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九章恐惧

许曼戈18岁时卷入了不伦恋，间接导致了妈妈的去世，能给她惩罚的人都已经给过了，因为逝去的已经逝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头，她不肯放过自己才是对自己最深的惩罚。而且到了今天，还没有人需要她完整交待这一切，就算是当年的陈桥，也并不知情。说白了，直到现在，她在乎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也并没有想过要与谁分享那些惨痛的过去，会跟秦音说完全是高烧下脑子短路的意外，换句话说，即使现在有人将她过去的事情散播开去，她也不会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

        如妈妈所说，一切过去之后，她的生活重新开始了，只不过妈妈却没能看到这一切，就是这一点，每每想到，心痛如绞，不管上一刻有多开心，下一刻就会立刻心情低落，没有人能安慰，或许这么多年，她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将她从这种情绪中拉出来的人，但事实上，她又从不肯讲低落的缘由与人分享，所以陷入了死局。

        但秦音不同，如果她所说的事情确实严重到会影响到她和祁川之间的关系，她要顾虑的事情就会很多。思前想后，许曼戈盯着秦音看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我真是没办法说什么，要是严重的事情，你不如直接跟祁川讲，毕竟夫妻间坦诚很重要。”

        “他这么天天缠着你，你烦了吧！”秦音原本一直端坐，此时却突然放松下来，随手捞来一只抱枕，往后靠着，语气也轻快起来。

        看起来秦音好像是接受了她的建议，能抛开这些费脑子而且帮不上忙的事情，许曼戈自然是乐见的，当下语气也随意起来：“就因为你们家祁川天天找我，已经有好几个人明里暗里敲打我了。”

        “怎么敲打你？这样吗？”话音没落，先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记。

        许曼戈瞟了她一眼，却没有还手：“我老板还以为祁川是单身，指望我们发展关系呢！”

        “哎呦，你有兴趣啊？”秦音一脸调笑。

        “别开这种玩笑。”许曼戈脸一暗，难得的严肃起来，“今天阿诚还正儿八经要我注意影响。”

        秦音凑近来，盯着她看：“你这么在乎阿诚的看法？不符合你的个性吧！”

        许曼戈没接茬：“祁川为什么没在婚前打听这些事，现在才来问？”

        按照一般人恋爱结婚的规律来看，他们的故事是倒叙的，看起来，他们在成婚之后，才开始磨合，而且不得不承认，婚姻跟之前想过的并不一样。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最近老是做梦，都是从前的哪些事情，醒来就很慌。”秦音不紧不慢的缩回身去，往沙发边上靠着，“或许是日子过的太轻松，难免就想起那些不安的事情来。”

        “你到底在不安什么？”许曼戈终于忍不住，感觉两个人一直在话题外围打转，根本起不到任何有益的作用，好像最终还是得回到原先的话题上去才能解决问题。

        “以前，你对我的看法其实是没有错的。”秦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你说我是蕾丝的事情。”

        许曼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旋即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又凑了回来：“那你为什么要和祁川结婚？”

        对于三观端正且阅人无数的许曼戈而言，她根本不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反而直接跳过了同性恋是不是道德、是不是不正常之类常人多少会带着有色眼镜的问题。

        秦音没在意她那一瞬间的躲闪，也可能是根本没看到：“我爱他，想和他在一起，这都是真的，但我曾经是同性恋，甚至来自一个形婚的家庭，这也是真的。”

        “啊！”饶是许曼戈见多识广，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我爸妈是在联谊会上认识的，我爸是中学教师，踏实上进，为人木讷，却对我妈一见钟情，后来就结婚了，再后来却发现我妈同一个女人交往甚密，那个女人也是有家庭的，小县城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很快说我妈不正常的消息就传开来，在那样的环境中，我爸始终站在我妈身边，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谈过这些事，但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忽然要离婚，不管爷爷奶奶还有姥姥老爷们怎么劝，我妈都坚持要离，我爸同意了。就是在他们拉锯的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高中班上的一个女同学，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异色，但有一天一起在浴室洗澡的时候，她忽然亲了我。”

