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拇指生煎

回到客栈房间，杨思取下身上的油布袋子，拿出凭证：“都办好了，你看看吧。”

        叶逸扫过桌上的东西，并未细查，而是撑开竹扇问：“蔓蔓辛苦，不知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你负责赶紧把人手找来，晚上我要分配任务。早开门早赚钱，铺子多空一日，钱就少赚一笔，我心里慌得很。”

        她拿起桌上的凭证，再次包裹进油布道：“对了，你做的玩具很精巧，晚上我画几张图，你得空时把它们做出来，到时候摆在铺子里，也能省些钱。”

        “好，我记下了。饭后酉时我便将人带来，蔓蔓尽管吩咐。”

        叶逸轻摇竹扇，踱步走出房间。

        解决完这些，杨思从系统取出两吊钱来到街上，打算去县志上记载的第一酒楼考察一番。

        沿着曲春桥一路往下便进入了西市，来往行人衣着很是光鲜。

        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破旧的粗布衣，她只觉得格格不入，于是赶紧找了间成衣铺，买下最便宜的款式换上，这才继续往酒楼走去。

        临近正午，杨思终于赶到福茂酒楼。

        抬头一望，三层小楼虽没有凤鸣院那般华丽，但也很有气势，尤其是坐在里面的各类食客，给酒楼添了不少人气。

        她轻理衣衫挺直脊背跨过门槛，寻了处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不停观察着。

        许是赶上饭点，跑堂的伙计多次从她身边经过，都似没看见她般飞奔而去，全都招呼贵人去了。

        在位置上等了半刻后，才有一个年纪稍小的伙计走到跟前，满头大汗地问：“客官要吃点什么？”

        杨思望向远处的木牌，就见刚才几个路过的小二正翘着腿休息，不时望向她身旁的小伙，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从他们不屑的眼神中，她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内容。做生意嘛，看人下菜，她懂，但要是做过了，那就砸的是自己招牌。

        难怪这楼里几乎没有普通食客，抛开价格因素，这般态度有谁愿意来受气呢？

        她在心中提醒自己，铺子弄好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员工培训，万不可出现类似情况，脱离大众，丢了根基。

        “给我来两个你们这儿卖得最好的菜，再加个鸡蛋汤。”

        她掏出剩下的一吊半钱放在桌上：“多出来的几个铜板你就自己收着吧。”

        旁边的小伙愣了愣，来这跑堂半个月，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客人的赏钱。

        虽然不多，但也比平日抢不过那些老伙计，只能做些简单的清扫好。

        “多谢客官，我这就去告知后厨。”小伙抱着铜钱一溜烟便没影了。

        上菜间隙，杨思仔细打量起周围。

        白纱遮窗，确能挡住一部分烈日，楼内装饰以暗红色为主，想来应该是上好的红木一类，大厅也很宽敞，能容纳五十来人同时用餐。

        相比之下，她的铺子虽有两间，但还是小了不少，如何在用餐高峰期提高纳客量，便成了装修时必须考虑的问题。

        “客官，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多谢。”

        她拿起筷子依次品尝，嗯，普通的家常菜，味道确实比长新镇好上许多，摆盘也花了点心思，不至于让人毫无食欲。

        想起在客栈吃的那顿饭也是这般中规中矩，她瞬间明白自己做的吃食，是胜在新奇，味道丰富，因此才能得到大家的喜爱。

        虽不知酒楼里更贵的菜品是什么样，但她决定继续走差异化经营路线，尤其要突出“怪”字来，以此吸引更多的食客，特别是贵人们的青睐。

        简单填饱肚子，杨思在西市闲逛，偶然闻到的甜香味让她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原来是家糕点铺子，里面坐着不少客人正悠闲品茗。

        她走近铺子门口，探身往里瞧着。

        桌上摆的大多是类似绿豆糕模样的点心，外形颜色颇为漂亮，旁边还配了胡壶清茶，无事时来此与友人小聚，闲聊几句倒也不错。

        “姐姐，来尝尝我家的糕点吧，什么都有，你肯定会喜欢的。”

