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食瘴疫毒

那些黑色液体一旦沾上虫尸们的外皮，即刻滋滋作响，雪白的外皮也开始成片地脱落，顷刻间，里面的血肉也在肉眼可见地加速腐烂，泛出腥黄脓水，无数虫尸在地上不断扑腾挣扎着，周身笼罩着浓浓的黑气。

        转眼之间，偌大的地面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腐烂虫尸。

        “这些虫尸这么容易就死了？还以为能看到它们活撕潘列的名场面呢。”莫灵萱意犹未尽，有些失望，望着那些虫尸周身久久不散的黑气，突然闪过一丝疑惑：这些黑气，怎么这么像她之前看到的百馐城中人身上涌现的黑气。

        “这是怎么回事儿？”阿易惊疑地看着紫伊。

        紫伊也是怔在原处，貌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住了。

        她柳眉微蹙，细忖片刻，猛地抬头看向空中。

        “哎哎哎，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与我无关。”那童音答得飞快。

        “我去看看。”那只老巨鬣不慌不忙地跳下白骨堆，走到一只虫尸面前，嗅了嗅他溃烂流脓的皮肉以及地上的黑水，抬头对着不远处的紫伊和阿易说道：“是疫毒，食瘴疫毒。”

        紫伊心中一痉：怨戾之疫，毒蚀万物。

        潘列看着那些虫尸，此刻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居然逃过了一劫，惊的则是他也对于眼前的一幕也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的虫尸杀都杀不死。又怎么可能会被毒死？”潘列震惊失声。

        “若不是中毒，你又怎么解释它们如今的死状？”老巨鬣稳如磐石。

        “不是，不是的。阿爷，你跟我们说过，这化尸虫生于腐尸血肉之地，有着极强的自愈之力，虫体不能独存于世，一旦离土，顷刻即亡。但，若能找到其先死而生的方法，再将其寄生于活物体内，便可成为万夫莫敌的不死利器。这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怎么可能如今中毒而死？”潘列愤然怒吼。

        “那你忘了我也曾说过，这一切只是传说。天地玄黄、万物生死，必有终极，又怎会有永远不死之说？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因为一个无稽传说，而用生灵之躯来做此等残虐之事。”老巨鬣勃然大怒。

        “即使是传说，也有万分之一的溯源。不然怎会渊源流传？最重要的是，我成功了。”

        潘列沉浸于回忆中，眼神尽现执迷癫狂：“您知道吗？自从我听到您和我们说的故事后，我就立誓一定要炼出不死虫尸。我将这些虫卵用腐尸血肉之土浸养，待幼虫成形时再以活的禽畜内脏血肉喂养，直至虫衣将禽畜内脏血肉吸食殆尽，之后将虫体高温烫化成汤汁，这就是先死。

        但是后生这一步，我试了无数次，将它们投入到无数活物的体内，飞禽走兽，花鸟虫鱼，我全都试遍了，可惜它们始终无法存活。

        我只有将眼光投在了万物之灵的人身，结果您相信吗？我居然成功了。哈哈哈，那些人吃下与汤汁融为一体的化尸虫后，虫体便可在吸食了人的精元和血肉后重生，与人身融为一体，从此不死不伤。

        阿爷，现在你还觉得那只是个传说吗？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所谓的传说会流传至今？又为什么只有人身才可炼成不死虫尸？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哈哈哈哈，天意让我灭人兴妖，所以我有何错？”

        “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主上说过，我们与人界两不相犯，不得生事暴露。如今你犯下这等大罪，还叛主投向妖族，你让我有何等面目面对主上？”那老巨鬣盛怒说道，举起了一掌就要劈死潘列。

        “我并没有做错，为何要悔？”潘列环视众人，嗔目切齿：“为什么我要听一个凡人的号令躲藏于那暗无天日的方寸之地？为什么我们要如丧家之犬般被不断被驱逐？是我们不努力？还是我们没有用心修炼？没有法力？

        无非是我们势单力薄，手无利器，无法与天人冥三界抗衡，千年来才会不断被他们欺压追杀。主上？哼，你们莫把他说得那般高贵无私，他一个凡人为何能单枪匹马战四凶取得火神焰，复活万蛊林，庇护魔域众生，你们不觉得匪夷所思吗？你们就没有想过他是何目的吗？”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像你这般奸狡之人也配猜度主上的心思？无论他是何打算，他既能驱逐四凶，护佑我魔域众生不被天界欺凌残害，我们的命就是他的，誓死效忠，永世不悔。”阿易浩气凛然。