        秦音深呼出一口气：“那时候因为家里的事情，我很难过，一团乱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我，所以她表白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秦音转头看着她，眸色深不见底：“如果他知道了些，会不会后悔？”

        许曼戈有点反应不过来：“意思是你跟女生交往过？双性恋？”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是同性恋，迫于家里的压力才和我爸结婚，我成人之后，她越来越觉得要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坚决和我爸离婚，流言蜚语传遍全城。”秦音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像是陷进了回忆似的，自顾自的往下说。

        看她情绪低落，许曼戈咽下了了嘴边的话，只是伸手握住了她。

        “那个向我表白的女生并没有如约保密，更多的人知道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们全家都成了大笑话，原本在中学做老师的爸爸终于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从学校病休，想带我搬家，我不肯，想尽办法的反抗，绝食、割腕，直到我在学校亲耳听到她说只是看我好玩，看她对着别的女生献殷勤，才明白自己是被玩弄了，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爸妈在外面谈判，我实在听不下去，翻窗逃走，一直到我22岁的时候，才第一次回家，爷爷奶奶已经去世，我爸一个人住在学校旁边破旧的家属楼里，而我妈在县城里开了一家美容院，独身一人，她的爱人最终也没有战胜世俗的偏见，留在她身边。”

        “都过去了，过去很久了，你不必向任何人交代，也不用放在心上。”许曼戈听下来，只觉得心疼，至少她在十八岁之前都是快乐无忧的，而秦音应该很早就失去了双亲的关爱，她会成为现在独立洒脱的样子，不知道多少次在希望和失望中反复煎熬，虽然觉得苍白，还是轻怕她的手，出声劝解。

        秦音拭了拭眼角，回握住许曼戈的手，像是要获得一些能量：“我当然知道，如今这些事情都过去了，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久，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但跟祁川在一起越久，反而越来越多的想起那些事情，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都是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许曼戈心里像被针尖划了一下，原来她们的投契并非无由，心里藏着秘密和旧伤口，从不对人言，天长日久，以为已经忘记，一直期待幸福，却会被不安全感打回原形。

        “他应该就是感觉到这些，才坚持想要知道你过去的经历吧！”这不是两个人抱着哭的时候，这么想着，许曼戈压下心里那些灰色的念头，开口劝慰，“你现在拥有的安全感和幸福感都是真实存在的，如果祁川会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情离开你，也只能说明他并不是合适你的人，与其一直在心里惴惴不安，不如坦诚相待。”

        “我有想过跟他说，无数次的想，但总是缺少勇气，好像是自己身上陈年的疤，要揭开给人看，未必会痛，但就是会觉得不舒服，希望永远盖住，又觉得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那天逛街的时候，遇见了那时候认识的人，彼此都有很多变化，他没有认出我，但我还是吓的飞快的拉走祁川，生怕他下一秒突然回头叫我的名字。”

        许曼戈一直端坐着，此刻觉得有点累，起身伸了个懒腰，原本将桌上的餐具收拾起来，要往厨房去，想到什么似的又骤然转身，朝秦音张开手臂：“来，来我的怀抱里！”

        秦音愣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说的对，”说完真的扑进许曼戈怀里，用力抱了一下，又很快放开，伸手推了她一把，“去，洗碗！”

        然后整个人往后一躺，呈大字状瘫在沙发上，合目休息。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许曼戈目瞪口呆，手还伸在半空中，愣了半晌，勉强收回翻了一半的白眼。

        拧开水龙头，白花花的水冲出来打在瓷碗上，她心里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秦音自己明白，她所害怕的是她自己的内心，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留在她心里的阴影，她会想通的，他们会因此走向何处，都是下一步的事情。

        等她洗好碗，收拾好厨房走出来，秦音已经睡着了，保持着大字型的姿势，头歪向一边，呼吸匀称，面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

        许曼戈也笑了，随手捞过沙发上的大毛毯，一半盖在秦音的身上，一半搭在自己肩前，拿起桌上一本翻开的杂志，翻了几页，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我们害怕的或许只是未知本身，当未知消失之时，这份恐惧或许就会停止了，可是偏偏最难的就是跨出消灭未知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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