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七月初十游龙

匀朝61年，七月初十，酉时。庐州府东南方向月桥县。

        “你们说怪不怪？今个上午，我舀一瓢水正准备倒入盆中，哎呦”，王大娘一个心有余悸的颤音引来了或坐或站拿着蒲扇在树下纳凉闲谈人的齐刷刷的目光，她蹙眉继续一边比划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尽量还原当时的动作与神情，“那瓢里哪是水呀，是一条金蛇，真金子的！盘成一圈圈还在缓缓游动，吓得我一哆嗦，立马扔远了水瓢，赶紧出了那屋。缓了片刻后，我找来一根木棍，怕惊动了它，一步一步悄悄走上前去挑开那水瓢，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也没金蛇了，地面也没有水迹”。

        其他人并没有感受到王大娘当时的心惊胆战，而是笑着道：“让它跑了吧，要是当时捉住能换不少钱呢，看来你与这财无缘，财神爷送到你家里你都留不住”。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轻松调侃，“我看是你看错了吧，真的不是井绳？你后来就没再舀水？看看还变不变金蛇？一瓢水换一条金子，你就天天在家舀水生财吧”。

        何舟一边搓洗着木盆里的衣裳，一边笑着听他们闲谈。

        王大娘一脸认真道：“真的，你们别不信，我扯这谎有何用？倒是后来再舀便只是水了，与往常一样。不过说起这种怪事，我又想起一件来，估摸十几年前，一天雨后，只见空中一条白龙游过，盘旋，直至不见”。

        一人打趣道：“又讲神话故事了，哪有什么飞龙，是不是过了太久你记错了？或许看到的是白云呢。倒是过几日便是中元了，今天听你这又是金蛇又是白龙的，都不敢走夜路了”。

        王大娘见没人信她，便不再顺着话茬说这怪力乱神之事，继而调转话头与他们说起了家长里短、子女婚事。憋回肚子里去的那句话是：那天不止我一个看见游龙了。

        几人还在继续话家常，何舟起身端着木盆来到河边，放下鞋，光着脚走到与河面基本持平的最低一阶水板跳上，开始捶洗捣衣。河水还留有被晒的余温，随着何舟浣洗动作产生波动，来回拍打在脚上。却不想木盆也被水波带动，漂走了，何舟慌忙伸手去捞。盆没捞到，人却是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

        就在一瞬间，何舟两手死死地抓住了水板跳的两边，而常年接触水的地方长了滑溜溜的青苔，手上打滑，根本抓不住。何舟又不通水性，人不住地往水中滑落，她身板清瘦臂力又弱，在水中又借不到力，无法拉自己身体上来，急得她只得大声求救，“来人啊！救救我……”。无果，急中生智，死马当活马医，她试图模仿游泳之人，两脚蹬水摆动，只是别人脚动便可畅游于水中，她脚一动，水波带动的不是推着她靠向水板跳的力，反而是使之分离的力，她手又滑了几寸，于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时，何舟只觉脚下被不明物缠住，有物体碰触她的小腿，她稍稍移动以求摆脱，可依旧被它跟上、触碰。她心里怵得发毛，对未知之物的恐惧被无限放大，恐惧在吞噬她的理性，脑中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胡思乱想，思绪与记忆的碎片一时间全部向她涌来，脑海浮现的是王大娘所说的金蛇白龙，她害怕缠住她脚的是水蛇水鬼之类，从小就听说有水鬼拖人下水的传闻，以前她是断不会信这种鬼神之说的，可是在这危急时刻不由得往怪异鬼神、邪魔鬼祟方面去想。

        多次大喊求救无济于事，平时河边人多的是，此刻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剩知了在河岸边的柳树上聒噪地鸣夏，仿佛她生命就只该活到此刻了。她耳边可以听到不远处王大娘还有其他人的大笑声、高语声，平时他们轻声细语的，而此时荡漾在她耳畔的声音却是如此的震耳欲聋，盖过了她的求救声。时间在流逝，求生的本能与求救的无望相互交织逐渐增长，绝望铺天盖地向她袭来。何舟不清楚到底是何事值得如此拼劲全力非得大笑不可？

