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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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司元瑛凑得离原熠雪很近。
睫毛一下一下地忽扇着,眼睛很水润明亮,像小孩子的眼睛。
她的睫毛不密也不翘,但是长得过分,软软地耷拉在眼前,垂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很无辜可爱。
原熠雪有点好奇她的睫毛是不是真的很软。
于是抬手,用食指指背轻轻碰了下司元瑛的睫毛。
司元瑛一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下原熠雪看得更清楚了,他觉得自己像惊扰了一只蝴蝶,于是声音也很轻,带着受伤后的沙哑:“嗯?怎么不说了?”
“没、没了。”
他这样她还能说得出什么啊!
司元瑛心跳很乱,想推开他,但是身体又并没有这样做。
原熠雪低声笑了下。
司元瑛更紧张了,几乎呼吸都屏住。
他的手从眼睛开始,慢慢下移。
然后一把捏住了司元瑛的颊肉。
司元瑛刷得一下睁开眼睛。
原熠雪一手就能拢住她的整张脸,此刻他轻松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两颊,然后把她的嘴挤成了一个小吸盘。
司元瑛一脸呆滞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
原熠雪一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笑得肩膀直颤,眉眼弯弯。但是很快就拉扯到了腹部的伤口,于是赶紧用另一只手捂着伤口,笑声还没止住。
司元瑛左右扭头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他,“差不多得了啊。”
原熠雪被她一瞪,皱着眉捂着伤口,咳嗽了两声,“我疼。”
“我去叫大夫……”司元瑛吓一跳,起身就要去找人。
原熠雪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人扯回来,然后乘机握住她的一只手,自己耳朵还先红起来,煞有介事地说:“这样好像好一点。”
司元瑛跌坐在床沿怔忪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上的热度,被他的不要脸彻底打败了。
药还有点烫,她也不急着喂药了,干脆任由他牵着,问他:“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里?”
原熠雪一愣。
他捏着她手的力度重了点,语气沉下来一些,故意吓唬她一般,“这些事与你无关,今天的所有你必须全部忘记。”
司元瑛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甩开了原熠雪的手,声音拔高了一度,“与我无关?人家今天提着刀追在我屁股后面砍,这也叫与我无关?”
原熠雪见自己在司元瑛面前竟然毫无威慑力,想起来她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于是迅速转换了策略。
他立刻虚弱地躺平,眼睫一耷拉,雨打梨花一般,细声细气地控诉她,“你好凶,我好疼。”
司元瑛:“……”
她怀疑原熠雪偷偷去学了变脸。
司元瑛叹了口气。
算了,不问了。问了也不说,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样呢?
跟着搅弄风云,插足政事吗?
她现在也做不到。
还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当一个平民。
司元瑛重新拿起案几上的药碗,用勺子搅了两下,笑眯眯像狼外婆一样,“既然有的话不能说,那我们就说点别的吧!”
原熠雪扣住她的手腕,惊恐地大叫了声,“司元瑛!”
司元瑛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难道小五爷还怕苦不成?”
原熠雪表情一僵,又尴尬又心虚地松开了手,别别扭扭地红着耳朵说:“你再给我吹吹吧。”
“当然。”
司元瑛低头拼命憋着笑,给他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原熠雪面无表情地吞完了整碗药,梗着脖子对司元瑛说:“我去盥洗室洗把脸。”
司元瑛问:“你行吗?要不要让原十一扶你去?”
当然不要!
原熠雪捂着腹部站起来,身体力行地向司元瑛证明了他很行。
司元瑛目送着他气定神闲的背影进了盥洗室。
然而一关上盥洗室的门,原熠雪立刻急吼吼地舀了一瓢旁边水桶里的水,开始疯狂漱口。
刚刚给他喝的是什么毒药???
他差点当着司元瑛的面呕出来!
漱完口后,原熠雪抬头凝视铜镜中的自己,语气坚定地给自己洗脑:“我怎么可能会怕苦?一点也不。”
他说完点点头,转身打开了盥洗室的门。
又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在司元瑛的注视下,慢慢悠悠踱步回到了床上,拉好身上的被子,懒散地靠在床头。
然后十分云淡风轻地说:“这药也不是很苦嘛。”
司元瑛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她凑近了点,伸手揩掉了原熠雪脸侧的水珠。
然后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了一颗蜜饯,塞到了原熠雪的嘴里。
女孩儿微凉的指尖擦过了原熠雪柔软的嘴唇,原熠雪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
司元瑛声音带笑,摸了摸他顺滑的秀发,像哄小孩儿一样。
“怎么舍得我们小五爷吃苦呢?”
