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9章道是寻常恍如昨

天帝陛下金口玉言，提携仙侍阿露负责照顾教养小郡主璃若。既来之则安之，给麒麟娃娃作仙侍总好过被当成逆犯上元推下临渊台不是？邝露暗自掂量了下，不由得对这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又多了几分喜爱，连带她那一声声娘亲听着也没那么硌得慌了。

        许是得益于天界仙灵充沛，复得了神形的邝露精力格外旺盛。前一晚被小麒麟缠着闹了大半宿，次日还未等卯日星君与夜神交班，她便醒了，似有很重要的事在心底催促着，搅扰得半点睡意也没有。

        麒麟娃娃还如同鲛人部落那些八爪鱼似地缠在身上，歇在卧榻外侧的邝露蹑手蹑脚，好容易将她掰开，帮这粘人的小东西调整了下睡姿，拢好被角，才得下榻去。未及站起身来，忽又听小娃娃于酣睡中尤是慌乱不安地梦呓起来：“娘亲，别走！璃若听话，璃若很乖的……”

        这话听得她心尖儿又甜又疼的，忍不住亲了亲小璃若粉嫩嫩的脸蛋，细语柔声地安抚道：“若儿乖乖睡，娘亲不走。”那位传闻中的上元仙子究竟多狠的心肠咧，才舍得抛下这么个小可人儿去做那些个蠢事？

        梳洗完毕，天色还灰蒙蒙的，尚不到若儿起床的时辰。也不知自己这般早起作甚的邝露推开窗棂，漫无目的地望向那些空荡荡的游廊复道。恢宏壮丽的神宫仙阙，此时清冷得过于寂寥，让她隐隐生出些令人惴惴不安的错觉。似有那上古凶兽正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着将她吞噬个干净。

        “露姐姐，该上值了。”外间房门叩响，是仙侍雪依。

        “上值？”

        莫不是她记错了小若儿的早课时辰？邝露还疑惑着，便在几位小仙侍们理所应当地协助下，理所应当地来到主寝殿内，伺候天帝陛下晨起。

        “陛下，该起了。”

        睡意朦胧中听到那声恍若隔世般久违的呼唤，天帝润玉神识尚未完全清明就已挥手解了榻边的结界。待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时，他已经乖乖张开双臂，浑无防备地任由来者替自己更衣打点。捧衣持冠的仙侍们放下他的朝服毓冕，也尽皆退到了隔帘之外。

        一切井然且自然得如是寻常，如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得令他十分得不安。

        他从来便是一个人的，除却战衣盔甲，何曾娇惯到衣来伸手，还需要个仙侍这般贴身服侍？他又怎会允许她一个身份存疑的女子如此肆无忌惮地靠近……上元，呵……好一个上元仙子！润玉暗恼着，正想激她一句以为试探，本就与他近在咫尺的女郎却忽而抬起一直低垂着的脑袋。两瓣水润饱满的红唇微微翘着，作势竟似要吻上来。

        大……大胆！

        润玉心慌意乱之下，一时竟忘了躲闪，但他以为之事并未如预料般发生。点绛樱唇在撞上他下颌前，只稍稍一张，呼出一团温热，是晨间露水的清幽气息——他恍了下心神，有些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她不过是在问：“陛下，系得紧不紧，是否需要松些？”

        原来只是，襟上的盘结？

        “陛下？”

        天帝陛下自不愿意承认心底这份失落与惋惜：“不必，尚可。”

        邝露察言观色，见他面色虽冷，却也非是刻薄严苛的主儿，因鼓起了几分勇气，小心问道：“……陛下，小仙可是以后每天早上，都要来服侍？”

        “你不愿？”润玉眉梢微挑，这颗小破珠子倒是很会招惹他的不快。

        “岂敢……不是不是，小仙，小仙对陛下的一片丹心，绝对日月可鉴，小仙只是担心小郡主……”明明说好她是负责照顾小若儿的，邝露倒不介意多担件差使，但前提是得离天帝陛下远点。既然莫名其妙背了段不堪回首的前尘，就得有钦犯的自觉，她这条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小命还是挺重要的，“小郡主若要是醒来找不到小仙，怕是会哭的。”

        润玉冷哼一声：“若儿还小，正是多觉的年纪，耽误不了。”

        爹爹说的对，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巡海夜叉！邝露腹诽着，忙唯唯称诺，心底又忽然有些模糊，巡海夜叉……爹爹那是在何时说的来者？

        罢了罢了，待日后脱身回家，再去问爹爹就是。

        天帝陛下这边收拾妥帖前去朝会，隔壁暖阁里的麒麟娃娃也当起床去省经阁上早课了。天帝爱女心切，亲自给她挑选了文曲星君的首席弟子筠庭上仙为开蒙经师。与邝露一道陪同小郡主去往省经阁的仙侍卫儿却不知和这位上仙有什么过节，对陛下的安排颇有微词，路上再三叮嘱邝露，切莫要和他太过亲近。

        卫儿待人接物一向是万般周到的，见谁都一团和善，人前人后皆是好言好语。连日接触下来，邝露还没听她道过谁的不是。能将卫儿仙子得罪至此，那老神仙只怕是个自持才高到有些迂腐酸臭的。思量至此，邝露未免有些忧心地瞧向还在云道两旁盛开的桃花树下蹦蹦跳跳，穿来跑去的小麒麟。陛下初为人父，为小女儿思计深远，其情可悯，但贪玩好动的小娃娃遇上这么个老学究，却也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暗暗担心了一路，谁知到了省经阁，见到的却分明是位尔雅谦谦的年轻仙君。

        这仙君不但生得眉目温平，面相和善，看上去便很是可亲。更难得是，那些枯燥乏味的课业给他说得深入浅出。不但邝露听着十分有趣，便是那活泼好动的小郡主也被引得能安安静静坐上片刻。

        邝露向来仰慕这般满腹经纶却不拘泥古板的才学名士，本打算在省经阁多逗留片刻，向先生请教一二。无奈下了蒙学的明珠郡主急着去找她叔公爷爷玩，又有卫儿在旁一再相阻，最后也只容她与上仙道了声别。

        去往姻缘府的路上不似晨间那般冷清，时不时便能遇到几个偷闲玩耍的小仙童，或是赶道路过的仙君神女。小郡主也不怕生，拉着邝露炫宝似地逢仙就嚷嚷说，你瞧，这位我娘亲哦！好看不，漂亮吧！？邝露按都按不住，起初还一一对那些被她容貌和小郡主的话吓得呆立的仙家们解释：“小仙上清殿仙侍，是陛下的人鱼泪珠所化，小郡主叫着玩的，仙上莫当真了去。”

        仙上们听了她的解释或是万分暧昧地带着倾佩，或是瞪着眼珠子嘴角直抽抽，明显都是不信的，到最后她也就懒得解释了。

        姻缘府乃天界八卦圣地，小郡主实为今上的小帝姬，上元仙子挟女归来，这等劲爆的新闻早在第一时间便传递了进去。

        月下仙人很兴奋，登时抖擞了浑身的狐狸毛，一扫近日来的抑郁，拿起被徒弟元吉丢弃的红线团团起来，那叫个红光满面，青春洋溢啊！

        红鸾星君很暴躁，把红线团一扔，冲进女仙堆里，揪起那条青蛇的衣襟就往自己寝居里拖，关门前还顺手落下了个桃绯流光的结界，全然不顾青蛇的挣扎和这青天白日的，瞬间引得阖府窃议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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