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会前夜

“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唯闻松柏声。”

        ——《邙山》沈佺期

        北邙山自古以来便是显贵们理想的埋骨地，也是诸多江湖豪杰一生中一定要来一次的朝圣之地。因此，如今的武林大会在此地举行，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与刑墨玉分别后，萧灵蓉并没有去找师父和师娘，而是自己率先来到了北邙山中。

        所谓的武林大会，会持续三天。前两天是给各个门派的小辈们切磋的，当然小辈的实力也会影响门派的地位。而至于武林盟主的头衔最终花落谁家，关键还要看最后一天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

        而今夜是武林大会正式开始的前夜，已经有很多门派的弟子以及一些江湖游侠来到了山中。

        今夜是属于他们的狂欢。

        此刻的北邙山下薪火点点，有同一个门派来的人聚在一起的，也有三三两两江湖游侠一同豪饮的。

        山林间的空地中央还有一团大的篝火，似乎是用来当做表演的场地的，毕竟此刻聚在这里的很多人内心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登上明日的擂台的，来这里不过是为了长点见识，今夜若是不露上两手，可就一点儿风头都抢不到了。

        前日里在洛阳城里与洛司音比试了一场的玄家四兄弟，此刻又在这篝火前同赵家的弟子过招，此番是玄家兄弟占了上风。

        “呼”的一声，长鞭切开空气抽向玄家四兄弟。自圈外翻入的女子，一身土黄劲装，是赵家的统一样式。这女子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女，但岁月尚未在她容貌上留下不美的痕迹，快要三十的年纪，说老未老，说年轻不再年轻，最是汇聚了各种风味的时候。

        这突然闯入圈中替自家弟子出头的女子，将手中一条长鞭挥出了舞蹈般的美感，却又打出了似可撼山的力量。在这一条招式千变万化的长鞭下，玄家四人再次被卷走了兵器，落败。

        女子轻轻往回一收手，长鞭有灵性一般自动卷回了女子的手中。此刻这女子抱拳行了一礼：“玄家兄弟能将我们赵家四杰击败，不愧是在河东拥有盛名的。久仰了。”

        见识过了女子的长鞭，玄家兄弟心里也大概猜到了：“想必这位便是赵家的云英小姐了？久闻云英小姐一鞭镇江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客气了。”赵云英拱手又是一礼，“在下方才是偷袭取胜，方才的比试，你们已经赢了我们赵家，我只是有些怒他们不争，才出了手，真要说起来，倒有些胜之不武了。”

        “哈哈哈。”玄家兄弟自然知道这是一个台阶，也就顺势踩下，“客气客气，横竖我们兄弟四人拆开了是谁也没本事站上明日的擂台，不如今夜与赵家诸位英雄共饮一杯，庆祝大家不打不相识。”

        这边玄家和赵家的回到了外围的小火堆旁，中心的篝火边却来了一群西域舞娘。前几日在城中算命的爱丽诺达，此刻正在篝火前闭目歌唱，她的声音包含着神秘悠远的回响，空灵如来自天外，又缠绵绕梁不绝。听众纷纷沉醉，不由自主便坠入了甜蜜梦境之中。

        山林之间骤然响起了尖细的笛声，刺破了爱丽诺达的歌声。这清冷的笛声，仿佛一桶冰冷的井水劈头盖脸倒在了众人身上，一个机灵便从梦境中回过神来。笛声不止，压制了爱丽诺达歌声中那股迷人的力量。

        歌声停止，爱丽诺达微笑着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谈？”

        笛声消失，一个紫衣女子自林中飞身而来，轻轻落在爱丽诺达面前，微微一笑开口：“在下昙灵教雾灵。这位姑娘的幻术当真厉害，竟能让在场这么多江湖豪杰纷纷中了招。”

        爱丽诺达轻轻一笑：“哪里，还是不及前辈的灵音厉害。”转而一挥手，让那些舞娘都停了舞姿，“早就听说昙灵教的祈愿之舞有净化之力，还能让所见者好运加身，最重要的是，跳起来也煞是好看。不知今夜，大家是否有这个福气，一睹昙灵教的风采？”

        “虽说武林大会是在明日，但对大多数人而言今夜才是一展身手的舞台。”雾灵感叹一句，淡然一句“无妨”出口，短笛抵上了唇边。笛声在山中回荡，从山林远处偏偏然飞来了9位少女，7位入了场地中央，两位停在外围。雾灵的笛声戛然而止，外围那两个少女的歌声与箫声同时奏响，与此同时圈内的7个少女也随着乐曲的节奏牵起了舞姿。这清澈而悠扬的歌声，一时间似又带着在场众人飞身仙境。

        武术、幻术、灵术，短短几个回合间便已见过这么多难得一见的绝技，在场的许多小辈心下都感叹前路遥遥，却又觉得今生能一睹今夜这般盛况就已死而无憾了。

        当坐在树冠中俯瞰一切的萧灵蓉发现师父和师娘也来了这边时，篝火前正是蜀山的刑墨玉在同一个凌锋殿的少女比试。两人用的都是长剑，凌锋殿的那位少女年纪小一些，大约是刚刚及笄的样子，听人介绍，那个少女唤做秦晚樱，是凌锋殿年轻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

