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胭脂香（一）

　　陆南方身上的皂角香和佳娘身上的茉莉香萦绕在缠绵的空气里。

　　佳娘再不敢动弹分毫，她本就早已倾倒在这其中，所有的扭动挣扎不过是三分羞七分怕罢了。

　　此刻她半靠在他的身上，听着他因情动而慌乱的心跳，双腿如那日梦醒般异样酥麻，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沉温其中。

　　佳娘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陆南方，见他面色虽如常，但耳尖已染上一层暧昧不明的红晕。

　　陆南方怎不知她看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山水秀丽，让人忍不住想去窥探触碰，周遭的一切都在这仲夏的风中交缠这，两岸楼阁飘摇的雾纱，日光下行人浮动的衣袂，绿树婆娑摇摆的斑驳光影。炎热与清凉两厢交织在一起，似有若无涌进他的血液之中。

　　炎热的夏风触碰到她如白雪的冰凉，心中的荒芜在厚厚的积雪中渐渐融化成春水，随后尖尖的种子破土而出。

　　这乌篷船的薄纱随着轻风晃动，胭脂的香味瞬间激荡起他心里一圈一圈交织缠绕的涟漪，他眸色一沉，强压在心中升起的热气，将自己的身子挪开，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了柔软的轻风，周遭的暧昧烟消云散。

　　船到了岸，陆南方仍是在宽大的衣袖按照牵起了佳娘的小手。

　　船家看着手上的一两银子欢喜，今日这鱼虽还未打到，可挣得钱比卖鱼的钱还多呢。

　　佳娘见四下无人，才要挣脱陆南方宽厚的手，陆南方眼眸深沉，轻轻用力钳住了她。

　　“快放开。”佳娘小声说道。

　　陆南方见她脸色皆是羞恼，这才缓缓放开。

　　如今已快到酉时，天色晴朗似乎比上午还更亮堂了些，来往人的渐渐多了些。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平息内心佳娘才道：“此番回南京，我想去马掌柜那里瞧瞧。”

　　陆南方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并非如今这般只做几件衣裳这般简单：“可要我陪你？”

　　佳娘摇摇头：“这倒是不用，我心里想着在那条街上开一间店，卖些绣品荷包之类的，也能帮着做成衣，这料子依旧从马掌柜那里拿。”

　　“就算租赁一间铺子一年也要三十两，还要雇一个掌柜守着这就是将近二十两。”陆南方提醒道。

　　佳娘心里早已算过账：“不仅是五十两，我还要出绣娘的工钱，还有与你的分成。”

　　陆南方见她是想将成衣单独从铺子划出去便道：“你是想和我商量让马掌柜今后只卖布料？”

　　“正是，单独将这笔生意分出来，两边的账都好算，反正我既要付你本钱又要给你分成，不过既然料子钱我要给，若是衣裳不在店里了这分成自然就要减两层，不过你也不用在负担陈师傅她们的工钱，倒也不亏。”说起生意佳娘哪里还有半分的娇羞模样。

　　陆南方见她说的条理清晰，左右都是章法，自己心里也默默打了算盘替她的生意担忧。

　　佳娘见陆南方沉默不语还以为她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忙道：“你真的吃不了亏，通过这次来扬州我倒是觉得打理铺子不是简单的事，如今马掌柜那里的账本就有些杂了，如是今后有了长短倒是不好了。还不如简单些，你也好查好管理不是？”

　　陆南方见她满眼都泛着光，颇有生气忙笑道：“左右都依你，不过你若是亏了，或是有需要我出面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撑着，我也能为你出主意。”

　　佳娘见他答应这便笑道：“你放心，亏不了。”

　　“不过倒是真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佳娘想了想：“龚清舟进的上等提花缎和上次我们在钟记买的不论是做工还是这丝线都是一模一样的品质，我猜想这或许是同一家的手艺，只是不知道货源究竟在哪里，不知你可否帮我问问。”

　　陆南方听她说着“我们”二字，眼里带着笑：“我还以为你不问这事呢。”

　　“货源我已查明，龚清舟说是从运河码头认识的行商买的，本就是十二三两买进来的货，他在账本记十五两，又用十二三两买到陈记。”