        “哈哈哈，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既然甘愿被一介凡人蒙蔽，我也无话可说。良禽择木而栖，我也有选择明主的自由。妖王愿意给我机会，让我放手试炼不死虫尸，成为我手中的利器。它们不死不伤，一尸便可灭一城。我根本无须出面，就可轻松收复人间失地。为什么不试一试？”潘列高声狂笑，响彻暗夜。

        “你试过了，也成功了。但如今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可有如你所愿？”紫伊冷冷幽问。

        淡淡一语，扎心入肺，一瞬将潘列拉回现实。

        “为何，为何他们现在会变成这样？为何？”望着自己穷尽多年心力研究而成的心血如今化为泡影，潘列痛心疾首。

        “哼，自作孽不可活！”阿易轻蔑地瞟了他一眼。

        “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做的手脚，是你们毒死了我的虫尸，除了你们，没有人有这个本事。”潘列怒目切齿，满腔不解愤恨终于找到了出口。

        紫伊冷笑：“阿爷说过，万物终极，未有不死。想要除掉这些虫尸和你，我们可有一万种方法，怎会选下毒这种阴损的法子。更何况，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多想看着它们将你生生撕碎么？”

        潘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神色迟疑起来：“那，那是它们为什么会中毒？是谁下的毒？”

        “你为何要选择百馐城来炼化你的活尸？”紫伊淡淡问道。

        “因为这城中弥漫的冲天怨气，还有他们所有人身上的穷奢极欲的怨戾之气，可以让这些活尸更加凶残悍厉。”潘列望着漫天黑气呆呆出神。

        紫伊挑眉笑了一笑，瞬间了解：“原来如此。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尽终成空。你养成的祸害终究还是要让你亲手了断。”

        “你……你这话何意？什么……什么是我亲手了断？”潘列失声惊问。

        紫伊没有立刻答他，而是还继续反问：“你可知这天下至毒为何？”

        潘列不明就里，茫然摇头。

        “就是被屠被灭被虐被欺的怨戾之气，上可遮天蔽日，下瘴归墟深海，若不化解，千秋万载，永世不灭。万灵怨戾即成疫，久疫成毒，可蚀万物。天下至毒，莫过于此。”

        “你，你究竟是何意？我听不懂。”潘列眼神虚闪、惊疑不定，他不是完全不懂，只是不愿承认。

        紫伊索性戳穿：“百馐城中人因口欲所造杀业日久，所有生灵积怨日深，怨戾之气反噬人身形成食瘴疫，久疫成毒，他们的身体早已恶毒缠身、戾毒入骨，你的化尸虫们吃了他们的血肉，焉能不中毒而亡？”

        “不对，不对，你胡说，这城中人所患的不过是湿寒症而已，明明只是那山猱所玩的小把戏。怎么，怎么会是什么食瘴疫？”潘列仍然反口强辩。

        “自作孽不可活，天要亡你，自是一切水到渠成。若不是这湿寒症的病发之征与食瘴疫相似，你又怎会掉以轻心，轻易选择这戾气深重的百馐城人成为这些化尸虫的虫食？

        但人算不如天算，也正是这些怨戾之毒毁了你辛苦豢养的祸害，兜兜转转，一切始于你手，也终于你手，这算不算天意使然，让你黄粱一梦终成空？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紫伊畅快地笑着，缓缓看向一旁的老巨鬣：“阿爷，动手吧。”

        “是！”老巨鬣抬起了闪着寒光的巨掌，对准了潘列的天灵盖。

        “阿爷、阿爷，等一等，等等。”潘列不迭惊叫道。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也没用了。主上有令，你罪无可赦。”老巨鬣声色俱厉。

        “阿爷，我知道，我知道我罪该万死。若非您当年拼死相护，我和阿易早就被山间那群豺狼虎豹给吃了。是我利欲熏心、鬼迷心窍，才被妖族蛊惑犯下这等大错。我自知罪无可恕，您要杀我，我绝无怨言。我只恨自己报答不了您的养育之恩，列儿临死前只想向您磕三个头，您的大恩大德，列儿来生再报了。”眼看那掌就要劈下，潘列突然对着老巨鬣声泪俱下。

        说罢，潘列咬牙撑起身子，双膝跪倒，抬起残臂，高举过头，然后对着老巨鬣重重叩头：“义父，请受列儿三拜。”

        一拜，二拜、三拜，他的头贴在了地上，久久不起身，肩胛微微耸动，似在垂泣发抖。

        眼见此景，老巨鬣的掌悬在了空中，老泪纵横，痛心疾首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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