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承——谬

第十八章

        “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了也是好事。”大蛇丸把谬的扣子一颗颗地扣好，“那么深的伤疤，愈合的时候一定很疼。忘掉所有的伤痛，也许能够开启崭新的人生。”

        “新···人生吗？”谬歪着头看大蛇丸，“可以吗？”她嗫嚅着问，“真的可以吗？”

        大蛇丸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抵在谬的唇上，“不可以告诉别人，好吗？”他低声说道，“让这成为老师和谬之间的秘密，让过去全部埋葬在过去，人都要向前看，我们都要往前走，把过去抛弃。”

        这个动作相当多的人都做过，就好像是龙地洞祖传的一样。像在龙地洞里面对白蛇仙人一样，谬坚定地点着头。大蛇丸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把谬轻轻搂进自己怀里，让她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胸膛。傻傻的孩子，给一点感情的恩惠就毫无防备地把整颗心捧出来。这孩子会受伤的，所以，就这样跟着我吧，至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当时的大蛇丸是这样想的，但是人类总会践踏自己从前的想法，这是每个人都会犯的错误，没有人能够幸免。

        第二天一早就来到小酒馆的大蛇丸觉得这世界充满了奇妙，他理解了纲手为什么拒绝了忍者学校的工作——这个点就开始喝酒了到底是为什么啊！完全无法理解啊！“谬是怎么说的？”纲手急切地问道。

        “结果如何非常重要吗？”自来也本来给大蛇丸倒了杯茶，一听这话把递过去的杯子收了回来自己喝了一口。“想要怎么杀了那孩子呢？”

        纲手的一口酒直直地喷到了对面的自来也脸上，“你那叫什么话！”自来也来不及跟纲手理论，抹了把脸就这样问着。“不是说不会自己做决定的吗！你就这样确定了那孩子的死期吗！”

        大蛇丸给自己倒了杯茶，相当淡定地喝着。“如果让高层知道了，就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管谬的过去如何，她身上已经被打上了罪恶的烙印。让他们知道这孩子曾经上过战场，或者是受过残酷的训练，都等于给这孩子判了死刑吧。”

        纲手和自来也对视一眼，紧紧地抿着嘴唇。他们在这个村子里长大，为了村子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会把一切危害村子的事物毫不留情地抹杀掉。但是，但是，要让他们去掉这个可能带来微不足道危险的孩子吗？非要这样做不可吗，把那个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有着浅浅酒窝的孩子，变成永远不会带来威胁的东西吗？

        三个人低头各自喝各自东西的人默契地同时抬头，三道眼神交汇在一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是他们同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大概是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默契，他们都露出了微笑。

        多年后自来也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那可能就是秘密的关键。三忍默契的眼神，是锁上秘密之门的钥匙。现在想来，那完全可能是大蛇丸为了掩盖而玩的一个花招，他一向是擅长操纵人心的。但是，知道这一点又能怎样呢，他和纲手，不还是径直往陷阱里跳了吗？

        谬是知道自己背后那道疤的，但她不太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如果她受过那么重的伤，没有理由不记得，这是人类的本能。但是她确确实实对于这件事毫无印象，只不过，有另一个存在也许会知道这一切。

        如果说潜意识是人类意识不到的精神世界，那么谬此刻所在的地方应该称作什么呢？谬在梦境中出现的地方走着，这里并非绝对的黑暗，但有着让人觉得透不过气的压抑。奇怪的是，谬虽然感觉到了这种氛围，却丝毫不觉得不适。一种奇特的情感在她的胸腔中呼应着这个世界——归属感，就好像她本就属于这里一样。

        “是你想要见我吗？”空中漂浮着一条白色的小蛇，在空气中灵敏地游走着。“如果你想要见我，你总是能见到的。毕竟我总是愿意会帮助你的，好孩子。”

        “我可不是什么好孩子。”谬不冷不热地回答，“我坏的透透的。”

        “那可真好。”白蛇啵啵地笑着，“我喜欢坏孩子，越坏的孩子越有趣。要知道，这几千几万年的岁月实在是太无聊了，人类都是一个德性，从来没变过。”

        谬没有接话。如果她再接下去，一直到明天她醒过来都不能把问题问完。“你知道我的过去，是吗？”她的语气相当不友善，但白蛇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它摆着尾巴，“可以说是知道，也可以说是不知道。我不了解全部，但说完全不知道也有点昧着良心。你不妨问问看，虽然得不到答案的可能性更大，但问问倒也不损失什么。”

        “那么，能告诉我我背后的伤疤是怎么来的吗？”谬好像没听见它说了什么一般，自顾自地问着。白蛇发出嘶嘶的声音，“这样才对嘛，保持少年人的轻狂与胆量，如果是你，一定是能做到的吧。”