　　佳娘听罢摇摇头：“怎会如此便宜，我家里也染过提花缎的丝线，光是上色就是精细活折算下来一匹布也要一钱银子才有利润，上等丝本就不易得，更何况还要从里面精挑细选出来，光是这个成本起码就要五两一匹，再后面是织布，普通的织机做不出这样精致的活，必须也要上等的织机。织机贵平日里保养也贵，若是没有家底的织布坊是做不出的，就算是江南织造局，缴的税少些也要十二三两，若是普通商户怕是要卖十四五两才能保证不亏。”

　　陆南方听佳娘这般计算，也觉得奇怪。只是这些年在锦衣卫见的多了，他眼下虽无法保证这些货的出处，但既然能十二三两卖就说明肯定不是卖货人做出来的。

　　“你放心，此事我自会探寻。不过叶大哥先前也说了此事，不如这次回去我们就去句容问问如何？”陆南方道。

　　佳娘这才想起来自家哥哥先前说的话，她一直觉得难以置信，不过如今看来或许真的有条路子也说不定。

　　陆南方心里默默写了江南织造局五个大字，不过江南织造局在杭州府划归浙江，不属南直隶管辖。

　　当年若不是胡安的案子被孙继宗指明让曹平亲自督办，他也不会前去管浙江的闲事。

　　“不如明日回程时去郊外的庄子看看？”陆南方见佳娘还沉浸在深思中忙换了话头。

　　佳娘想起彩云还在庄子上住着，遂点点头道：“也好去看看彩云呢，总归她曾是大爷的人，若是不闻不问也不好。”

　　陆南方的双眸顿时暗了暗，她心里竟然还留着那个人。

　　佳娘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这是在想方才说的事情便不再出言打扰。

　　两人走在路上许久，又转回来东关街。

　　陆南方看着她头上戴的白玉簪才开口道：“不如买些首饰衣裳？”

　　佳娘犹豫片刻还是摇摇头，如今她所有的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哪里能用来穿衣打扮。

　　陆南方却二话不说拉着她进了一间金玉楼，掌柜的见二人手牵手也是会来事笑着招呼道：“爷可是要为夫人选首饰。”

　　佳娘惶恐正要出言，陆南方却道：“不错，挑些素净些的给夫人瞧瞧。”

　　掌柜的见二人衣着皆是好料子，陆南方说话这般大气，便忙带二人到柜前一瞧：“此簪名为蝶恋花，这蝴蝶用的可是点翠，这朵花蕊是红珊瑚红珊瑚做的，这瞧着虽富贵纹理却素净不繁杂，夫人可喜欢？”

　　佳娘摇摇头，她是一分钱也不想花。

　　陆南方却挑了一旁的珍珠花银竹叶的桥梁钗，他轻轻将一对珠钗插进在佳娘两边发间：“这三绺果然适合这种样式的珠钗。”

　　上次被佳娘说他不懂这些发髻搭配，后来他每日出门都会时不时打量妇人头上的装饰，如今果然有所长进。

　　掌柜的极有眼力的将铜镜放到佳娘面前道：“夫人请看，爷可真会选呢。”

　　陆南方一锤定音道：“就买这个了。”说罢拿出五十两银票递给掌柜

　　掌柜惶恐道：“哪里能卖这么多钱，这些老主顾都看着呢，爷可莫要折煞小店。这对珠钗不过三两银子，爷不如再选几样？”

　　佳娘忙从钱袋里摸了三两银子道：“不用了。”

　　陆南方却按住了她的手道：“我送你。”

　　佳娘的手被他一只大手包裹住无法动弹，掌柜的在一旁笑着想：“这位爷和夫人看来是新婚燕尔呢。”

　　陆南方指了指几样素净些的簪子有点了几朵颜色淡些的珠钗这才结了账。

　　掌柜的全都仔细包好道：“这是还余下的十两银子，小店再送爷一个银冠挽发，爷您收好。”

　　佳娘这才小心看了一眼，陆南方头上好像一直戴着这束玉冠。

　　等自己有钱也给他新买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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