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蝉时雨（三）

　　刚回了院子就下起了暴雨，这阵雨还带了来湿热，并无半分凉意。

　　佳娘在屋子里怄得慌，便让彩月打开了窗棂和房门透气。

　　“还好早上吃得饱，同福一时半会儿也出去买不了饭。”彩月看着这雨落得也有些愤懑。

　　今日知道龚掌柜欺了家中那么多银子，彩月觉得愤恨不平，如今这场雨下得也让人心里闷。

　　“不知二爷可被雨淋了没有。”彩月焦心道。

　　陆南方没有随他们一道回来，王县令派人去找县里的牙子给绸缎铺子找了一个靠谱的掌柜，后又雷厉风行的送来了三百五十两银子，三百两是贪墨的钱，五十两是佳娘付的钱。一阵雨来，这就将陆南方滞留在了铺子。

　　新来的掌柜名唤郑方，如今不过三十岁，看着是机灵会来事的。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上任掌柜的事，他心里也惊醒了自己一番，见到陆南方自是恭敬非常。

　　陆南方看着倾盆大雨喝了口茶道：“先前龚掌柜的事你可知晓？”

　　郑方忙道：“来的路上听说的。”

　　他偷偷瞄了眼这位年轻的东家，看起来倒不是脾气大的，约莫还挺好说话，人也好伺候。

　　广陵县的牙行不多，最大的便是王县令让人找的这家，大多数的掌柜也都是从这家里签出来的。

　　因此这事一出来，再加上衙门有意推波助澜。如今一阵风似的四处传了出去。

　　西市的铺子和文昌阁外的福运酒楼知道后，都明白陆南方这是杀鸡儆猴，如此随着八月的账本去南京的还有他们这些年贪墨的银两。

　　这且是后话了。

　　仇暮云见大刘和老童回来忙问了问二人情况，二人这两日跟着陆南方腰杆子里的银两也厚实了些。

　　拿人钱财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好，仇暮云听了只是寻常生意的事便不再多过问。

　　“千户。”大刘见他问完了话忙道：“镇抚使还让属下给您带了话。”

　　仇暮云忙道：“还不快说。”

　　“镇抚使说这次千户的人情他用扬州知府的事抵了，说千户是聪明人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陆南方说的云里雾里，大刘倒是不明白。

　　仇暮云一听陡然一愣，那知府与他之间那点勾连陆南方怎会知道。

　　锦衣卫有监百官，眼线遍布坊间小巷，他一早就知道这个扬州知府是不清白的，但有一日这个知府竟托了关系找到了他。

　　一匣子百两银票摆在他面前，他倒是没有多动心。只是三五杯下肚，明明在几丈外轻纱曼舞的女子却忽然坐在他的腿上扭动着水蛇似的腰肢。

　　从此他在扬州便多了一个小院，金屋藏娇小心安置着佳人。

　　“千户？”大刘见他神色凝重忙关切问道。

　　仇暮云如梦中惊醒，心胆俱颤，浑身仿佛被一股冰凉的气息包裹。

　　夏日里的暴雨，来的急去的也快。陆南方揣着银子回小院时同福正好带着酒楼的伙计提着饭回来。

　　“二爷回来的巧，可用饭了？”同福如今对陆南方更是崇拜了些。

　　陆南方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来得及用午饭。院子里还冒着地气，索性就让同福将饭桌便摆在了他的房中。

　　见佳娘进来他便从怀里摸了三百两银票放到佳娘手上：“剩了五十两银子全当我请人的费用，如何？”

　　佳娘收了银票，也将钱袋递给陆南方：“这是你剩下的钱，物归原主。”

　　陆南方本不打算要，却见佳娘态度坚决，便想用这钱给她买首饰戴，索性连着她的钱财也一起收下了。

　　四人吃过了饭陆南方拿了五两银子给彩月道：“这两日你们也辛苦了，明日就回去了，下晌你与同福去街上逛逛，随着买些东西，这钱花不完便分了。”

　　五两银子买些糖饼点心和小玩意自然是如何也花不完的，二人忙谢了恩。

　　佳娘与陆南方眼神交汇，就知道他这是要带自己去瘦西湖。

　　刚吃过饭彩月便迫不及待带着同福出了门，佳娘倒是不紧不慢的眯了一会儿，等陆南方敲门催她时，才起身换了件对襟。

　　佳娘里面穿着一件窃蓝色的主腰，外面套着白玉色的对襟，茶色的马面在腰间系了条同对襟白玉色络子。

　　正如宋人常评价女子的腰纤欲折，珠翠来香。

　　“你这身看起来倒是有宋时风韵。”陆南方眼里皆是惊艳之色。

　　佳娘低眉浅笑：“快走吧。”