        袖口忽地被人拽住，杨思低头望去，是个瘦瘦瘪瘪的小女孩，晶亮的双眼满是渴求。

        “好。”看着这个和小翠有些相似的女孩，她不自觉地抬脚跟人往里走去。

        “姐姐你想吃什么？”女孩指着墙上的牌子问。

        她扫过满墙的木牌，这才发现店内提供的糕点很是丰富。

        牌子下几人正忙着给外带的客人打包，见那白色酥皮的卖得挺好，她便让女孩上了一份浅尝。

        没想到，这糕点虽用料简单，但外皮酥而少渣，馅料与面粉融合得极好，一口咬下软绵清香，微微带着回甜，可惜这儿没有糖浆，单独吃倒显得有些寡淡。

        她偏头看向旁桌两人就着茶水一同吃下，好像很是自在，正想再叫壶茶试试，却听得铺子里间传出几声呜咽。

        除了坐在靠近厨房的杨思，这般细小的声音根本无人察觉。

        “小姑娘，给我这儿上壶茶呀！”她故意扯起嗓子朝里面喊道。

        呜咽声迅速止住，停顿片刻后，女孩提着茶壶跑来，弯起红红的眼角道：“姐姐，这是你要的茶。”

        杨思摸摸她的头，眼神瞟过她手腕处的伤口，心下一紧，都这般瘦小了，还要被打骂么？

        思及此，她也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情，直接拉着女孩走向柜台：“老板，再来份那个白糕，还有我桌上的，一并帮我包起来。”

        “酉时初，让这个妹妹拿着糕点，送去东市最大的客栈。”

        说完，她扔下刚取出的半串铜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柜台内，收钱的青年双眼放光，那边让女孩去桌上收拾，这边抓着铜钱反复清点，趁柜内没人的间隙，悄悄把铜钱刨去一半，藏进了袖口。

        一路漫步回到客栈，杨思找出笔墨开始设计铺子，直到房门被小二敲响，她才惊觉已是晚饭时分。

        想起下午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她赶忙跑下楼，在客栈外将人拦下：“等等，小妹妹你先跟我来。”

        带她来到客栈大堂，杨思打开糕点递出道：“今日我在外间听见你的哭声，想来他们对你并不好，便寻着借口让你来送糕点。”

        小女孩轻舔嘴角，摇头道：“谢谢姐姐，我不饿。”

        “吃吧，姐姐请你的。”

        她把糕点塞到女孩手上，轻抚她的手腕：“说起来，你和我的朋友特别像，可惜她被自己的母亲卖到了邻国，现在都还没消息，也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

        女孩捧着糕点，浅浅咬下一口，亮亮的眼睛望向她：“姐姐是个好人，你的朋友也一定会没事的。”

        “谢谢。”她把糕点推到女孩跟前，“小妹妹，我看你在那店里过得并不好，为什么不换个铺子做工呢？”

        “因为那是我家。自从爹娘离去后，叔婶就接管了铺子，我本来以为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哪知……”

        女孩吃糕的动作停住，抽泣道：“他们为了钱，不仅把爹娘研制的秘方卖给别人，还抢走了铺子。”

        “要不是他们还得靠我做糕点赚钱，恐怕我早就和姐姐的朋友一样，被卖了。”

        抬手擦去女孩脸颊的泪珠，她指向袋子轻声问：“这么说，铺子里的糕点都是你做的？”

        女孩用力点头：“嗯，都是爹娘教给我的！”

        这般美味，竟然是个孩子做的，前途无量啊！

        杨思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小妹妹，我过两日要开个铺子，正缺一个会做糕点的人。我看你基本功很扎实，要不要考虑来我这儿？”

        “你放心，工钱我按市场价付，而且，半月之内我就帮你拿回铺子，如何？”

        女孩猛地抬头：“真的？”

