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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一章寒潮(中)


低矮的房子靠着山、环绕在山水间的柏油路、远处大片翻滚的云,穿着灰白背心短裤的小男孩儿汲着人字拖、踩着窄窄的田间小路上啪塔啪塔的往前跑,手上的风车呼啦啦的转,两边是大片大片葱绿的田,两边采摘的村民一边谈笑一边手上不停。

        “兰姐,又要落雨嘞,你家的顶是不是要补了?”

        “山里雾大的很,你们今日别疯的太远。”

        “阿爸,你的脸怎么花了?”

        “阿嫲,我把葱拿回来了,晚上吃葱油饼吗?”

        “仔仔,这不是葱,是蒜啊!”

        ······

        各种各样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新鲜又热闹,一声尖利的火警呼啸而过,漫天的火光冲天而起,将整片山林笼罩在一片浓烟之中,漫过田野、漫过村庄,晴朗鲜亮的大地遍地疮孔、满目疮痍,风车还在转动,光脚的小孩呆呆站在原地,太阳落山,葱田里的稻草人褪去了温和的笑意,被火焰一寸寸烧到变形,没了眼睛、歪了嘴巴、断了胳膊,草帽片和布料一点点的往下掉,又留了一点黑色的布料挂在脸上,表情诡异,被风裹挟着一寸寸向小男孩压过来,那火焰已经近在眼前。

        想跑、想叫,身体却像是被定住似的,喉咙堵着、干哑发疼,又一阵风吹来,热风已经袭上小孩的脸,下一秒,就会被烈火吞噬。

        一只轻柔微凉的手突然抚上男孩的额角,连带着遮住他的眼睛,黑暗中传来轻柔话语,气息微弱却坚定:“不要怕,别回头。”

        周身被火烤的炙热,额头那一抹凉意更加清晰,小男孩不禁将头更往前靠了靠,将那凉意的源头贴的更紧,一只手摩挲着牵住那细长微凉的手指。

        那火渐渐灭了,连带着零散嘈杂的话语声、风声、凄厉的鸟叫声、消防车警笛呼啸一起远去,视野里出现一片深蓝的海域,远处天海一线、望不到边,一群海鸥朝着日头的方向飞过去,直直的冲入火红的太阳里,又成一大朵洁白柔软的云,被轻柔海风裹挟着落回到很近的海面上,跃出水面的白鲸竞相追逐,叫声响彻海天之外,伸出手去就触到白鲸滑溜溜的身体。

        “阿诚,阿诚!”

        “醒醒!”

        “别睡了!”

        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睡的太久又感冒,眼睛里的红血丝一层一层,但精神却是好了许多,不像昨晚那么萎靡。

        “喝水吗?”面前递来一杯冒着丝丝热气的白开水,“饿不饿?”

        阿诚从蓝色海豚上移开视线,落到床前的许曼戈身上,她穿着一件素色的家居服,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的宽松毛衣,短发别在耳后,几根碎发调皮的立在头上,眼尾略略发红。

        看他没动,许曼戈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伸手重新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你睡太久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阿诚撑起一只胳膊,慢慢坐起身,觉得周身酸痛的像被打了一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一边喝水一边环顾四周,突然猛的咳嗽几声,差点将水喷出来:

        这里是她的卧室?

        我睡在她的床上?

        被子也是她的?

        我······?

        脑子里轰鸣不断,瞬间跑过了十万八千里,乱的他完全失了章法,一口气将水喝完,快速起身跳下床,一语不发的往门口冲。

        许曼戈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了一跳,勉强避开了冲撞范围:“你干吗去?”

        阿诚宛若未闻,几步冲到门口,立时就要推门出去,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光脚踩着地板,傻小子似的不觉冷。

        “你给我站住!”许曼戈声音不高,却透出平常少见的严肃,隐隐含了些怒意,如果是在公司,这种语气已经足以让人瑟缩了,“你敢踏出门去,以后就再也别想进来!”

        阿诚愣住了,毕竟从来没有人这样凶过他,许曼戈更是从来没有这样过,这么直截了当的堵了他的后路,让他顿时有些无所适从,手不自主的将原本就皱的裤腿捏的更皱。

        若有外人听来,这威胁其实没什么说服力,而且毫无道理,可当下两人一个急一个愣,就在原地僵了半分钟。

        直到许曼戈接起电话,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又挂掉,阿诚才勉强收拾好状态,却再不肯靠近床边,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两手在腿前交握扭动,一时不明白当下是什么状况。

        “你瞎闹什么?”许曼戈叹了口气,将原本盖在床上的阿诚的黑色羽绒服丢过来,示意他穿上,“别再冻着了!”

        阿诚自然不好解释说,因为自己进了她的卧室、睡了她的床,一时激动难以自控:“没·····没有,睡糊涂了!”

        从昨天晚上七点到今天下午两点,他差一点就睡够二十四小时,中间做了好多的梦,有好的、有坏的,零零碎碎、有的模糊、有的清晰,有的是梦,有的又像是现实。

        他记得,他醒来的时候,抓着她的手。

        阿诚昨天非常英勇的带着近38度的高烧,在零下几度的户外吹了半天冷风、吃了一肚子的生冷日料、喝了几杯凉酒、送人回家,一杯水没喝完就昏倒在许曼戈家的沙发上。

        许曼戈没再计较,走过来在他对角的沙发里坐下:“别有下次了啊你!生病不休息逞什么能!”

        阿诚伸了个懒腰,借机活动上半身,总觉得除了久睡和高烧的酸痛和乏力之外,还有些地方不对劲,转脖子的时候看到门口全身镜,左眉角贴了一片创口贴,胀痛感随即涌上来:“这是?”

