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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四十章寒潮(上)


许曼戈以前是过目不忘的人,握过的手、递过的名片、喝过的酒、揩过的油、讲过的段子,那些相关的脸都能分区印在她脑袋里,下次见面能分毫不差的将人认出来;项目的动向、甲方的偏好、供应方的短板,她在脑子里存了一本账,随时调取。

        但这仅限于工作上的事情,放在生活中,她很少将没什么关系的事情存在脑子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好奇心,总是被动的接受信息,如非必要,也不会去鉴定真假。

        生病之后,人愈发懒散了起来,像是冬眠是似的,对外界的触觉收的更紧,用陈桥的话来说,如今她像是入定的老僧,红尘凡俗皆是虚妄、都不入眼。

        陈桥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过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突然回头,看了她一会儿,明明是笑着说的话,偏偏透着些许悲哀和怜悯。

        风情万种的、活色生香的,最溺于红尘不过的许曼戈,突然就变成了不近凡尘的样子,旁人也就罢了,看在陈桥眼里,怎么会不觉得唏嘘难过呢?

        就像原本好好的一棵树,生机勃勃、枝繁叶茂、开着一季又一季的花,突然有一天,叶片始凋、不见花色,一天比一天黯淡下去,无法转圜,让人忧心它会不会倒在哪一天的寒风里。

        许曼戈本人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将它视作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调侃,笑笑也就忘了,但陈桥突然在某一天快下班的时候走进她办公室,非常严肃正经的提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建议。

        许曼戈正在收拾桌子,闻言拿着笔筒的手顿时停在半空,有些艰难的开口道:“你·····发烧了?”

        就算两个人达成共识,刻意疏远,避免他人和自己生出多余的心思,陈桥已经宽厚到这种要给他介绍男朋友的程度了?撇开这个不谈,自己在旁人眼里已经惨到需要介绍男朋友了?

        一边怀疑一边觉得受到打击,两厢刺激之下,许曼戈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生气。

        陈桥退缩了一下,还是接着问道:“我最近认识几个不错的朋友,跟你年纪也差不多,要不要约出来吃个饭?”

        “啪”的一声,黑色金属笔筒被放回桌上,许曼戈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非常坦诚的与陈桥对视,嘴角带着一丝轻笑:“你是觉得,我嫁不出去了是吧?”

        “额······”背后不知为何被那笑意激起一个寒颤,陈桥下意识的否认,“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许曼戈穷追不舍。

        “我不想看你整日尼姑似的,搞得公司跟个庙一样,去谈个恋爱吧!”陈桥毕竟不是阿诚,不会被许曼戈的一个笑打乱阵脚。

        “你舍得?”许曼戈冲口而出,几乎是立刻开始后悔,这不是合适的场合,更不是合适的人,先撩者贱,她大概天生就是个坏女人。

        陈桥眼神一闪,很快恢复如常:“我舍不舍得有什么紧要,要是那个小男孩肯主动一点,我也不多余操这个心。”

        “小男孩?”抛开她对自己的鄙薄,此时真的有些迷惑,“谁?”

        “阿诚啊!你住院的时候,他端茶递水、鞍前马后的,现在反而没什么动静了。”陈桥往椅子上一靠,换成了一个颇为放松的姿势,“果然还是小孩儿。”

        “别趁机占人便宜,你也不过比别人大了一轮。”许曼戈毫不犹豫的忽略掉前半句,反倒在后面那句上计较了起来,“怎么就小孩儿了!”

        陈桥瞥了她一眼,声色不动:“你别装了,最把他当小孩的就是你,不然你也不会装聋作哑到现在。”

        许曼戈一时语塞,回应明显底气不足:“我···没有。”也不知道否认的是哪一句。

        “我不是非要打听你的私事,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得提醒你,大部分事情,说好听的是事缓则圆,不好听的就是无疾而终。”陈桥抬眼看向她,又好像越过她看向某处虚空,目光有一丝怅惘,“你别到了那一天才后悔。”

        人固然是每天都在成长和变化,对人对事的感觉在讨厌喜欢无感之间摇摆不定,但会改变的终归都是表象,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是留在原位的,许曼戈清楚,陈桥了解她,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的多,她也知道陈桥,知道他什么状况下的话是无心、是故意、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比如此刻,虽然话语内容本身非常俗气,是已经被嚼碎过几百遍的鸡汤残渣,但和他的沉静温和的语气融在一起,却仿佛是冬天里骤然袭来的一阵暖风,让人瞬间失神,或是一根细细的树枝,在柔软的心房上戳了一下,让人不由自主的心底发软。

        “谢谢你的关心!”嘴巴又一次快过了大脑,明明感怀他的好意,说出来的话却是十分生硬,后半句快速转了个调,“你要对我有信心,就算我三十岁了,也还是有人要的。”

        陈桥欲言又止,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说到工作的事情上去。

        周日的上午,人虽然醒了,却还是捂在被子里不愿起,看着窗帘露出的格子窗上厚厚的白雾,透过中间透明的斑块,可以窥见外面灰沉的天色。

        今年冬天,好像是比往年要冷,上周的阴雨天结束,气温并没有回暖的意思,此刻好像只有被子里这一点暖和,房间空荡荡的显得有些清冷。

        秦音当初买这间老房子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重新装修,只拆了些不必要的装饰,重新刷了墙,白色墙面上浮动着金黄的向日葵,原本横亘在中间的隔离墙被打掉,做成了卧室和客厅连成一体的大开间,一边大窗,窗户还是非常老旧的格子花窗,刷了白色的漆,一边是小阳台,老旧的砖石半透栏杆,格局通透,夏天的时候,阳光能从阳台一直照到里墙上向日葵的花瓣上。