        萧灵蓉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和师父他们汇合，但刚刚准备双手一撑树枝跃下，却注意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接近了师父和师娘。

        竟然是姑姑和娘亲来了。

        树林中，清辞拍了蜜一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示意他们跟来。

        丹和蜜两人顺从地跟着清辞远离了篝火堆，到了寂静的山林中。

        目睹了这一切的萧灵蓉，放弃了与他们汇合的念头，重新在树冠中藏好。

        倒也不是意外，萧灵蓉知道她将昙灵剑带走，她们一定会猜到她去了哪里。

        只是，她没想到娘亲和姑姑会亲自追来洛阳。姑姑这个丞相还真是当得随性呢，而娘亲也真是……明明如今整天病恹恹的，却总是在阻止她这件事上莫名地执着。

        若是被她们抓到了，就又不得不回家了。难得来了这里，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

        当天空再次被阳光照得澄澈的时候，擂台下站满了大小门派的师徒。

        几位大门派的掌门人商量着，“按往年的规矩，不得使用兵器，只凭……”

        不过，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台下刑墨玉就跳了出来：“掌门，这个规矩改改吧！比试的时候这么客气，真的打起来可没人管你手上没有兵器。都是因为我们一直这么客气，所以总是被那些□□杀得措手不及！”

        一旁的一个少女也抱拳行了一礼，看向峨眉的掌门人道：“掌门，弟子也如此请求。”这个少女身上的白衣，点缀着嫩黄色的花纹。随着她的发声，周围围观的人们已经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白景然”，这就是如今江湖中人们公认的最强女侠。

        “这……”几位掌门人互相对视，无声中眼神传递了信息，微微的点头，终是有了结论，“言之有理，今次便破例一回。”

        这边得了许可，刑墨玉立刻就跳上了台：“掌门，今日大会由我来打头阵吧。弟子昨夜和凌锋殿的秦晚樱还没分出胜负，实在想快些一决高下。”

        昨夜她们两的比试被蜀山的一个小弟子打断，理由是刑墨玉在约定的会议时间又私自溜出去，被抓回去受罚了。

        许是早已习惯了自家这个女孩的跳脱，蜀山掌门脸上虽然很难看，却终是准了。

        刑墨玉冲着台下秦晚樱的方向一笑挥手，“晚樱，来呀。”

        这刑墨玉的跳脱引得台下一些人窃窃私语，惹得那蜀山掌门脸上更不好看。终究幸好是江湖中，虽然依旧讲究一些礼节，但终究是不像士大夫那般看重繁文缛节。

        那秦晚樱也不推辞，飞身跃过前面围观的人，落在了擂台上，这一身樱花色的粉衣，当真是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刑墨玉微笑开口：“还是像昨晚那样比剑吧。”

        “好。”秦晚樱微微点头应下，一颦一笑间总是宛若江南女子般的柔意，令人想不到她竟然是凌锋殿这一辈小辈中最出色的。

        刑墨玉拔出了佩剑“灵雨”，浅蓝色的剑芒在阳光下折射着光晕。这一刻立剑于前，剑指秦晚樱的刑墨玉已然像是变了个人，先前的不着调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冷静与机警。

        秦晚樱也拔了剑，“莲忆”这是她的剑，淡淡的绯色剑芒似有似无，长剑似是随意地握于掌中，剑尖垂向地面，但这平静中却有暗流涌动的回响。温婉的水乡墨画之下，暗藏着怎样的风雨？

        刑墨玉突然露出小小的犬牙一笑，昭示着这场比试的开始，灵雨的剑锋已然劈向秦晚樱。

        秦晚樱手中的莲忆与灵雨的剑锋轻触，一声轻响，随即便是一阵铁器摩擦之声。

        只见秦晚樱手腕翻转间，莲忆绕开了灵雨，而刑墨玉像是突然失了重心一般向前冲倒。好一手四两拨千斤，似是轻柔的退避，却暗藏玄机令对手根本来不及调整状态。

        二人又过了几招，忽地，灵雨发出无奈的叹息，斜斜地插在了地上，刑墨玉败给了秦晚樱。两个姑娘礼貌地互相行礼，宣告这一回合的结束。

        趁着秦晚樱还没离开，刑墨玉又一次冲着台下喊：“哥哥！你上来替我报仇！”

        此刻那个一身蜀山弟子标准蓝白配色的江湖风云人物刑墨云，正恨不得能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不想被妹妹这般“使唤”。只可惜，谁让他是哥哥呢？不得不替妹妹出头了。

        蜀山少主刑墨云的佩剑名为“龙吟”，正配得起他那苍龙出海的剑路。刑墨云的招式干净利落，招式之间的连贯极快，丝毫不拖泥带水。饶是秦晚樱再擅长以柔克刚，也终是在刑墨云连续不绝的攻势下乱了方寸，败下阵来。

        “不愧是蜀山少主，当今小辈中最强剑侠之名当之无愧。”台下的众人纷纷感叹着，一时竟没有人敢出手挑战刑墨云。

        “嘻嘻。”擂台外的树林中传来小女孩的顽皮的笑声，众人回头去看时，却只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头顶窜到了擂台上，根本来不及看清来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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