        她又气恼又怀揣一线生机地看向那声源处，紧紧地盯着，有人总比无人在屋外活动要好，只要有人出现，她就能获救。

        片刻之后，只见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向河边踱步而来。何舟急忙大声呼救，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若是错过这个人，下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可就不知道了，她不能就此眼睁睁看着来的人走回去。只见那人驻立倾耳听寻，便快步朝何舟走来，一把抓住了何舟，拎她上来。

        “你这是浣衣呢？还是浣人啊？衣没了，盆漂了，你掉了。现在倒好，衣与人一同洗了，今天省事了”，面前的人以轻松的口吻笑嘻嘻地向何舟逗趣道。说话的这位是王大娘的女儿陈允笙，长何舟几个月，从小一起长大。

        “允笙姐，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就命丧于此了”，何舟紧抓陈允笙手臂未放，微蹙眉略带惊吓哭腔但又有被救的庆幸与感激对陈允笙笑着说道，继而言谢。随后何舟抚心定神压惊，平复心跳。面对刚才的情景，何舟依旧心有余悸，神情恍惚，脚下飘浮，如梦如幻如泡影，虚晃、无实感。

        陈允笙轻拍了几下何舟后背，似是安抚与定魂，在岸边柳树下捡了一根竹竿，“我去把木盆捞回来”。

        此刻，何舟站在岸边看着陈允笙捞着一只旧木盆，微风佛过，吹动女子的衣衫，人与竹竿倒映在河面上，影子随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延向河对岸，抬眼透过婆娑的垂柳见几缕炊烟在余晖下袅袅升起，耳畔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何舟忽然觉得活着真好，未来可期，过往的伤痛都烟消云散了，不值得记挂于心。

        陈允笙拿回了盆，与何舟一同走回家，两家相邻，一巷之隔。何舟惊异，哪里有什么说话声？也不见那些纳凉人。她对刚才自己落水时听到的笑声语声产生了怀疑，但不做多想。继而换下湿衣，简单清洗后，晾于门前竹竿上。

        门前不远处是一小片水田水塘，蛙声蝉声连绵不绝；再望远满是亭亭净直的荷叶，在夜色中随微风摇曳，清香浮动，萦绕田埂间四散开来；素月悬于薄云之后，云移影动，偶有鸟雀在空中掠过；东边有小片竹林，风吹竹叶窸窣作响，月照林间竹影斑驳。

        忽而，只见一只似白龙状之物在空中快速游弋，周身雾气弥漫、氤氲朦胧，看不真切，向竹林处潜游下去。何舟一怔，睁圆眼定睛心想：莫不是真有白龙？她不知这物是否沉于竹林处，或是游向了更远方而眼误错认在此竹林方位。何舟走向竹林，想要一探究竟。不料想，迎面从竹林中徐徐走来一位男子，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衣袂飘飘，温润谦谦。

        两人对视，无言。淡淡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一片竹叶慢慢悠悠在空中飘舞下来，落在男子脚前方。

        李晏涵眼眸微顿，本打算只远远看一眼，不曾想却打了个照面。眼前女子发髻松散，几缕发丝已掉落下来。他见到人后如释重负，目光游移至女子右耳下形似两片树叶状如指甲盖大小的淡粉色胎记，淡淡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径直向前迈步，与她擦肩而过。

        何舟早已垂眼，站直未动，垂在腿侧的左手无名指弯曲不断轻点掌心。男子走过时的清冽气息佛过她右侧脸庞，她这才又抬眼看向前方竹林，继而，回首看了他背影一眼，又看向竹林。决定还是白天再来，现在去竹林也看不真切，今日发生了太多怪异之事，疑惑颇多，还是调头回去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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