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不俗

落座，抬眼。程观站在讲台上，手指尖漫不经心地掀开教案的某一页。薄唇轻启，是有力的语调，并不低沉。在这个课件盛行的年代，他仍习惯于用粉笔写满满一黑板的字，行云流水的字迹随意又整齐，并不像教案上那么潦草，让人赏心悦目。

        他白皙的手指匀称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无名指上是一枚铂金戒指，牛仔外套的袖口扣子没有系上，盖住小半个手掌。他运用粉笔很是灵活，没有粘到袖口半点。内搭黑色的高领秋衣，下身是一条工装裤，一双黑色运动鞋。不得不说，他的打扮在众多穿大马甲和红毛衣的老师中，格外突出。

        教案从翻开开始，就一直被他冷落着，大概是因为一切要讲的知识在这些年里一遍遍复述，早就烂熟于心。

        “救命！他好帅！比常胡子好多了！”几个后座的女生窃窃私语。

        向尔撇撇嘴角：“我是真没看出来他哪儿帅。”一想起刚刚在办公室，他那副拽到天上的样子，向尔就不想搭理他，甚至不屑于在他身上停留一眼。

        下课铃响，程观很准时地拎着教案走了出去。

        几节课后，便到了饭点。

        “干饭人干饭魂！冲啊！”同学们争先恐后涌到门口挤了出去，一路狂奔到食堂。向尔秉着“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的基本原则，也甩开步子大步跑。她了解班里这些“灾民”，但凡再晚去些，必是连口汤都粘不上唇了。

        排着队，不经意地四周看看，才注意到：这程观果真和别的老师不是一路劲儿，正边吃饭边追着电视剧，无比投入。

        中年男人也追剧？向尔面露疑惑。

        至于“妖猴”们呢，当然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饭桌上激动地探讨着游戏。

        谢清泓并不常玩游戏，只是沉默地听着。廖子忱尽管是游戏老手，也只偶尔应和几句。

        陈烨每当这时，就兴奋得站起，用筷子比比画画，指点江山。

        “我跟你说！当时我那四个菜鸟队友全嗝儿了！我一个人就那么刷刷刷……”一粒晶莹的带着他唾液的大米飞到了谢清泓盘子里。

        “……”

        向尔白了他一眼：“你这泼猴能不能坐下好好吃饭？还‘刷刷刷’呢，我把你按在水池里刷刷刷！”

        陈烨尴尬地挠挠头，更像只猴了。

        “这份被污染了，吃我的吧。”廖子忱把餐盘推过去，里头盛了许多还未动过筷的肉。

        “那你……”

        “没关系我吃饱了。”

        谢清泓不爱吃肉，此时却乖乖低头吃了起来。

        “忱忱人家也要肉肉～”陈烨用贱贱的语气说道。

        廖子忱脸色瞬间黑了一个度：“给，我，滚。”

        “陈烨？吃吗？”季禾端着一个小碗，里面是沾着红油的鸡腿。

        “给我的吗？”

        “嗯。”

        陈烨猴戏收场，摸摸季禾的短发：“一起吧。”

        “咦～”

        午饭后，向尔踱着步，惬意无比。

        秋天的午后，有些阳光，并不刺眼。风呢，从山的另一边，千里来赴，拂面吹过，几片枫叶在空中一下一下打转，最终如同谢幕的舞者，悠悠落地。

        向尔戴着向陆铭借的蓝牙耳机，传来的旋律是《爱在西元前》的浪漫前奏。

        程观遥遥地出现在向尔的视线里。

        “程观……”这个名字，于她来讲，是陌生的，可念出来，竟有一种熟捻得唤过千万遍的感觉。

        他似乎在向她走来。

        向尔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朝着那个方向，她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凝结在空中的淡淡云烟。

        他在她眼前一点点清晰，具体，耳机里传来那句“喜欢在人潮中你只属于我的那画面……”

        程观的目光落在她鹅蛋一样的脸上，然后是她戴在左耳的蓝牙耳机，这是违禁品。

        他什么也没说，从她旁边，擦肩而过。

        她也同样无言，连一句“老师好”都没有。

        他们像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经过她，恰似一阵清风，拨动她的发丝，带走几个音符。向尔如同要寻找丢失的音符，后知后觉地转身，望见程观的背影。为何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一首歌接近尾声：“那已风化千年的誓言一切又重演。”

        向尔想起一句忘了出处的诗：“前世今生几回转，庄周梦蝶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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