        “那是在战场上留下的，是从死神手中获胜的勋章。你是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帮他挡下了那一刀。你哥哥那个时候相当难过呢。对于兄长来说，让妹妹受到伤害，是做哥哥的失职。”

        “哥哥？”谬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这两个字，还有那应该出现的柔柔地微笑着的人影，在她的回忆里都是一片空白。“我不记得他的存在。······如果哥哥知道了，会很难过吧。”

        “问我吗？”白蛇金色的眼睛眯起来，“要我说，他不会生气的。为了你能活下去，他可以把命都丢掉，又怎么会在意你不记得他了呢？”

        “如果你能走下去，一直朝着前方走下去。不怕荆棘，不怕路远，不怕最后残酷的真相，你会想起他来的。所有的回忆都只是在沉睡，真相能够让一切苏醒。”

        她下定了决心要找到真相，埋藏在她背后的真相。真相能够让一切苏醒。谬醒来的时候八岐大蛇就知道，那真相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他说谎了，他不仅知道谬的过去，还知道她过去的过去，知道她在未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全部。她本来是尊贵的神灵，是为了给人类留下希望才来到这肮脏罪恶的人间。神是什么？神就是无条件的牺牲。

        是的，所有的神都是这样做的。人类总以为神明是施舍者，或者是掌控者，其实，他们是真正的牺牲者。在无数个传说里，不都有这个真相的影子吗？中国神话中以身补天的女娲，希腊神话中替代普罗米修斯的喀戎，还有基督教传说中用自己的血洗清人类罪孽的神之子耶稣，不都是这样做的吗？那么，日本神话中是否也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存在呢，要知道，神话都是殊途同归的啊。

        “被知道了吗，哎呀哎呀。”白蛇仙人露出困扰的表情。如果此时有人看见她，就会发现她是在对着虚空说话。但相信大家的记性都没有那么差，我们曾经提过这一点，蛇是冥府钦定的黄泉使，它们的眼睛能够看见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你应该阻拦一下吧，至少为了保险。”

        “连自己的传承者也不相信，你也太小心了一点。”漂浮在空中的死神习惯性去摸自己的脑袋，摸到的却不是头发而是两只尖角。“再说了，我已经当了这么久的死神了，你忘记了吗？我可不能插手人间的事情啊。”

        “我不相信人类，包括传承者。”白蛇仙人伸手去摸烟斗，“如果不是为了拯救这群无知的人类，那孩子根本不需要受任何伤害···”“太绝对了，人类是相当可悲而又可爱的存在呢。伊邪那美命不也是这么想，才会将自己的孩子馈赠给人类吗？人类，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已。他们的眼睛只能看到那么远，跟那样渺小的存在谈遥远的未来，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

        “我没有听错吧，死神在为人类辩护吗？”白蛇仙人吞吐着烟雾，死神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我只是根据看到的事情随便说说而已。毕竟，伊邪那美命相当欣赏你的那位传承者呢。”

        “是吗？”白蛇仙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以为大人会相当生气，他那明明是渎神的行为。”“你把伊邪那美命想的也太小气了些。”死神像是想起了什么，“玩弄人类也是地府的爱好之一啊，只是不能像这样直接说出来。放在从前倒也没什么意思，可是自从我们莲华跟着那个人以来，他已经逐渐意识到属于生命的真相了——”

        “相当多追求永生的人纠结于自己躯壳的能力，试图追求身体上的突破。但与我们的神灵大人接触的越久，越能领悟到这样一个道理吧，身体是工具，灵魂才是生命的关键。”

        死神突然不再说话，从石缝间飘出一个少年的身影。“你好啊，景。”死神这样说道，“虽然已经是地府神官中相当忙碌而负责任的一个，却还是坚持不懈地要来看望妹妹呢。其实你知道，她不会有事的吧？”

        少年垂下眼睫，“她还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担心她。她是你们说的莲华也好，安倍伶也好，谬也好，于我而言都是需要保护的妹妹。这是哥哥怎么都无法泯灭的本能。”“景怎么看妹妹的老师呢？”白蛇仙人这样问着，“不会觉

        得相当讨厌吗？毕竟，他是很会造成伤害的人啊。”

        少年叹出一口气，“并不。”

        “抛下了妹妹的我，没有任何资格说其他人的不是。”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不管是白蛇仙人还是死神，都清楚少年此时的痛苦。遵循伊邪那美的嘱托，对妹妹的灵魂说出“一个人去找属于自己的命运吧，别再指望亲人的保护了，真希望从来没有你这样一个妹妹”这种话的时候，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どんな\"痛(いた)み\"にも『始(はじ)まり』はあって，いつか访(おとず)れる『终(お)わり』を待(ま)ってる。

        无论怎样的痛楚都有起始，痴待着那迟早来访的终结。

        ——小坂りゆ《断罪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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