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于群星

站在窗前的二人沉默不语。

        眼前的男人在一瞬间气势发生了变化，平时的蓝弈珏随和温柔，以致于江淼都快忘了自己第一次间见他时的印象。

        那时的蓝弈珏浑身上下散发出拒人千里外的冷漠，长相虽然中性化，但行为举止却淡化了这种感觉。你首先会觉得这人雷厉风行，果断狠辣，之后才会感慨他的容貌与性格不符。

        江淼依稀记得自己刚开始了解蓝弈珏的时候，有人提过后者从小接受的就是艾瑞利坎利益至上的价值观教育，倒不如说后面来炎华的儒雅公子模样才令人奇怪。

        “你什么时候走？”思考了半晌，江淼才继续问道。

        “明天。”蓝弈珏摇摇头，“我不可能带太多东西，晚上整合完资料就准备动身。”

        “那其他人知道吗？”

        “差不多都知道了。我出发后，你去和诸葛君对接。他负责的是天穹集团最重要的部分，商业领域可以不要，但你必须保证关键时可以传走整个铁穹神国。”

        江淼下意识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连连续传送自己都做不到，现在又让他带着一座工厂逃跑。

        这不亚于刚学会1加1就要解决哥德巴赫猜想。

        但他也不可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行，只能叹出一口气：“我尽力吧。”

        这就是高情商的说法。

      “我不要你尽力，在我离开后你必须快速掌握能力。空间之道是玄妙的大道，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番话讲完，蓝弈珏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强硬，脸上的表情变得稍稍柔和，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才觉醒没多久，让你面对这些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们的敌人呢，他们不是异种，不会因为食物与领地而满足。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反生命，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希望你回去想一下，群星的选择自有他的道理。”蓝弈珏犹豫着，“不早了。”

        话都讲到这了，江淼再不走就不是情商低而是智商低了。

        他点点头，扯出一个笑容，“那我走了。”

        他的房间就在蓝弈珏对面。这层布局简单，就是电梯上来通过走廊和中厅链接各个区域。蓝弈珏说的话他没什么反感的，从小到大更强硬的话语听的耳朵都快起茧了，但具体怎么做还有待商榷。

        这一刻江淼认真回忆着自己觉醒后到现在的一切，他好像真的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异种，说实话他真没见过几次，就算遇到了怕的也不该是他。至于自然灾害，自己开个门跑远点就是了。

        说的自私点，就算是末日他也能活的很好。

        不过如果能帮忙，他肯定是很乐意的。

        但自己是否有勇气仅凭所谓的责任感就能为他人献出一切呢？就像各种电影里的孤胆英雄？

        “或许，自己也该出去走一走。”江淼突然想到。

        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的界面看了很久，还是放弃打出那个电话。

      “如果你有能力去帮助别人，那么你就有道德责任去帮助他人，这就是生存的意义，这不是选择，而是责任。”

        “罢了，子弹都打不穿我，鸡毛掸子应该也不行吧。”

        江淼扭钥匙的手转到一半，又自嘲地笑笑。

        “我真是疯了，听电影里的教导都会心动。”

        目送着江淼出门，蓝弈珏才低下头长舒一口气。

        他不确定自己这么说是否合适，但他不能强迫江淼和他一样。

        蓝弈珏脸上少有的露出苦笑，与人交流并不是他的强项。至少在家族里，他就算用极为强硬的语气说话，别人还会夸他少年时期便不怒自威。

        沟通交流的目的是让别人明白你的想法。说话不清犹如钝刀杀人，这点在大事上尤为忌讳。

        好在目前看来，江淼是有在去理解的。

        走回卧室房间，蓝弈珏躺在床上，一旁的书桌摆满了各种各样富有年代感的资料。他背负着远古的传承，知道太多常人所不知的秘密，可这仍只是蓝星漫长岁月的冰川一角。

        他人的记忆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历史，蓝弈珏希望知道更多当年的真相。

        现在人类生活的大陆早已抹去了古代智慧文明的痕迹，但抹的太干净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蓝弈珏怀疑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更改历史的走向，但他没有确切的把握。

        如果有种能力能更改所有人的意识想法，那么它必然会用相对合理的方式填补漏洞。但有些缺口终究不能完美。

        就像现代科学无法解释进化者的出现，而蓝弈珏可以，因为他掌握着远古文明的奥秘。

        进化者的能力来源是其体内一种名为封闭基因的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东西的几种规律。

