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赵岩的坚守

　　自外门大殿入，沿中轴线向北直行五里，方才走出外门弟子的活动区域。

　　四人驻足在瞭望台，转身回瞰，整个外门依山而建，梯次下降如鳞次栉比。绿瓦红墙，飞檐锁窗只觉古色古香。真有回望绣成堆，千门次第开的宏伟壮观。

　　再转身走向内门，内门并没有门。惟见十座山峰魏然耸立，遥相呼应。山上楼宇若隐若现，隐隐有龙象之气。每做大山上都是古木参天，郁郁葱葱，灵气十分充沛。

　　“这是九座长老峰与城主峰，咱们先去见我爹吧。”王扶桑解释道。

　　而胡玉儿早乙蹦蹦跳跳小跑了出去，蓬松的裙带也俏皮的飞舞。

　　城主峰并不高，甚至比周围几座长老峰还要矮上一截。不过它坐落于群山中央，隐隐有勾连其他九座山峰的灵气，源源不断的向城主峰汇聚。

　　抵达城主峰脚下，蜿蜒而上的是数不清的白玉石阶，四人徒步而上，胡玉儿一马当先，方回次之，气定神闲的走着，李青山与王扶桑并肩而行。

　　“扶桑，这内门十峰有大阵加持？”李青山问道。

　　“不错，一般宗门都会用一些地相手段汇聚天地灵气，白帝城用的是先祖自创的紫气东来大阵，除了汇聚灵气，还可以孕育灵气，如此方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并且在宗门有难时此阵还可以用来防御，并辅助修士提升战力。”王扶桑语气十分平和，并且多了许多耐心解释道。

　　李青山本是随意一问，不曾想王扶桑会如此耐心的讲解，当下拱手见礼：“多谢扶桑姑娘不吝赐教。”

　　王扶桑扶起李青山，盯着他微微一笑，然后十分认真的说道：“我既当你们是朋友，便不要这般客气，只当我是你的朋友便可。”

　　李青山与王扶桑四目相对，突然感觉清风多了一丝清甜，阳光也变得柔软起来，如沐春风的他嘴角上扬，带着富有磁性的声音答道：“好。”

　　“嘿！你们快点啊！哎，不行了，不行了。本郡主走不动了。”

　　已经走出百步远的胡玉儿突然十分不合时宜的喊道。

　　闻声，王扶桑一下缩回了扶着李青山的手，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噗嗤！”方回差点被这丫头憋出内伤。心想这丫头该不是故意的吧。

　　远处看去，此时四人排成长队，自下而上约摸攀登了两百米。

　　只见胡玉儿拿出空间珠，恍然间石阶上多了一头圆滚滚的食铁兽，胡玉儿站在它旁边只剩下半颗头露了出来，只见她十分艰难的爬上食铁兽的肩头，嘴里大喊一声：“驾！”

　　食铁兽这才扭动着圆圆的身子爬了起来。

　　要说这食铁兽有多圆，总而言之，他的头是圆的，耳朵是圆的，身子和四条小短腿儿也是圆的，甚至连尾巴都是圆的，而且黑白分明，一双眼仿佛画上了浓浓的烟熏妆。

　　如此一来一人一兽反而比她自己爬山还要慢了一些。身后三人也陆续跟了上来。

　　初次见到食铁兽的李青山与方回都忍不住摸了摸食铁兽圆圆的肚子，那感觉柔软极了。

　　半山中，一些正在修炼或者比试的内门弟子眼见那只食铁兽都吓得躲了起来，纷纷议论到：“遭了，小祖宗来了，我得去守着我的园子了，告辞。”

　　一时间人仰马翻，几十名白衣青年一哄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跟上来的三人也不加速，慢慢的陪着胡玉儿往上爬。