        许曼戈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整张脸露出来,对着天花板上的海豚彩绘发了会儿呆,将侧躺时散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一边,起身去洗漱。

        抬眼对上镜子里的自己,在打哈欠之前忍不住先叹了口气:明明昨天不是这个形状,理发师随性起来果然都靠不住。

        昨天下班的时路过理发店,剪掉了一直留着的长卷发,新发型短到下巴,原本的长刘海剪短分到两侧,梳好的时候像空气刘海,有层次的短发渐次往耳侧退去,露出耳朵,很安静文气的样子。

        许曼戈一张标准的鹅蛋脸,其实什么发型都不会难看,但睡了一夜的头发已经完全没有发型,头顶几根竖起的呆毛怎么看怎么傻,发尾因为之前烫过,昨天吹出来的平顺显然是假象,此时已经肆意向四面八方弯折,整颗头就像一颗被炸过的大白菜,惨不忍睹。

        想起昨天理发师解下剪发罩衣时轻描淡写说出的,以后可能需要用点定型的东西,简直哭笑不得。

        牙膏泡沫在嘴边拢成一团,破罐子破摔的在头上抓了几把,将头发弄的更乱。

        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失时机的响起来,阿诚声音沙哑,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声:“起床了吗?”

        “起了,你感冒还没好?”许曼戈一边擦头发一边对着手机说话,“嗓子这么哑,给我发消息就好了。”

        我想听你的声音,阿诚捏着手心,默默的想:“懒得打字,晚上约了秦音他们,你别忘了。”

        许曼戈原本也没觉得平安夜是什么大日子,也没想大冬天的出门挨冻,但秦音提早好几天约了要聚,她没有理由拒绝:“嗯,我知道,你今天不去酒吧么?”

        “不用,都安排好了。”阿诚压住要冲出口的咳嗽,呼出一口气,“你好久没去那边了吧?”

        阿诚专门留着的那瓶rioja终归是没有等到许曼戈,上次遇见那个醉鬼之后,许曼戈已经对dbar敬而远之了,因为嫌冷,今年冬天,她连酒都不怎么喝了,更勿论进酒吧。

        “是吧!”许曼戈没多想,只是随便应了句,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也没停,“我挂了啊,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的难受。”

        “嗯,晚点我去接你!”阿诚话说完,没等许曼戈应什么,迅速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阿诚惊天动地的咳嗽了一阵,这才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昨天熬了个通宵,睡了一觉,眼睛发红,原本好了大半的感冒顿时又有回头的趋势。

        平安夜向来是商家活动的大日子,dbar依足节日惯例,夜店和清吧各办各的,一边铆足了劲的热闹:请了dj、说唱歌手、舞者,电子说唱流行一个不落,只要不在乎明天大周一要上班,愿意high到几点都有人奉陪;一边抱定了姿态冷淡:只有一款圣诞特饮,连整点助兴的舞台都少了两场,除了外门玻璃上贴着的雪花窗贴,没有任何节日的气氛。

        计划本身并不复杂,但统筹准备却是极耗心血,阿诚深知自知做的不是大生意,谨慎细心务求万全。

        其实当初接手dbar的时候,并没有设想过要把生意做得多大,甚至觉得试着做做,失败了也无所谓,但如今,远没有那么轻松简单,他感觉身上的担子一天天变重了,他不害怕失败,但害怕在她面前变成一个失败者,离她更远。

        这大概就是,心有牵挂,所以无法坦荡潇洒。

        阿诚以前对赚多少钱并没有什么概念,毕竟也只是一个工薪族,够吃够住就行,前年盘dbar的时候,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财务状况,到如今愈发觉得,确实到了要好好计划的时候了。

        想给她的,绝不是一时的陪伴,而是长远的未来,生活固然不是只有物质,但什么都没有,就全是空中楼阁,他不能这样。

        前几天拿回来的感冒药已经吃了大半,就着热水又吃了几颗胶囊,感觉干哑的嗓子总算是顺畅了些。

        这感冒短短续续、时好时坏,像是深秋的雨一般缠绵了快一个月,外面阴沉沉的,空气像被冷水浸透,湿的能拧出水来,前两天还有同事开玩笑说,上海又到了“衣服晒不干,内裤不够穿”的季节了。

        来了上海这些年,阿诚还是不太能忍受这样的潮气,但空调除湿虽然开着,总觉得衣服被褥之类还是带着隐隐的湿意。

        这间只有几十平的老房子是他刚毕业的那年租下的,房东后来举家搬到加拿大,便以很便宜的价格转手给了他,为了这房子,他花完了爸爸的抚恤金,还有一部分贷款。

        房子很旧,进门一个大开间,朝南开一面小窗,厨房卫生间都很小,装修是老旧的褐色,他那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总归是方便,以后转手应该也不难。

        之前阿妈来看,指指点点一堆,根本没把这房子当成正经住人的地方,甚至提出如果阿诚执意要留在上海,她就补贴他买房安定下来,被阿诚拒绝。

        转身四顾,老旧的墙面微微发灰、起了鼓包,内嵌的衣柜门缺了一个角,一眼望穿的厨房没有任何烟火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好像外面的寒气已经穿透薄薄的墙壁,潮水般朝他裹紧来:“哈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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