      封闭基因的多少并不影响作为普通人类的正常生理活动，它可有可无，就连其在人体内的占比高低也只影响能力觉醒的概率，但不起决定作用。

        蓝弈珏回忆着当时在某处文明遗迹石壁上看到的文字，出于谨慎他已经证实过这句话的内容，唯独接下来的内容在发现时就已毁去，至今难破其中奥秘。

        那道石壁上的文字并非属于人类，而是远古的某个种族。倘若自己脑海中没有传承的记忆，一定会误以为那只是壁画中的组成线条。

        “并非所有远古的奥秘都已离人类文明而去”，有人曾这么告诉蓝弈珏，“还有一定数量的人掌握着远古的钥匙，他们一直潜藏在人类社会中。”

        “封印后，蓝星的灵气稀薄几近枯竭。而灵气是修炼的必备能源。他们就算握有超常的法门，却也无法成为至高者。”

        无论是蓝弈珏身上的传承，亦或是蓝星原有的修炼体系，失去灵气都不可能有进步上升的空间。

        这意味着在封印到现在的几千万年里，蓝星完全可以看作一个普通的星球，就像异变发生前人类对其的认识一样。

        什么妖魔鬼怪，仙神道佛，皆是虚妄。

        直到几十年前，蓝星封印松动，灵气开始扩散，这才有了进化者和异种的出现。

        而蓝弈珏和江淼身上的力量，严格来说并不属于蓝星。

        这种力量叫做星神，来自无数光年外的群星。

        这是蓝弈珏觉醒第一天便知道的东西，也是他童年噩梦的开始。

        就像蓝弈珏和江淼说的，群星的选择自有他的道理。蓝弈珏确实是很合适的力量载体。自从觉醒，他每天晚上都会陷入前几代星神的记忆碎片中，这并非是自愿的，而是强行的传承要求。

        每个漫长的夜晚，蓝弈珏都会体会各种各样残酷的杀戮与伤口，更要命的是在记忆碎片中的体验还会受到原主当时情感的共鸣。

        试想孤身一人在无边战场上不见希望的挣扎。

        试想目睹亲朋好友逝去却又无能为力的呐喊。

        点滴露水，可汇江海。每次体验记忆后带来的细微影响，都有可能造就传承者在一次次杀戮下对生命世界的漠然与麻木。

        疼痛，疲惫，这些只是开始，真正的历练是心性的苦难。

        这种似梦非梦却又远超梦境的折磨一直持续了六年，直到蓝弈珏对战斗的技巧和能力的运用都再也无法通过这种途径提升，他才重获睡觉的权利。

        连一般成年人都难以接受这种冷血战士的快速养成，或是陷入精神性衰竭，或是抑郁自杀。但蓝弈珏却坚持了下来，且没有被这些繁杂的记忆碎片导致失堕。他似乎天生就比常人更为意志坚定。

        群星并不干涉蓝星生命的内斗，星神的使命是阻止“他”的降临。

        蓝弈珏不止一次在记忆碎片中与“他”战斗，每次都以被一柄银白长枪刺穿作为结局。每次醒来，蓝弈珏都记不起对方的脸，就像梦中自带模糊滤镜。奇怪的是，除了几场战斗外，前几代的其他记忆里完全没有相关的印象。可当自己看见“他”时，就可以确认是“他”。

        认知干涉，蓝弈珏肯定这是他人能力的作用，因为其他角色并没有这样情况。这也是他怀疑有人扭曲历史记忆的原因之一。

        他这次出门，为的就是在蓝星封印完全破碎前能有所收获。根据他的计划安排，他会先去到息印，然后过中土，阿非利加大陆，再北上去往欧罗巴北部，最后一站则定在南美利加洲。

        人类最早有记录的文明古国，到现在只有炎华尚在。早期文明是远古遗民融入人类社会最好的机会。但不知为何，炎华遗留的秘境他一直找不到。斯堪的纳维亚与奥林匹斯拥有着完整的神话体系，也算是他感兴趣的部分，在某些记忆碎片中更是出现了当地风格的建筑。至于南美利加大陆，蓝弈珏不能保证前几个地方存在有用的信息，但纽玛人既然可以得出与封印结束时间相近的末日预言，就应该掌握着自己想知道的真相。

        很多时候蓝弈珏都会想，为什么要用记忆碎片这种不合理的方式进行传承。直接了当的告诉你所有前因后果，然后解决一切显然更合适。

        不过就记忆碎片来看，“他”的实力很有可能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层次。

        星神与蓝星原有体系的境界划分并不相同。前者因为修为会随着这一代觉醒传承程度的提升而自然增长，只在大范围上分为明觉，玄羽，天华，星极，界神五境。前四境分别对应体内能量的凝聚，躯体的淬炼，神识的升格和规则的完全掌握。

