷花上的花蕊用的是打籽绣倒是看着栩栩如生。

　　敬慈也是精通绣艺，但见这衣裳上的刺绣倒隐隐有些魏晋古法，这倒是最难得的：“你到底是有心了，想必这布也是花了心思找到的。”

　　自从前几个月锦衣卫彻查了江南织造局，如今民间再想买好料子怕是难了，永平侯只能用上等提花缎，这素花罗按着规制是不能享用的。

　　“开门做生意，定是有些来路。”林氏道。毕竟这南京城里的小店都有些自己的本事和立身之本。

　　李嬷嬷见两人说完话，才将佳娘托她传的话小心说来。

　　林氏皱了皱眉，她一向是不爱理会这些繁琐之事，只是敬慈却心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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