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茄面

认出他的岩溪依旧冷脸回应：“我早已不问朝堂之事，公子另寻他人吧。”

        “今日我来，非为朝堂，是为百姓。”

        叶逸站在原地，直视他道：“我知太尉隐退是被逼无奈之举，现下我自曝身份，于私是为了母亲，于公是为了国家。”

        “您也不想将来有一日，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百姓受苦吧？”

        见他神色稍霁，叶逸拉着希明来到桌边：“国若生变，首先遭难的，应该是您这位爱徒。”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希明一脸无辜望向他问。

        想到将这徒儿托付于他的女子，岩溪长长叹气：“也罢，今日一见，你与传言中并不相同，且先说说你的想法。”

        “希明，你也坐下，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

        “多谢太尉。”叶逸招来暗卫守住四周，“您放心，这铺子里都是我的人，房间也是蔓蔓特制的隔音房，绝不会被人听去。”

        此刻后厨，杨思还在咂摸方才的一幕，总觉得事情有点脱离她的预估。

        “姑娘，外面有位公子找你。”

        星朗掀开后厨竹帘，打断了她的思绪。

        公子？除了门外的陆公子和楼上的夫子，在这长乐县，她哪里还认识其他公子？

        她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刚跟着星朗走到桌前，眼前之人就先于她开口：“杨姑娘，在下杨钧。”

        “那日有幸在衙门吃到姑娘做的饼，很是惦念，今日冒昧前来，还请姑娘为在下介绍一二。”

        ？衙门？那日她见到的官员分明是个老头，哪有他这样的小年轻？快速打量回忆后，她还是一脸疑惑。

        不过，看他穿的蓝绿色暗纹长袍，想来应该不差钱，既然是自动送上门的提款机，当然得好好招待。

        杨思当即盈盈一笑：“这位公子，小店的菜品都在墙上。最上一排是新出的招牌菜，剩下的在其他食客的餐桌上都有，您可以看着点。”

        杨钧被她的笑容迷住，撑着脑袋失神盯着她，嘴里喃喃：“虽无脂粉，身着粗衣却更显清丽温婉，当真是宜室宜家。”

        “杨公子，您方才说要吃什么？”她装作不知再次笑问。

        惊觉失语，他连忙打开折扇轻摇：“啊，我是说，招牌菜全都要，还有旁边那桌的饼也来一份。”

        “好嘞，杨公子稍后。”

        她小跑着退到厨房，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又是一个看脸的。

        半个时辰后，杨思端着菜上前道：“抱歉杨公子，今日开业，客人实在太多，菜上得晚了些，望您海涵。”

        杨钧将折扇换到左手，朝她扇起风来：“杨姑娘头上都是汗水，定然是累坏了，哪怕再让我等上半个时辰，能让姑娘轻松些也无妨。”

        “姑娘不如在这儿歇歇，与我讲讲这些菜的独特之处。”

        他又把身子微微朝她靠近问：“尤其是这道名为金风玉露的菜，竟能做出如此细丝，真是神奇。”

        啧，这人看着文质彬彬，撩妹的技术却又尬又油，要不是为了钱，她才懒得应付这种人。

        她随即摆出职业假笑，不着痕迹地退后道：“回公子，这道菜是用鸡蛋炸出来的，至于别的，恕我无法透露更多。”

        “鸡蛋？”他夹起几缕放进嘴里，惊叹道，“酥脆可口，没有丝毫腥气，实为佳品！”

        “这菜名倒叫我想起一句诗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今日得再见姑娘尝此美味，说是本县第一也不为过。”

        店内坐着的客人们，原本只是好奇那三十两一份的招牌菜，听到他这样说，全都把视线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呵，够油腻的，她可不想刚开业，铺子的名声就这么与绯闻挂上钩。

        “多谢公子夸赞。”

        杨思浅浅应答后，拿勺子把盆里的辣椒搅拌均匀，而后接着介绍：“旁边这个叫水煮鱼，会有些辣。”

        “公子若是不习惯，可以混着桌上的番茄肉酱面和泡泡馄饨同食，当能减轻些负担。”

        好红的汤底！从不吃辣的杨钧很是后悔。

        可感受到周围食客们的凝视，面前还有佳人的期盼，他硬着头皮夹起浮在上层的肉片，撇去辣油深呼吸三次后，咬牙放进嘴里。

        刚嚼了两下，他就被辣得呛咳起来，急忙端起馄饨汤往嘴里灌。

        “咳咳，姑娘说得没错，确实很辣。”

        手里的扇子也不再朝她扇动，而是一个劲儿地将风送进自己嘴里。

        “公子可还好？”

        她让星朗端来一碗牛乳，佯装担心道：“公子还是莫要再吃这个了，先喝下它缓缓吧。”

        “小店有打包服务，待会儿您吃完饭，让伙计帮忙装好带回家就行，这样也不会浪费。”

        “多谢姑娘。”

        他饮下牛乳，抬手拂去头上的汗珠，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姑娘这菜虽辣，但却让人欲罢不能，香得我只想再多吃些。”

        “可惜，我不善吃辣，若非姑娘考虑周全，这菜就被我浪费了，待会儿我定把它带回去，让家人尝尝。”

        “公子喜欢就好。”

        杨思依旧假笑着，深深鞠躬道：“未能提前告知公子此菜的辣度，我也有责任。今日这道菜便不收钱，算是我的赔罪。”

        “还请公子莫要因此生气，坏了身体。”