        许曼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额,磕到了。”

        说完指了指阿诚的右腿:“那里,应该也有,沙发撞到的。”

        阿诚不明所以的拉起半边裤腿,果不其然看见大腿靠膝盖的内侧,有一片青紫,不免怀疑昨天自己到底是感冒晕倒了还是喝多了发酒疯。

        许曼戈低估了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昨天她原本只以为阿诚是困了,想着等他睡醒了再回去也行,给他盖毯子时候碰到下巴才发现他在发烧,那沙发也就一米多长,阿诚一米八的大个子,就算瘦塞在里面也极为憋屈。

        病人睡的迷迷糊糊,无论如何也醒不来,手脚虽然健全却完全没有什么用,长手长脚的反而是拖累,许曼戈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将人拖拽起来,一步一挪的扔到床上去,中间一个没扶稳让他冲着角柜倒过去,磕到额角,转身的时候又撞到沙发脚,从客厅沙发到书架隔断的卧室,短短几步路,遍地是雷,危机重重。

        阿诚酝酿了半天措辞,只憋出一句谢谢,还没等他说出口,许曼戈突然倾身过来按了按他受伤的眉角:“还疼么?要不要去医院处理下?”

        清新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瞬间湮没了他的五官,视野里只有她淡红微涩的唇边,抚上他左脸的轻柔手掌、嘴唇擦过他脸颊的温热触感、拂过他耳边的热气,过往的每一次有意无意的肌肤相接在脑子里炸开又汇成一起,一个念头在心里疯长、融在血液里一点点的占据全身,茅草般缠成一片,缠的他大脑发热。

        鬼使神差一般,阿诚半探起身子,吻上面前人莹玉般的眉心。

        高烧刚过的人,嘴唇发凉,动作中两人的鼻尖微微相触,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许曼戈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大,身子后仰着猛摔回沙发角落。

        阿诚没有退,几乎是在许曼戈躲开的同时就动作敏捷的跟了上去,两手将她圈在怀抱内,没有一处挨着她,但背后是沙发靠背,两边是沙发扶手和他的手臂,她躲无可躲。

        眉眼相近、呼吸可闻,许曼戈原本硬挺的腰背已经向后弯成了一张拉满的弓,下一刻就要断的模样:“你···你干嘛?”

        阿诚眼底没有退净的红已经愈发张扬的爬上他的眼角,蔓延到耳根,许曼戈带着水汽的眼睛就在他面前,嘴巴微微张着,他没有再更近一步,只是原地僵持着没动。

        自欺欺人、装聋作哑、欲盖弥彰,方才那微微颤抖的、带着湿意无限留恋的吻,许曼戈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意思呢?

        被人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看,饶是她再心如止水,也还是觉得脸一点点热起来,两人离的太近,无处躲闪,只好将视线移开,越过阿诚发红的耳根,落在墙上的挂钟上。

        哒哒哒哒,秒针疯狂走过好几圈,许曼戈终于将视线重新放回到阿诚的脸上,安抚一般的伸手拍了拍阿诚的头顶,像哄闹脾气的小孩儿一样。

        阿诚握着沙发边的手紧了紧,方才那些排山倒海一般要冲出口的话,被这一拍,悉数拍回了藏得好好的黑洞里。

        “阿诚!”许曼戈收回快要反弓的腰背,换成了放松坐着的姿态,离阿诚的脸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你对我很重要,我很感谢你一直陪着我,你真诚、体贴、无私,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

        门外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响,可能是哪家邻居摔碎了东西,接着有小孩子不明就里的哭声响起。

        “我珍惜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也希望你能健康、开心、幸福,如果需要我为此付出什么,我肯定会努力去做。”

        隆冬时节,树丛里野猫的叫声一日比一日凄厉,而且不分白天黑夜。

        “你一直叫我曼姐,就像我弟弟一样,原本是应该我多照顾你的,可是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是你照顾我比较多,我很惭愧,我做的不够好。”

        楼下电动车突然响了起来,一阵阵的让人心惊。

        “你昨天突然就睡过去,我差点就打120,你以后能先照顾好自己再来关心我吗?我不想拖累你,变成你的负担。”

        阿诚的脸由红转白,原本撑紧的双臂有松动的迹象,硬挺的脊背垮了一半,好像身在海中,一浪接一浪、无法挣扎,被冲的越来越远。

        “你只是害怕,怕有人会再离开你,像你的家人一样,离你越来越远,我向你保证,如果你需要,我会陪着你,你生病我陪你去医院,你累了我可以替你看店,你觉得难过的时候也可以找我聊天,都可以。”

        许曼戈语速均匀、字字清晰,不快不慢的也听不出太多情绪的波动,好像老早就准备了这么一箩筐话,等在嘴边要说给阿诚听。

        她冬天一向体温低,自己不觉得,只是常常被人说冷血动物,双手冰块也似;阿诚却正相反,不管天气多冷,手却总是热的火炉一般,像是有取之不尽的能量。此刻她一手覆在上面,只觉得他的温度都要被吸附过来。

        那股暖意让她退缩了,心里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软软的一酸,要说的话突然卡住了:“但是······”

        阿诚想到睡梦中那只微凉的、令人安心的手。

        “许曼戈!”他短暂的移开视线,随即又望进她水雾般的眼里,眼神坚定,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你说我烧糊涂了也行,说我傻了也行,说我疯了都可以,我知道我对你的感觉,我不是你的弟弟。”

        她放在体侧的的另一只手微不可察的绻起来,心里一声重重的叹息,觉得那里有一根线断了,飘飘荡荡,无处可靠:

        为什么会改变呢?保持不变多好。

        为什么要往前走呢?留在原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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