        “当然。我不仅帮你夺回铺子，还会教你更多的糕点做法。”

        “你若是不信，明日尽管来长乐学堂对面，找一个名为‘杨氏怪味’的小摊，亲眼看看我的生意到底怎样。”

        她给女孩倒了杯茶，又拿出几枚铜钱道：“若是你看后觉得不错，明日此时，你便把糕点送来，我再与你细说。”

        “嗯，我记下了，谢谢姐姐！”

        女孩高兴地将铜钱放进袖口，小跑着出了客栈。

        “蔓蔓这是要招工？”叶逸站在他身后问。

        杨思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杏眼圆瞪：“你就不能走到前面再开口？走路也没个声响，跟鬼似的。”

        “抱歉，我下次注意。”

        他侧身微弯腰，让出楼梯道：“上午你要的人此刻在我房间，蔓蔓请。”

        “谢了。”她收起桌上的糕点，大步踏上台阶。

        走在后面的叶逸手指微挑，藏在暗处的星朗得了信，随即飞出客栈跟在那个女孩身后。

        客栈内，杨思回到房间取出画好的图纸，来到隔壁，将装修的任务分配给他们，又把玩具图纸交给叶逸，便下楼去了后院。

        许久未开摊，得做些香味扑鼻的新吃食才行。

        将现代早餐的美食全都回忆一遍，她想到了便宜好卖还诱人的拇指生煎。既不占地方，又能快速出锅，对于现在没有厨房的她来说，再适合不过。

        这回，她没有提前做菜品试吃，而是只身去东市市场买下饺子皮和肉馅，把它们统统存进系统，准备明早到了摊位现做，好吸引更多的食客。

        第二日鸡鸣方始，杨思穿回平日的麻布衣，扎起丸子头直奔餐车。

        守在暗处的星朗赶忙跟在她身后：“姑娘起得真早。”

        “你也不晚啊，今日还是你与我去摆摊吗？”她一边整理食材一边问。

        他持剑拱手道：“姑娘尽管吩咐。”

        她拿出餐车上的木桶：“那你帮我打些井水吧，收拾好这些我们就出发，今日咱们到地方再吃早饭。”

        “是，姑娘。”

        星朗拎着木桶飞快跑到井边，心里满是期待，看姑娘今日的阵势，应该又有新东西吃了。

        小半刻后，二人来到空无一人的摊位前，开火烧水开始做早饭。

        杨思把调好味儿的肉馅盆端给他：“星朗，用筷子顺着你的右手边搅拌，直到筷子能在里面站着不倒就行。”

        “记住，千万得顺着右手边搅拌，中途不能换边，否则做出来的馅味道不好。”

        “姑娘放心，我都记住了。”星朗接过大盆，抱在身上走到一旁默默搅拌着。

        另一边，她把从系统买来的浓汤宝倒进煮好的姜蒜水中，等再次煮开后盛出放凉，接下来就是最为枯燥的包馅时刻。

        将买来的饺子皮全都切小，她叫来还在搅拌的星朗，把放凉的汤汁倒进肉馅中再次搅拌，拿起旁边的饺子皮开始示范。

        “你看啊，把肉馅放进去以后，在皮的边缘加上清水，左手压住肉馅，右手往前边压边收皮，一个小包子就做好了。”

        吩咐星朗去旁边洗净双手，她把皮和馅推到他面前：“你来试试看。”

        连续尝试两个后，星朗便掌握了包馅的技巧。

        她忍不住夸道：“不错嘛，是块做厨师的料。再多包些，待会儿我们先吃一锅。”

        半刻后，平底锅上整齐排满了小包子，杨思往里面倒入薄薄的一层油先煎，再加水淀粉闷煮，最后开锅撒上准备好的葱花和白芝麻，总算是大功告成。

        看着冒热气的生煎包，她迫不及待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浓郁的肉香和满□□出的汁水，差点儿让她梦回现代。