        真是可惜，本来想趁机推广下招牌菜，哪知道遇上这么个不能吃的主。

        她现在祈求，明日县里可别传出什么不利于铺子的流言来。

        “姑娘言重了，此事与姑娘无关。再者，我既点了菜，哪有不付钱的道理。”

        他当即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言辞恳切：“今日叨扰姑娘做菜，是杨某之过，姑娘莫要推辞。”

        “公子客气，您先慢慢吃着，我这就让人打包些小吃点心，白收您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完，她叫来附近的伙计吩咐：“你把这位公子没有点的菜全都打包一份来。”

        “杨公子，我还得去后面做菜，失陪。”

        杨思转身进到后厨，心里记挂着楼上两位夫子，急忙做好菜端上二楼。

        今日只有他们在二楼用餐，她一眼便瞧见最里面的房间亮着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待她推门而入，看到叶逸并未佩面具，正与夫子们一同望向自己时，她当即作出决定——逃离这个房间。

        于是，她用前世最快的速度把菜品介绍完毕，直接飞奔出房间，一口气冲到铺子外，扶着门框大口喘气。

        “蔓蔓，你这是在干什么？可是累了？”

        从贵人府上出来的怜月刚下马车，就见她这般模样，很是担心。

        “你来啦，快进来坐。”她把人迎进铺子，“我刚才就是出来透透气，整日都闷在后厨，连天色暗了都不知道。”

        “倒是让我有些怀念以前摆摊的时候，多自由啊。”

        “你再招些有经验的伙计给不就行了？”怜月走在她身边，偏头笑道。

        坐在桌边的陆晖抬眼就见到她在娇笑，有如盛开的牡丹般艳丽，结账两字忽地怎么都说不出来。

        一旁的煜儿跟着抬头望去，却只能看到怜月繁复华丽的衣摆，他使劲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姐姐，姐姐！我吃完啦，一共多少钱？”

        杨思这才发现，陆晖和他还在这儿，吩咐霜儿将人带上二楼雅间，她才回身来到桌前。

        “煜儿好厉害，把碗里的菜全都吃得干干净净，以后吃饭也要这样，才能长得比哥哥都高，好不好？”

        男孩双手握拳，重重点头：“嗯，我以后好好吃饭，一定会比哥哥高！”

        “陆公子，一共三十文。”她清点着桌上的碗筷道。

        见他望着楼梯口发呆，杨思侧着身子问：“陆公子认识怜月姑娘？”

        “啊，没有没有，方才是我失礼，抱歉。”他掏出铜钱放在桌上，抱起煜儿匆匆离去。

        不认识还看那么久，看来怜月是有桃花啊。

        杨思把东西收进后厨，亲自拌好番茄肉酱面端上二楼。

        “蔓蔓，今日有什么好吃的？我听他们说你弄了个什么甜水面比赛，很是热闹，快给我也尝尝。”

        怜月伸长了脖子望向她手里的托盘，却在见到里面的东西后很是失望：“这和他们说的不一样啊。”

        “蔓蔓，你就让我尝两口那甜水面吧！”

        声音软软糯糯，直叫人骨头酥软，莫说是男子，就连杨思都受不住。

        她赶忙退后两步抖抖胳膊道：“好，给你尝，你可别再这样和我说话，我怕自己过会儿就要撅过去了。”

        “霜儿，你去厨房要一碗甜水面，再拿个空碗上来。”

        “是，姑娘。”

        待房内只剩她们二人，杨思一脸八卦地问：“怜月啊，刚才那小男孩坐的位置旁，有位公子你可注意到了？”

        “公子？未曾。倒是那个孩子挺可爱的，叫人羡慕。”她颇是怅然地回答。

        没注意到啊，看来有人要单相思咯～

        杨思轻笑出声：“是啊，那孩子活泼又懂事，我也喜欢得紧。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好啊，成天与那些贵人相处，我真是一刻都不敢放松，还是你这儿好。”

        “小姐，面来了。”霜儿推开门道。

        “诶，别急。”

        她拦下怜月的筷子，挑出两根面放进空碗，推向前：“这面比普通的要粗，容易胀肚子，而且有辣椒，你只能吃这些。”

        “我就知道。”怜月无奈叹息，挑起面吃下，“嗯，还真是挺辣的！”

        她抓起桌上的茶杯饮下，把碗里剩下的面全都嗦完，边呼气边说：“这面居然后面是甜的，难怪大家都在议论。”

        “蔓蔓，明日你这儿的生意定会更好！”

        “那便借你吉言，快尝尝这个番茄的，解辣。”

        杨思把碗推到她跟前，又叫来霜儿道：“这个甜水面你也尝尝，可别给你家小姐留。”

        “你倒是会安排。”

        怜月看着空碗，嘴里却吃起了番茄的：“肉香四溢，番茄又酸甜开胃，比普通的肉片面要解腻不少，我喜欢。”

        “我没骗你吧？你在这儿慢慢吃，今日开业，我得下去盯着点铺子。”

        她端着空碗回到一楼，见门口坐着的还是星朗，瘪瘪嘴回了后厨。

        对于楼上那个人，她越无知就越安全，还是赶紧准备明日的新菜吧。

        二楼，隔音间外，樊清敲响了房门。

        “公子，怜月姑娘到了。”

        “进来吧。”

        叶逸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刚刚浮上天空的夜色，将白日的喧嚣褪去，只剩无边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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