原熠雪受了伤之后简直就是个无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司元瑛受伤的,非要让她发誓,会留在平北王世子府里照顾他。
司元瑛为了报复原熠雪,故意趁他睡着后,把他最宝贝的,一直戴在手腕上的兔子发绳解下来偷走了。
发绳上那只白玉兔子的屁股看起来似乎更加圆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熠雪经常盘它,把人家尾巴都盘包浆了似的。
夜半时分,月上梢头。
原熠雪从睡梦中惊醒。
他在床上静静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梦,然后披上外衣下了床。
这个时间点,整个世子府寂静无声,像是巨大的建筑物都陷入了休眠状态。院中无人,长长的回廊里,皎洁的月光洒在朱红的美人靠上。
屋外风很凉,原熠雪的外衣松垮地敞开,被风吹得鼓起,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他倚着柱子坐在美人靠上,看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吹起了他乌黑流丽的长发,月光照映下少年唇红齿白,又略带病态的羸弱,懒散地斜靠着,衣衫凌乱,像是一副月下美人图。
司元瑛捧着托盘从走廊另一头而来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白日里的原熠雪,是像岩浆一样热烈、流动且奔放的景致。
司元瑛很少见到这样沉静的他,像是换了个人,全身散发出说不出的韵味,有点像她第一次在梦里见到的那个穿着婚服的小五爷了。
他在看月亮,而司元瑛在看他。
良久,司元瑛踩在地面上的赤足已经冰冷了,她才缓缓无声地走向原熠雪。
原熠雪感觉到动静,抬头看她。
司元瑛笑了下,“到换药的时间了,你不在房里,我就找出来了。”
说完,她把托盘放在美人靠上,蹲在了原熠雪面前。
原熠雪垂眸,司元瑛仰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静静地互相凝视了两秒。
原熠雪突然伸手摸了摸司元瑛的脑袋,“怎么不穿鞋?冷吗?”
她原来的衣服全是血,已经穿不了了,身上换上了孔嬷嬷给她备的新衣服。
是一件海棠红的纱裙,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但是轻盈飘逸,衬得她每走一步就如娇花轻摆,风一吹纱料层层叠叠地飘起,原熠雪一眼就看到了她莹白的裸足。
司元瑛乖巧地摇摇头,“嬷嬷把鞋子买错了尺寸,反正是夏日,我就懒得穿鞋了。”
原熠雪把她拉到美人靠上,坐在他的身边。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原熠雪的注视下,把腿缩到美人靠上,蜷在了裙子里。
原熠雪满意了,司元瑛指了指旁边的托盘。
“药还没换。”
“先陪我坐坐吧,等会儿我自己上药。”
他们俩到底还没有定亲,平白无故地脱了衣服让她给上药,不就是在利用她的善良占便宜。
原熠雪不想让司元瑛吃任何亏,哪怕是他自己也不行。
司元瑛的耳边带着他送的白茶花耳坠,原熠雪嘴角勾起,伸手拨动了下,长长的耳坠就开始晃动。
“你害怕打仗吗?”
原熠雪没头没脑地问她。
司元瑛眉头轻蹙。
她从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毕竟穿书前她生活在和平年代,从来没有直面过战争。
可是在这个年代,大棠四面都有虎视眈眈的游牧民族,国土和资源都是倚靠战争夺取,暴力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是要打仗了吗?”她轻声问。
原熠雪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
“从去岁起,大棠及周边的藩国气温不断攀升,尤其是月氏族的领地,由于高温和暴雨而频发蝗灾。他们是游牧民族,如今草原上却寸草不生,几乎是将他们逼上了绝境。”
“所以他们在生存的压力下,迫切地企图北上,意欲背水一战攻打进长安?”司元瑛好像有点听懂了原熠雪的意思。
没想到他却又摇摇头。
“他们原本就是企图攻打大棠的,蝗灾只是加速了他们北上的速度。月氏人不蠢,自然也知道直取长安无异于以卵击石,他们是想从内部动手,使整个大棠分崩离析。”
司元瑛又有点听不懂了。
不过原熠雪的本意似乎也不是非要她懂得波诡云谲的局势,好像只是在暗示她什么。
他懒散地伸手轻捻了下离他最近的,花坛里横斜出来的一朵花的花瓣。
“若是想要保护一朵花,需得将它栽培于肥沃安宁的土壤中,而战马的铁蹄只会将花碾作尘泥。”
司元瑛看着那朵在寒风中颤巍巍的花朵,突然领悟了过来。
他哪里在说花,分明是在说她。
原熠雪是在告诉她,若是真有一天战争来袭,他作为平北王世子是必定得持枪上阵的,他不能保证自己到时候有能力保护好她。
原熠雪当然非池中之物,他生来有着远超常人的智力和天赋,但是他也从来不会因此而自负。
他大可以承诺永远会保护好司元瑛,然后哄骗她与他定亲,大家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然而原熠雪不会这样做。
有很多话他不能告诉司元瑛,只能用这样晦涩的方式暗示她,原熠雪也是个凡人,没有三头六臂,做不到万无一失地保护她,做平北王世子妃,是要担风险的。
司元瑛垂眸看着自己挂在手腕上的白玉兔子发绳,咬了咬唇。
所以,原熠雪是想反悔他们未成的婚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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