　　刚下过雨，路上还有些许湿气，不过好在天倒是凉爽了不少。

　　也正因如此，如今瘦西湖上游人并不多。

　　亭台掩映翠荫中，拱桥林立湖面，远眺碧波荡漾，两岸花柳傍水一路楼台依山。

　　“如今虽不是烟花三月，但这长江治水伫立天际，亭台楼阁一步一景也不拘于是何月。”陆南方虚扶着佳娘坐在熙春台的亭中，指了指前面的拱桥道：“古人常说二十四桥，但其实扬州府大半依着运河和长江而建，林立的石桥少说也有百八十个，倒是不知诗里的二十四桥是在何处。”

　　佳娘随着陆南方的手看过去，映入眼帘的便有七八座桥。或是清溪环抱飞桥，或是渔舟泛波从桥下穿过，成群的野鸭在这山水之中悠闲倒是惹人羡慕。

　　“我在家中时和哥哥一起看了几年书，倒是有句诗说的是扬州，我也十分喜欢。”佳娘念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几日夜里却未有幸见扬州明月，倒是有些遗憾。”

　　这几日皆是黄昏时起风，酝酿了今日这场阵雨。陆南方微眯了眯双眼，看着天色已渐渐透了蓝，看着风拂过佳娘耳边的碎发笑了笑：“不如我们打个赌？”

　　佳娘回过头看到，好奇问道：“赌什么？”

　　陆南方仿佛受了蛊惑鬼迷心窍般轻柔地将那缕秀发理到她的耳后：“赌今夜明月，如何？”

　　他的指纹触碰到她秀气的耳廓，她的心仿佛漏了半刻，这半刻里心间不受控的滋生这千丝万缕来撩拨，带着似有若无的痒和炽热。

　　“好。”佳娘声音带着几分不由自主的轻柔与娇媚。

　　渔舟从桥下划到了亭边，渔夫看着二人高声问道：“爷和夫人可要游湖？”

　　佳娘脑海里闪过在秦淮河泛舟的场景，脸色不由自主的发了红。

　　陆南方却二话不说牵着她的衣袖，缓步走到渡口。

　　佳娘的心跳的极快，她想用力将自己衣袖抽出来，却不想自己早已化作瘦西湖里的弱水，哪里使得出分毫的力。

　　倒是陆南方扶着她上了船才放开了她的衣袖，这一次他并未坐到对面，而是带着佳娘坐了船尾。

　　乌篷船摇摇晃晃，周遭安静得只听得见船桨划过水面，阵阵流水潺潺。

　　佳娘心里乱，上了船就偏过头掀开帘子看着湖上的景致。

　　陆南方低着头轻轻用指尖摩挲着她的裙袂，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若是今晚有月，你当如何？”

　　佳娘的双颊渐渐红得似乎要燃起来，双眸游离在平静的湖面上，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没听到陆南方的声音才忍不住回过头，却见他清亮的眼眸与自己相对，不由额呼吸微促，一颗心怦怦乱跳。

　　气息未定，便听他开口道：“若是有月，下次再陪我出来可好？”

　　佳娘本以为是什么让她不敢面对的赌注，没想到听到这般说哪有不应的：“好。”

　　四目相对，眼神中那丝暧昧的情绪再藏不住，二人皆是心口一颤。

　　水流声似乎也发着颤入了耳，这一声声交叠着缱绻旖旎。

　　佳娘终是难抵这份绵软，伸直了手撑在船板上借力，谁知船微微摇晃，刹那间她就倒进陆南方的怀中。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她纤细的腰肢抵在有力的臂弯之中。

　　船外渔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对不住二位，刚起了风眯了眼睛。”

　　“无事。”陆南方低沉着嗓音带着三分冷意，倒是让人不寒而栗。

　　佳娘正要将落了大半的衣袖悄悄扯上，谁知陆南方已先帮她穿上，她又羞又恼坐直了身子低头不敢再看他。

　　只是在她腰间的炙热并未离去，他们如今挨着坐倒是更近了些，身子无声的贴合在一起，亲密无间。他低着头就能看到她衣衫之间暗藏的山水，只是此刻他极力克制自己情绪，不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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