　　此时王扶桑右手一翻，一只紫色毛发，身体灰白的小奶狗出现在手中。

　　小疾风一出现在王扶桑手中就是仰头嗷嗷叫了几声，很有王者风范，然后踉跄着张开小嘴含住王扶桑的大拇指，吸吮了起来。

　　小疾风还没开始长牙，吸得王扶桑手指痒痒的。只见她左手中突然多了一个青瓷五瓶，用大拇指一拨，一股纯粹的灵气自五瓶中四处弥漫。

　　方回转头看着王扶桑手中的五瓶咽了口唾沫，这味道他熟悉，每日三餐少不了，许久没喝都快馋死他了，在他死死的目光中，五瓶慢慢移动，最终被小疾风抱在怀里，开心的嘬了起来。方回又恋恋不舍的咽了口唾沫。

　　这一幕若是被让人看见，非得骂娘不可，虽然昆仑界灵气复苏了十余年，但能提炼的灵气少之又少，做个换算，一两银子可以买一株下品灵草，要炼一滴灵液需要十朱灵草，这一瓶大概两百克，一克二十滴，如此一瓶灵液价值便是四万两白银，而且有价无市！足见王扶桑的奢侈，更无法理解，方回这是什么家庭啊，他曾一度怀疑自己父亲是躲避追杀的王子，家里有矿。

　　“豌豆！”突然台阶尽头传来一声呼喊，沿着呼声望去，只见一棵巨大的青笋左右摇摆，却不见人影。

　　食铁兽闻声，一下抬起了头，这声豌豆仿佛引爆了它的小宇宙，瞬间，它就提起了精神，在那双黝黑的眸子望见青笋时，只听嗖的一声，名叫豌豆的食铁兽一路狂奔而上，将背上的胡玉儿颠簸的咿咿呀呀一通乱叫。

　　“嘿，你们慢慢爬，本郡主先行一步啦！”跑出百米远胡玉儿堪堪稳住身体，回头冲三人一阵挥手，却是无一人回应，不过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许久，三人终于登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筑起三层高台，中间建起一座江仙楼，画栋雕梁，丹楹刻桷，四周朱栏曲槛，凭栏四望，白帝城全貌一览无余。

　　再就是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举目四望，胡玉儿正抱着有自己腰粗，还高出自己大半的青笋撒欢的奔跑者，圆滚滚的豌豆在身后穷追不舍，两吨重的体重奔跑起来，每一步下去都是地动山摇，好在城主峰的基建工程很是良心。

　　“小师妹，这两位便是师尊的客人吗？”突然一个爽朗的男子声音在三人身后传来。

　　三人转身，王扶桑一改冷漠的性子，微笑道：“扶桑见过大师兄。”

　　接着自然的给双方介绍：“这两位是上阳郡李青山，方回。这位是我的大师兄张丰年。”

　　方回，李青山闻言躬身见礼，张丰年也客气的回礼。

　　“方兄，李兄师尊正在闭关突破，特意嘱咐我先招待好两位，眼下已是正午，咱们先行前往膳房用餐吧。”张丰年极为客气。

　　“恭敬不如从命，张师兄请。”方回抬手，示意张丰年先行。

　　“玉儿，走啦，吃饭去！”方回故意高亢的喊到。

　　胡玉儿闻言，身形一滞，吓得豌豆一阵刹车，在地上划出两道黑印，大脑袋抵着胡玉儿后背，悄悄将青笋一下叼走。胡玉儿转身看着豌豆，眼睛中尽是怜爱，终于还是意犹未尽的抬手将豌豆收进了空间，跟了过去。

　　听闻方回亲昵的叫着胡玉儿，张丰年神色不悦，仅一瞬间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

　　方回默默看着张丰年挺拔的背影，这第一映像很重要。此人让他觉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为他量身订做，不过即便此人一直很谦逊，他还是喜欢不来。

　　“小师妹这只疾风魔狼很是难得，红色毛发乃事皇者后裔，更是不凡。”张丰年余光扫过王扶桑怀中的小疾风，赞不绝口。

　　“确实难得，还是青山兄忍痛割爱，我才有了这般幸运。”王扶桑望了一眼李青山，如实说来，毫不掩饰心中的感激之情。

　　张丰年闻言，淡然一笑。

　　“青山兄真是大巧不工，大智若愚啊。”