        “星朗，快来尝尝，里面有汁水，记得用下面的小碗接着。”

        她把锅里的包子分出一半给他，转身又去榨了两杯黄瓜汁问：“怎么样？”

        “好吃！姑娘，我从未吃过这样的包子，一口一个，又脆又软，我都停不下来了。”

        见他吃得着急，杨思笑着道：“慢些吃，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可别呛着。”

        星朗拿起车上的黄瓜汁，咕咚咕咚喝下：“我吃完了，谢谢姑娘。我觉得，今日卖这黄瓜汁和小包子，就很好。”

        “谢谢你的建议，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得先把夫子的吃食做好才行。”

        她指着剩下的肉馅道：“这会儿只能辛苦你一下，帮我先包着它们。”

        “没问题，姑娘尽管去忙吧。”星朗收起碗筷麻利洗净，闷头继续包了起来。

        做好糖浆松饼后，杨思转身和他一起包馅。

        天渐渐亮起，隔壁刘大娘也推着东西来到摊位前，她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愣了半晌。

        觉察到她的视线，杨思抬头微笑道：“刘大娘，你来啦。”

        “你，你是蔓蔓？”

        她长大了嘴，凑近又瞧了瞧，这才道：“蔓蔓变得这般标致，要不是你开口，我都不敢认呀！”

        “大娘说笑了，不过是平日里没有时间捯饬，如今我搬到县里，就简单弄了弄。“

        杨思把锅里的生煎挑出几个，递给她道：“多亏大娘平日的照顾，我才能赚到钱搬进县里。”

        “过两日我的铺子就要开张了，在曲春桥尾，到时候您可一定要来啊。”

        “蔓蔓要开铺子了？恭喜恭喜！大娘忙完手里的活儿，一定去瞧瞧。”

        她接过生煎小口咬下，咂咂嘴夸道：“这包子小巧浓香，真是好吃。”

        “蔓蔓，今日收摊时能给我留几个包子吗？我买回去给闺女尝尝。”

        “大娘客气了，收摊后我单独给您做一锅，不收钱。“杨思推回她付钱的手道。

        “诶，多谢蔓蔓。以后开了铺子，有需要大娘的地方，尽管叫我便是。”她把小碗洗净放回餐车上道。

        “多谢大娘。”

        杨思回头继续包馅，不一会儿，摊前的光被人挡住。

        “姑娘这又是在做什么吃食？”希明指着锅里的东西问。

        “夫子来得正好，这锅生煎刚熟。”

        她从锅里取出十个放进牛皮小袋，插上竹签和旁边的松饼一起递给他：“夫子尝尝看，可合胃口？”

        还没等她说完，希明就一口咬下包子。

        满满的汁水顺着薄唇流出，他掏出手帕擦净后，又急忙把剩下的半个放进嘴里，这下却是被烫得不停呼气。

        杨思送上一杯黄瓜汁道：“夫子慢些吃，这刚出锅的生煎很是烫口。”

        “嗯，多谢姑娘。虽然烫，但好吃极了，能再给我包几个吗？”他又往嘴里放了一个道。

        “当然，我这就给您包。不过，有一事还得麻烦夫子。”

        她从车里拿出木牌和笔：“还请夫子帮忙写个菜名，拇指生煎，两文一个。”

        “姑娘今日这吃食很是诱人，想来必会很快卖光吧，明早可得先给我留两袋。”

        “夫子放心，定给您留好。”

        送别希明后，杨思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包馅。

        许是雨下了太久，大家也吃腻了家里的东西，今日的生煎不过一个时辰便全部卖光，她只好再次让大家预定好个数，过了晌午再来。

        临到傍晚，终于忙完的她瘫坐在矮凳上，数着竹篓里的铜钱傻笑，没想到今日单卖生煎赚的钱，比往日赚得还多。

        街对面，默默观察摊子许久的小女孩抱紧糕点，快步跑到餐车前，踮起脚问：“姐姐，你昨日说的话，还作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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