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晌午过后，饭饱睡意酣。

        江樊三人坐在回廊处休息，为免引起他人怀疑，江樊和周苗坐在一起，谢淮则立在回廊转角的廊柱旁。

        虽然这个组合看起来很新鲜，但府上的仆人早已默认江樊和谢淮二人在一起必定是谈公事，因此大老远看见谢淮，就会绕着走。也因此，三人的对话十分的安全。

        “说什么都是远的，当务之急是要过了进宫这一关。夫人不知内情，恐怕会据实以报，你们可以利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谢淮沉思着给出一个可能的数字，“三天，最多三天。”

        “三天！”周苗惊叫出声后不忘转头看看附近有没有第四个人，发现确实没有被更多的人听见，才安心地拍了拍胸口，“你们的规矩这么多！走路、坐下、吃饭全是规矩，我怎么可能三天里面就学会？更别提你们说话都弯弯绕绕的，不定哪句话我就出事了！”

        “三天确实急了些，我一会儿列个名单给你认认人，再准备一些基本的套话给你。一会儿回了屋里，你就先继续练我今早教你的那些行走坐立。”江樊扶额，“实在还不行，到时候只能有你再找个由头跟她一起进宫了，谢淮。”

        谢淮点点头，忽然西厢方向传来嘈杂声，引颈望去。

        赵妙元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孙幼清。两人在江府门前下了马车，绕过花厅，穿过小花园直接到的西厢，没有惊动太多人。也是亏得西厢离他们所在的回廊近，这才让谢淮听到了动静。

        “夫人回来了，听动静还有长公主。”谢淮转头告诉江樊二人。

        周苗当即就吓得腿软。她昨日不敢直面赵妙元，情急之下才装了昏迷，可自从她发现那三副碗筷后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小把戏早就已经被看穿。现在哪里还敢去见赵妙元？万一被问到昨日为何装睡，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何况那边西厢除了一个赵妙元，还有一位身份显赫的长公主。

        三天后的进宫她尚且想要装病再拖上一拖，近在眼前的贵人又哪里敢去招惹。想逃离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走吧，去见见长公主。看看能不能糊弄这个最好糊弄的。”江樊起身，作势要跟谢淮一起过去。

        “我能不能……”周苗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不能。”江樊直接打断她的话，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西厢这边。

        赵妙元与孙幼清在宫里只随便吃了一些便回来了。能谈的两人都谈过了，也不在宫中多留。况且她二人也不耐同那些别有心思的人周旋，找了个探望江樊的借口，带着些赏赐的药品糕点，大大方方地一同携手离开。

        孙幼清明白赵妙元的性子。知道若是她自己不愿意，便没有人可以从她口中套出只言片语，因而她只能努力地克制自己求知的欲望，试图在已知的信息里推理出更多。

        究竟是怎样的“预言”才会让赵妙元这样患得患失？

        回程的马车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过去相识的数千个日夜，赵妙元坚定并且固守本心。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但她永远清楚自己可以去做些什么。可是现在，孙幼清很清楚她这是在自困。或许她在试图改变，但是作用太小了。

        孙幼清的心忽然像被人用手攥紧了一样疼，她想要帮助她，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最无力的是她能感觉赵妙元是信任她的，可是却又拒绝她的帮助，她只能在她提出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忙。

        “见过长公主。”孙幼清回过神看到不远处站着谢淮和一个没见过的清丽女子，‘江樊’紧随其后，也行了个十分别扭的拜礼。

        孙幼清方才积攒的忧伤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她矜贵地朝谢淮和江樊点头，然后毫不顾忌在人前地朝周苗翻了个白眼。

        “不想行礼可以不行！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还，见过长公主？你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

        周苗不知道孙幼清和江樊的相处方式，以为这是在发脾气，心下一颤，又犯了想要临阵脱逃的老毛病。

        “长公主说笑了，既是规矩便没有不守的道理。况且二郎只是身子没恢复好，还有些虚弱，万没有冒犯长公主的意思。”谢淮微微笑道。

        “说笑而已，谢淮你还是那么无趣。”

        言罢，孙幼清也懒得理会这些人，娇俏地“哼”了一声后，转身牵起赵妙元的手，甜甜一笑。

        “妙元，咱们可说好了。待江樊身子稍好些，你就去我那儿小住几天。”

        小住几天？江樊一愣，惊讶地看向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人。昨日心里那股不安的情绪再次翻涌而上，甚至较昨日更加猛烈。