　　李青山对此言置之不理，方回却更加不喜欢这位大师兄了，居高临下，好大的架子。

　　沿着回廊几次转折，走到尽头便到了善堂。

　　席间，菜肴算不得丰盛，张丰年从不饮酒，故此大家也都跟着饮茶。

　　或许是一开始用力过猛，就餐过程比较沉默，一时有些尴尬，李青山直接社死。

　　午饭过后，胡玉儿拐走了小疾风。城主府中她有自己的房间，自她记事起，一年四季三百多天若非天大的事，她是必要午休不可。

　　张丰年作为大师兄可以说在这座山峰上的大小事务都归他管辖，借故也先行离开。

　　“跟我来吧。”王扶桑正色道。

　　三人原路返回又自正门而入，楼宇内陈设十分简单，随意种植了些奇花异草，园林设计与绿野园相比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王扶桑经直进了三道门，右转入了明镜堂。

　　明镜堂属于刑法部下的审讯室，一些犯了错的弟子会被带到这里问责，所谓明镜，便是要知错能改，心如明镜方能不入歧途。

　　墙正面上雕刻着一头彩色獬豸，人称独角兽，有断案之能，图案左右分别有四个大字，分别是清正严明，明镜高悬。

　　三人先后走进明镜堂，王扶桑高坐于堂上，示意方回李青山列座左右聆训。

　　“把截杀小百里，伤我白帝城的人带上来！”王扶桑声音高昂，不怒自威。

　　很快执法弟子押解着三个蓬头垢面周身血痕的男子走了进来，三人习惯性的跪下，眼神低垂仿佛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方回清晰的看到，三人手链脚链上的铁环内各有一根铁锥，将双手双脚穿透，显然他们经历了多次刑讯逼供与审讯，对审讯有着可悲的习惯。

　　王扶桑曾对老李说的礼物，想必就是眼前的三人了吧？方回心中思忖。

　　“抬起头来，你们几个扒开他们的头发，让我看到他们的样子。”王扶桑依旧淡淡道。

　　几人如一滩烂泥一般被随意拨弄，周身没有一丝修为的气息。而当几人露出庐山真面目时，方回与李青山心下一紧。

　　“面熟。”这是两人同时感受到的，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方回起身走上前，右手抬起中间那位青年的人下颚，上下左右仔细端详，脑海中所有经历一一回溯，内心突然咯噔一声，那副战马踏来，李青山一拳轰上马蹄，背后重重挨上一鞭，青年俊秀男子云淡风轻的解他们的困局……

　　他是——赵岩，上阳郡郡守嫡长子！

　　方回猛然回头，眼神中带着一阵杀气，直视李青山。

　　李青山心领神会，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手指因用力紧握云梭而有些发白。

　　只见李青山左手攥紧赵岩领口，刷的一下将他提起，双腿残废的赵岩脚链在地上拖出一道血印。

　　“那日，你是来杀我的？”李青山用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问道。

　　赵岩闻声，眼神用力的抽了抽，如烈火烧灼的喉咙上下跳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他自然是认出了两人，前一秒他还天真的认为白帝城碍于他的身份不会杀他，在看到方回时又期望他健忘，想来多少有些可笑。

　　“你的弟弟已经被我杀了，你不怕？”

　　赵岩依旧是眼神狠决，不管怎样也是一死，他更加乐意让别人不痛快。

　　嘭！

　　李青山一掌按在赵岩肩头，赵岩整个人瞬间撞击在地板上，他的膝盖，股骨与盆骨传来清晰的碎裂声。

　　至此，只见赵岩牙关紧咬，发出咔嚓的声音，血丝从嘴角溢出盖住已经结痂的血印，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他正经历着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

