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感上天之赐，幸君主之德……愿琴瑟在御，夫妻和顺，二人一心，白头永偕……”

        细腻的玉版纸上的字句情真意切，虽然字迹不是江樊惯用的那种俊秀飘逸的字体，却也细致整齐。一些笔画依然保留着他独有的用笔习惯。

        把婚书写出来是一回事，被谢淮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江樊被臊得耳朵通红。

        “你够了啊！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见江樊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谢淮见好就收。他将匕首收起来，接过江樊手里高举的那纸证明书妥善地折好。

        “说真的，现在我都还很难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的存在。”谢淮感慨。

        “谁不是呢！我真是倒了大霉了！”终于行动自由的周苗没好气地瞪了谢淮一眼，然后试图在身上翻找出汗巾、帕子一类的东西。

        “抱歉，是我冲动了。”谢淮从身上掏出来两个小药瓶，“不介意的话……”

        周苗也不别扭，大大方方地把手递到谢淮面前。

        “夫人知道了吗？”谢淮随口一问。

        “还没，我不打算告诉她。”江樊原本一直在傻笑，听到这句话，嘴角的笑忽然顿住。

        “为什么？如果是夫人，说不定有办法……”谢淮不理解，发生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第一反应难道不就是要思考怎么恢复吗？还要往下说，看见江樊一副不欲再谈的表情，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觉得丢人吧？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连周苗都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劲。正好伤包扎得差不多了，识趣地跑到书房的一角装不存在。

        “夫妻二人贵在坦诚，你这样不是办法。你难道不想恢复了吗？”谢淮瞟了眼周苗，声音放轻。

        “这种事情你叫我怎么说？”江樊也跟着声音放轻，但是情绪却十分激动。

        “怎么说？还能怎么说？你就告诉她你因为落水，出了意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就跟周姨娘互换了身体不就好了吗？”谢淮开始觉得比身体互换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了。

        “那我要怎么解释？”

        谢淮没听懂他的意思，想要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说，我要怎么跟她解释——为什么成熟稳重的江樊在扮演天真跳脱的周苗没有破绽？我要把自己分裂成两个人，面对妙元的时候装成以前那个样子，然后有外人在又假装自己其实就是周苗？她不会觉得奇怪吗？一个不是这样性格的人那么自然地伪装成另外一个人。”

        江樊还在说话，积攒了两个晚上的情绪喷薄而出。

        “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伪装吧？那我是要面对妙元的时候也使用周苗的性格，还是对外也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别人不会觉得我中邪了吗？”

        江樊的情绪愈渐激烈，谢淮不会在这时候说些‘早就跟你说过了’一类的话，哪怕他从来不认同江樊自以为是地在赵妙元面前假装自己是一个沉稳持重的丈夫的这种行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选择暂时跳过这个话题。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打算换回去了？”

        “当然想！但这种事情毕竟太离奇了，志怪传说都不曾听说过有类似的事情。眼前也只能先一边伪装，一边打听有没有人知道类似的事情了。”江樊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是绕了远路，说到后面自己都有些心虚。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告诉夫人，那打听起来恐怕会有些麻烦。首先你自己就不可能有办法，至于那位……”谢淮转头看了眼周苗，“别说能不能顺利去打听消息，恐怕连伪装都是个问题。等过几天养完身子，进宫去见贵人，她怕是会死在宫里。”

        江樊明白谢淮说的是正理，点点头，面色凝重。

        周苗躲在角落本来是为了让他们好好说话，可是好奇心的驱使，还是让她忍不住去仔细地分辨他们的对话。虽然江樊二人有意放轻声音，但架不住周围安静，周苗认真去听能够听个七七八八。偷听的规矩她也明白，这会儿却忍不住了。

        “进宫？为什么要进宫啊？”周苗的脸被吓得煞白。

        “这些表情出现在你的脸上还真新奇……”谢淮朝江樊戏谑一笑，然后向周苗解释，“你这具身体，是淮南王的次子，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外甥。意外落水又病了一场，你说要不要进宫让宫里的贵人安心？”

        短短一个上午，周苗就已经快要不会行走坐立了，哪里敢进宫？她一个连路过县衙都要发颤的人，进宫去蒙骗贵人们不是嫌命长吗？

        “那，那我能不能不进宫？就说我还病重？”

        ——馊主意！

        江樊和谢淮不约而同的想。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谢淮正色道，“此刻你把病重的消息传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太医院的院正就会过来。虽然院正不会揭穿你的谎言，但也不会替你圆谎。到那时，你除了多喝两碗汤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我没有说现在装病重呀，到时候快进宫了再说，能拖一天是一天呀。”

        “你是嫌别人不知道你在躲避进宫这个行为吗？”江樊嗤笑，“老老实实把教你的那些练好，不要再这么吊儿郎当的才是正理。”

        “是是是，我一定上心！”

        这话听着就不像是有听进去的反应，江樊已经懒得去发脾气了。倒是谢淮这个跟江樊一块儿长大的玩伴，此刻看着周苗用江樊的身体，做出这些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江樊“啧”地一声踹他脚，“我出不去，外面的事情就靠你了。”

        “放心，回去我就找司天监的几位少监打听。”

        “司天监？”周苗好奇。

        “想要找到办法把你们换回来，就要找到你们灵魂互换的原因。”谢淮点点头，“既然这位江家二郎不想通过江二夫人背后的国师府，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寻求司天监的帮忙了。”

        “其实我觉得……我们要不要试试再跳一次水？”

        听到这个无厘头的建议，江樊和谢淮面面相觑，眼见江樊连勉强一笑都困难，谢淮连忙打圆场。

        “也是个办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跳水呢？”

        当谢淮撒去一身杀气与人相处时是极具魅力的。周苗看着谢淮认真注视她的眼神，脸上一热，几乎就要忘记刚刚自己还因为这个人的挟持而受了伤。

        “今晚怎么样？”周苗听到自己的建议被认可，兴致很高，似乎今晚过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你是认真的？”江樊本以为是周苗是在说笑，现在得知不是，再一次想问问苍天——为什么跟他发生灵魂互换的人不是赵妙元？

        “当然！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没有。”谢淮笑得更加明显了，连声音都带着笑意，“只是灵魂互换这种事情这么玄妙，恐怕不是随随便便跳个水就能实现的。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会导致这个结果。”

        “特别？”

        谢淮这句话一下子说到点子上。是啊，是什么特殊的原因呢？他们开始不约而同地回想起那天的特别之处，可除了一场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再多的就没有了。

        “难道是那场大雨？”周苗有些不确定。

        谢淮也在回忆着那个晚上，总觉得好像除了天气还有些什么特殊的地方。

        “有这个可能，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谢淮试着举例，“比如你们那天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或者身上都带了什么东西？”

        那天夜里他们一个将行李交托给仆人，简装而归；另一个因为祭祀亡母，除了提了一篮香烛冥纸再无其他。于是面对谢淮的这个问题，只能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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