        “再看看吧。我是无所谓的，不过驸马就不好说了。”赵妙元再一次搬出之前推脱的说辞，她微微一笑，继续解释：“况且，接下来的日子要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恐怕很难抽出时间到你那边去。做客可能没问题，小住几日就有点……”

        赵妙元的推辞在理，孙幼清便没有再接着劝。她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想要告辞离开，然后抬眼看见了画扇画屏手里端着的那些药品糕点，转头用更加恶狠狠的眼神瞪向‘江樊’。

        虽然不知道那个“预言”到底讲了什么，但既然跟江樊有关，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是江樊的错。

        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的周苗有点不明所以，她下意识地看向江樊二人，却被孙幼清所误解。

        “你，是谁？”孙幼清原本以为‘周苗’是婢女，没有太过理会。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且不说‘江樊’那无意识的一眼，她身上穿的衣物的料子和花色，也不是仆人能穿的。

        院子里霎时鸦雀无声。

        赵妙元见没人回答孙幼清，不明所以。她顺着孙幼清的视线看过去，说道：“那是周苗。”

        “那，周苗又是谁？”孙幼清听到居然是赵妙元回答的她，觉察出了周苗身份的问题。

        这下周围的人更加难以开口了。

        “江府的姨娘。”赵妙元接着回答。

        “三年前带回来的那个吗？”孙幼清沉默了片刻，继续问她。

        “……对，就是她。”

        之前赵妙元回答孙幼清的时候都很平静，唯独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起了波澜。孙幼清在，江樊不敢直视赵妙元的脸，但他能听出赵妙元的话里乱了呼吸，心头一窒。同样乱了情绪的他丝毫不察孙幼清已经站在他的跟前。

        孙幼清上下打量‘周苗’，方才只觉得他穿着的衣裙花色不俗，近前来看才明白岂止是不俗。虽然规制上并没有僭越，比之一般富贵人家的正房太太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杏色的绉绸裙褂上用同色的丝线绣着桃花，款式新颖又极具少女的娇俏。脖子上是掐丝的璎珞项圈，简单的发髻上簪着同款的发钗，

        孙幼清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周苗深受江樊喜爱，仅仅只是因为江府家底丰厚，加之辅佐赵妙元管家的两位嬷嬷行事有度。同时她也明白了，即便周苗在江府处境尴尬，以至于除了赵妙元之外，无人胆敢向自己回话，但她却实实在在的是这江府名正言顺的姨娘。

        “模样确实清秀可爱。”孙幼清用指尖挑起江樊的脸，轻声笑道：“瞧着也挺有分寸，倒是看不出原先的出身了。”

        这话里意思明褒暗贬，江樊听得明白，但他依然只能僵着嘴角的微笑冲孙幼清行谢礼。

        “谢公主赞赏。”

        “谢就不必了，我就是随口一夸。”看见‘周苗’竟然丝毫不觉得窘迫的接下自己的话，孙幼清心下一沉。她眉头一挑，故作轻浮地将头倚在赵妙元身上，“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谢，就谢谢妙元吧。”

        这下，即便木讷如赵妙元都听出了孙幼清话里暗藏的不屑。但她没有开口打圆场，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孙幼清的臂膀，示意她到此为止。

        孙幼清显然已经在腹内盘算好了要继续说什么，见赵妙元阻止，直起身来，头上的步摇勾出赵妙元耳畔的一缕发丝。她用眼神向赵妙元表达她的不满，但赵妙元依旧没有开口。

        江樊依旧“规矩”地避开直视孙幼清和赵妙元的脸，但他的余光观察到赵妙元在对孙幼清摇头，摇头的幅度并不大。他心里觉得疑惑，即便孙幼清是赵妙元的挚友，但这样隐晦的方式却并不是她惯用的。

        即便会下孙幼清的面子，但只要她认为这样不妥，那么就一定会直言。不论身份高低。

        “陛下同皇后很是惦记你，知道你还在喝药，特意准备了些甜品让我带给你。都是你爱吃的。”

        在江樊尚在沉思时，赵妙元已经在不经意间经过他的身边。听见她的这句话，江樊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了句“好”。

        “多谢。”周苗回答。

        赵妙元离江樊近，没有因为周苗和江樊同事说话就错过江樊的声音。她微微偏过头看向江樊，等待他的下半句，却迟迟没有等来下文，只能当做是自己出了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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