　　见状，李青山仰头怒目望向穹顶，胸口如千斤巨石压着，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间，李青山右手翻转，一道寒光从赵岩喉结处一闪而过，顷刻间将位于他左侧的老者一剑封喉，身首异处。

　　赵岩耳朵一动，他已经在内心构筑了强大的壁垒，死一次与死一万次没有区别，眼下他还能获得不出卖别人的道义感。

　　铮，剑体铮鸣，云梭直指赵岩右侧中年人的人咽喉。

　　“你说，可以不用死！”

　　中年人想来已经挨过了不少酷刑，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生死，但当身边熟悉的老者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心理建设都被瞬间摧毁。只见他浑身颤抖，连牙齿都碰撞着发出卡卡的声响，早没有了半分高手的风骨。

　　“不，不关我的事。是王，王海阔的命令，郡守也只是迫于无奈，不，我们也不想的。”中年男子说完，刚毅的性子霎时老泪纵横。

　　赵岩闻言，用力挣脱执法弟子的擒拿，双手握住中年男子的肩膀，死命的摇晃着，他什么也没说，他所谓的坚持，在最后一刻分崩离析，他想保护的那个人，终究是没有护住。

　　人生如戏，一步踏错，处处是劫。当初以为只是踩死一只蚂蚁，却未曾想蚂蚁有一天也能扳倒巨人。最终，赵岩悲愤交加，撞地而亡。

　　李青山没有再杀中年男子，杀一人与杀十人不过是数量上的叠加，不过他不是嗜杀之人，若从一开始赵岩说出幕后黑手，三人都可活。

　　冤有头，债有主！

　　李青山楞在原地，明明自己是受害者，为什么一路复仇，自己却像个坏人，世人只教心怀仇恨者慈悲，释然，为何不令手挥屠刀的人束手。劝好人从善如流，便是纵容凶手法外逍遥！

　　方回握紧李青山的手，将云梭收了回去。两人怅然走出明镜堂，这一进一出，已是大有不同。

　　王扶桑始终静坐在高堂之上，她面色凝重，这份礼物送与不送都不会善终，希望自己是对的吧。

　　“你们把这里清理好，再修书上阳郡守，说他上阳郡世子私调兵马截杀我白帝城弟子，已被正法。念其老迈，又连丧两子，就不再追究上阳郡的责任。”王扶桑沉稳如山，安排好一切后起身便走。

　　“另外，那名中年人，留不得。”话音很低，传入屋内。

　　终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李青山独立于绝壁之上，山风呼啸而来，松针划破天空簌簌作响，残阳如血，将云海映照的通红，如他脚下之路，注定是血雨腥风。

　　有人说，登高望远可使人心胸豁然开朗，而他的内心始终被一座大山压着，他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只是接下来的路他不知该往何处走，杀了上阳郡守？似乎没有必要。去杀王海阔？自己还不够强。

　　自己脚踩着的就是四大圣地之一，却无处寻自己的道。风雷剑决他已经练的炉火纯青，比起当年的父亲只会更强。眼下却遇到了瓶颈，始终无法突破桎梏。

　　方回一直站在李青山身后，又与他保持一定距离，有些东西，除非自己悟透，别人强加给你的永远都是累赘。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青山哥，我相信，我们用不了多久，便能笑傲这个江湖。走！喝酒去！”方回默默看着李青山许久，终于上前抱着他的肩膀说道。

　　夜幕低垂，繁星如水。

　　外门酒肆中，两位少年喝一口酒摔一个碗，墙角出碎碗已经垒了一尺多高，酒坛也有七八个歪歪斜斜的倾倒着，但他们依旧没有停止的打算。

　　店家不恼反笑，这些都是银子啊，做生意就是要满足顾客需求。

　　王扶桑仰面躺在城主府的碧瓦上，伸出手指画着星河。

　　胡玉儿闭目躺在玉床上，周身寒光乍隐乍现，身体中蕴含着磅礴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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