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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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是玩笑般的现实。

        五条悟在再一次睁开眼的那一瞬，心中首先涌出的是惊讶与不可置信。

        诅咒，自人类心中最阴暗的情绪中出生，哪怕什么都不做都可以给周围带来厄运。他们自暗中而生，无法被多数普通人看见，却可以轻易杀死几乎每一个他们盯上的人。

        无数人因他们而死。不能被常态理解、被大众所知的他们，携着扭曲的肉/体、淋漓的鲜/血，以死亡拥抱□□而无措的生命，堕落着杀残、尖啸着舞动，将活着的变为死去的、将本能与欲望化为最冷酷的现实。

        因此，与之对抗的咒术师一职，应运而生。

        咒术师们行走在刀尖之上，起初各自为生、毫无秩序，经过无数年的争斗终于逐渐形成体系。肮脏的血缘、利益、信仰、恩仇纠缠在一起，封建而守旧的老骨头簇拥着干瘪的尸体坐在累累白骨之上，执掌大权的同时用那他们猪猡还不如的大脑去摧毁咒术界新生的下一代。

        同时，也并不是所有拥有术式的人都会有相应的正义感。杀人的、做黑勾当的、与咒灵同流合污的，诅咒师的团体也在扩大，如同暴雨过后的虫豸一般涌现在泥泞的大地之上。

        咒术界本身，就是一摊令人看了都可以吐出隔夜饭的烂泥。

        而这片令人作呕的脏污，能够被晕染开来、衍生出无数悲欢离合的最基本由因与起点，就是，【咒力】。

        正因为有这种超越平凡的力量存在，才会使怪谈变为现实、恐惧化为利刃，才会使理想交错、观念相拒……使过去的挚友形同陌路。

        咒力如同一把钥匙，开启了一整个无法停止转动的漩涡。

        ……曾经，在某个巷角，在亲手终结某个陪伴了自己整个青春的人生命的一瞬间，五条悟曾经想过。

        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咒力，那么这些会不会都不会发生？

        ……

        ……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但是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却正是这样一个，与自己所处之地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世界。

        是的。一个，没有咒力的世界。

        怎么可能？怎么会存在？眼前的是幻觉？是梦境？抑或又是什么咒灵的生得领域？明明……

        人们的哭泣不会引来怪物，也无需为了保护无知者拼上性命战斗。

        不可置信。

        可六眼是不会骗人的。世界上也不存在范围如此之大的、可以欺瞒过这双眼睛的术式。

        ——所以，是真的。

        仰头，是与东京别无二致的蓝天白云。他现在所在的地方似乎并不是中心城一类的位置，看不见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没有闪烁虹光的霓虹灯管，那种独属于大城市的浮躁、喧嚣、绮丽与喘息不属于这里。不远处，是很浪费占地面积却又独具设计感的楼栋，朱红的颜色简约而沉寂，不显死气却反而像个守望着天空的庄严老者。

        五条悟低头，目光扫过下方来往的行人，他们大多脸上溢着笑容，手里拎着些小吃又或者饮料，三三两两簇在一起。

        ……普通的学生吗。他想。

        他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在想。

        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呢，发生了什么、而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大脑配合着六眼传递进来的信息在下意识地思考，但心却像被一颗坏掉的螺丝卡住了的齿轮一样迟滞而卡顿。

        这是一个没有咒力的世界。

        这样一个没有咒力的世界。

        如此天真的、美好的、梦境一般的世界。

        目光放远，记忆的河流还没来得及续结，下一秒，几乎微不可查但又的确存在的牵引感传来。五条悟发现自己开始被迫移动，稍稍观察后发现——自己，似乎被动地和一个人“绑定”了？

        ……视线前移，锁定了一个正在往煎饼果子摊里挤的少女。黑头发，戴着口罩看不清面貌，没有咒力波动，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不管怎么看都是个与其他路人完全一致的、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什么啊。

        奇怪。

        有趣。

        ……算了。

        五条悟想。

        姑且再看看吧。

        于是，被誉为神之子的男人，自天际缓缓地降落。

        一晃就是三个月。

        惊诧而有些尴尬的相遇；普通的、随性的日子；因为各种事情开始了就停不下来的话题；一次在他看来莫名其妙却又似乎理所应当的争吵。再之后又是平凡且安定的日常……日复一日的上学放学，每天每天同样的道路，明明可以去到的范围狭窄到不行，但是却次次会有新鲜事发生。

        花见。那个和他物理绑定了的少女的名字。

        很容易对人放下戒心，自来熟、口齿伶俐，过分天真，同时乐观也开朗。没什么大志向但也会为目标做出能力限度内的努力，脑回路偶尔会很奇怪，但也因此是个有趣的人。

        拜她所赐，五条悟自认为这一个月以来自己过的还挺有意思的，身边有个一直叽叽喳喳的小孩让人感觉意外的不错……这么一说高专的孩子们除了悠仁以外都不怎么尊重师长呢，哭哭。

        这样的生活惬意而悠闲，对于某些咒术师而言估计是梦寐以求的吧。没有争斗、杀戮、勾心斗角，大家都仅仅作为平凡人生活，甚至连以此为生的术式都几乎没有了用处。

        真不错呢。五条悟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他也产生了自己仅仅是芸芸众生中普通一员的感觉。

        可惜，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找到突破约束的方法，也依然一直被困在花见身边十米以内。

        天蓝的眸子垂下又抬起，五条悟无谓地对着虚空笑了笑:嘛、算啦，这种事情等有些头绪之后再说吧，现在这样也不算坏啦——

        他起身，穿过墙壁从外界回到图书馆内。

        差不多该去叫花见回去了……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把我当人形闹钟用，说着什么“拜托你了悟啊我再在图书馆看亿下书就走，在八点的时候提醒我吧求求了……！我八点半有网课、而且我实在不想再次体验被保安大爷疯狂催促驱逐出境的感觉了！！”这种话。

        不过……在这种过分悠闲的日子里，他也不介意这么稍微被指使一下。

        穿过一列书架，五条悟看见了正趴在桌子上的花见。她身边散乱地堆着四五本书，手机丢在一旁息了屏，刘海盖住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五条悟缓缓靠近，语气愉快地大喊一句:“唷！”

        “……”没有回应。

        “啊呀，睡着了？”他在花见身边左绕绕右绕绕:“要不晚一点点再叫她好了，哼哼……有些期待这家伙发现自己又睡过了的样子呢。”

        他站在她身边，目光扫过堆得凌乱的书籍。《摄影技法与构图语言》，《民族服饰与文化纹样研究》……嗯，是又要写论文吧？无趣的形/式/主/义。

        视线顺势移到枕着手臂的少女身上，五条悟凝视了她两秒，脸色突然微微一变。

        凑近脸俯下身，对方呼吸带出的气体里带着一份不一样的温度。咒力运转，微弱的斥力撩开了因为垂头而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鬓发，入目的是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双颊之上晕染着大片病态而艳丽的红晕。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发烧了？”

        下意识伸出手却摸了个空，他猛地想起自己仍是什么都触碰不到的、如鬼魂一般的状态。

        环顾一圈，所及之处是四下无人的空空荡荡的室内——花见总是喜欢坐在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而且这个点本来就鲜少会有人来自习。

        “嘁，麻烦了。”

        五条悟的心底徒然升起了一股烦躁。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闭馆了都不一定有人能发现她。

        他抿紧了嘴，面无表情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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