        而像联邦进化者采用的便是原有体系的境界，依次是筑窍，归府，灵源，不灭，玄玉，圣恒，人神七境。

        后者的体系划分完全是针对身体的进化，而异能的开发则需要使用者自己琢磨。所以进化者之间的战斗哪怕境界相差较大，胜负也并不绝对，只能说高阶进化者拥有更大的容错空间。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的道理并不适用于人神这一层次。因为一旦跨入人神，其就相当于是蓝星本土生命的完美进化，是足以与相媲美的至高存在。

        不过是否有进化者能走到这一步，蓝弈珏尚且存疑。

        整理好一些必备的东西，蓝弈珏在夜色下走出大楼，影子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许细长。

        “准备走了？”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大道阴影中响起，就算是不用回头，蓝弈珏也知道是谁。

        “还不睡？”蓝弈珏低头看了眼表，上面的指针已经悄悄走过了三点，就算是加班，也不至于工作到这么晚。

        “老板要走了，我总得送一送。至于睡觉？我中午闭眼睁眼后就错过了晚饭时间，现在精力充沛的很。”

        走出阴影中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讲道：“少奶奶和诸葛先生都远在边疆沙漠。单凭一个明觉境的江淼看守总部，真的靠谱吗？”

        蓝弈珏有些好笑，“你不也才是灵源境，亏你修炼的时间还比他长。”

        进化者的前三境是基础，大多数人都能达到。而后面每一个大境界的差距都有如鸿沟，每往前一步身体机能都会获得极大强化。真要说的话，明觉便已对标进化者的灵源境。而只有不灭境的进化者才会被称为超凡生命，唯有从这个境界开始，进化者才会拥有身体补全的恢复水准。

        “啧，这话就没意思了。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很难吗？”蓝弈珏摊摊手，“我要是他，就开个空间给你脑袋上一枪。”

        听到这话，男人沉默了。众所周知，就算是进化者也并不能完全无视人类科技带来的威胁。

        异变伊始，艾瑞利坎曾出现过不灭境界进化者犯罪伤人的例子，最后也还是在子弹火箭筒的齐射下饮恨而亡。

        在近一年的试验里，人类科技已经证明了其对异种和进化者同样有效，但也存在局限性。

        高阶异种自带厚实的生物装甲，轻武器难以击穿。而进化者感知更是超越常人，在有所预警的情况下难以被命中。

        你火力强是你的本事，我跑的快是我的本事。

        诚然，如果江淼能熟练运用空间，灵源境的自己对他来说和常人无异，但问题在于，江淼并没有这个能力。或许他以后有，但这么争论没有意义，是纯纯的耍流氓。

        “给他点时间，他才觉醒不到一年。没有人是天生的战士，更何况他跟你我不同。”蓝弈珏侧过身，看向身后的城市，“炎华太温柔了不是吗？她庇护着每一个身上留着她血液的子民。以致于到现在，我们的小江淼还没明确自己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在这片国度外，人类与异种的战争早已迫在眉睫。据阿拉法特说，上个月他至少出手杀了六头异种。世道如此残忍，我们的敌人甚至还没登场。”

        “我在江淼身上留了缺口。”男人顿了一下，没有再多说。

        蓝弈珏愣了一下，倒不是没想到自己这个秘书竟然连自己人也防，而是以他以前的戒备心和谨慎程度来说，他不该就这么开口告诉自己。

        “你怎么，好吧我大概猜到了。”蓝弈珏想了一下，以他的能力来说，能一直留下缺口的无非是经常用的到的东西。

        “下次再说吧。对了，你这几天也注意一下，如果遇到江淼对付不了的情况你再动手。还有，是名字吗？”蓝弈珏问道。

        “是，他只要叫我，我就可以在之后一段时间反制。”

        男人倒也不掩饰，点头承认到。

        “蝙蝠侠要是有你的能力哪还用的到那么多备案。”蓝弈珏吐槽道，“你用的什么名字？”

        “王玄策。是炎华古时期的将领，我弟弟说是我们半个祖先。”

        蓝弈珏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这是哪个人来，不过他只要知道这么叫就成。

        “还有什么事吗？那我走了。”

        王玄策摆出小熊摊手的模样，他本就没有事情要讲。

        既然没话了，蓝弈珏也不拖沓，身后灵力幻化的翅膀微微拍打，下一秒就已消失不见。

        对星神来说，任何交通工具都远不如其本身的飞行速度。

        目送着那道一道流光远去的方向，王玄策摇摇头，有些话他终究还是没说出口，祝福和保佑，这种肉麻的东西，并不适合他。

        “Per  aspera  ad  astra。”

        放眼望去，路灯下早已失去王玄策的身影。只余下古老的拉齐奥谚语在风中呢喃。

        Per  aspera  ad  astra，意为，循此苦旅，以至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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