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承——谬

第十四章

        谬睁大眼睛看着白蛇仙人，她感觉到她话里的分量。但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感觉到了心底的那份亲切，明明龙地洞有着这样阴森的氛围，她却在这里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白蛇仙人的手指点在谬的眉间，耳畔的风停止了流动。

        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谬诧异地回过头，大蛇丸维持着起身的姿势，走在最前面的田心神姬转头和后面的同伴说着话，半张的嘴唇却没吐出一点声音。“我的能力维持不了多久，让我好好看看你，好孩子。”

        “我从前见过您。”谬用着疑问的语气，说出来的却是肯定的语句。“不仅仅是见过。”白蛇仙人说道，“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除去你的亲人们，最先抱你的就是我了。”

        白蛇仙人咬破自己的手指，凉丝丝的血滴在谬的眼皮上。她看见了，透过数千年的光阴看见了另一个时空里的这里。龙地洞还是一样在寒冷的地底，但是在柔和的灯光下，穿着单衣神情疲惫的妇人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怀里的孩子漂亮的像花一样。“孩子真像你。”她抬起头对拥住她的男人说。

        那个男人生的一副神袛般的美丽容貌，桃花眼的眼角带着明艳的红色。他笑道：“长得像我就可以了，还是像你一样有本事才好。”

        “妹妹！妹妹！我要看妹妹！”少年扯着父亲的衣角，终于接过了幼小的襁褓。“可爱！”他伸指头戳戳婴儿肉嘟嘟的脸颊，孩子咯咯咯笑起来，向空中抓着虚无之物，然后抓住了哥哥手腕上的护身符。

        “您要抱一抱吗？”母亲将怀中的孩子向白蛇仙人递去，孩子白玉一般的皮肤上泛起樱花般的可爱颜色。“我吗？”老人有些意外，“她会害怕我的。”

        像是为了反驳她，孩子朝她伸出了手，咿咿呀呀地说着含混不清的无义句子。她睁大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好孩子。”白蛇仙人接过柔弱的孩子，孩子在她怀中吮吸着手指，另一只手去拨弄白蛇仙人黄色的头发。“真像花儿一样。”

        “我梦见白蛇衔着莲花送入我怀中。”妇人的笑容像是看着她最珍贵的宝物。“她是我的莲花，神明送给我的礼物。她是神明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她没有被抛弃，她没有被丢掉，她是那样真切地被爱过，被疼过。她有过那样美好的一个家庭，但那一切在她的记忆中却仿佛从未存在过。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记得任何人？为什么那曾经温暖的回忆都好像从没经历过一般。眼前的一切被火焰吞噬，她看见白蛇仙人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光辉。

        “妈妈去哪儿了？”谬拉住白蛇仙人，“爸爸，哥哥，都去哪儿了？我的记忆去哪儿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见了？”

        白蛇仙人抚着谬的发顶，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的记忆都在这里，它们只是沉睡着。到了合适的时间，你会想起一切——但我不知道那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事。”

        “那我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呢？”谬茫然地眨着眼睛，琥珀般的瞳孔里荡漾着水光，“神明和我是什么关系，忍者和我又是什么关系，我到底是谁，我又应该效忠与谁——”

        “谁都不需要。”

        “诶？”谬像小鸟一样歪了歪头。

        “谬，你是巫女，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神赐的血液。但你不需要效忠于任何人或神，因为他们都不配。”

        “日本是八百万神明之国，巫女的传统，就是对所有的神明抱有敬畏，但不对任何一个怀揣信仰。你是巫女，面对未知的恐惧临危不乱，能够让所有的不安归于平静。这是你的能力，是足以比肩神明的能力。”

        “我好像明白您的意思了。”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是神明，自己的神明。我不应当崇拜任何人，因为只有自己能够依靠自己。”

        “你和从前一样地聪明。”白蛇仙人笑了笑，“你就像这样，一往无前地向前走吧。与你同在的，属于我们的神明将会永远保护你。自私一点，强大一点，永远只为自己而活，去做属于自己的神明——这就是龙地洞，与黑暗共存，亦与光明相生。”

        谬转头去看大蛇丸，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不曾变过，伸出的手骨节分明。“老师也不可以相信吗？”

        “任何人都不可以绝对相信，包括我。”白蛇仙人微微严肃了些，“你要用自己的判断选择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道路。如果你向他泄露哪怕我们谈话的一个字，他会死在自己昔日伙伴的毒牙之下。龙地洞不喜欢排外，但传承者我们也不是没杀过。”

        “为什——”谬一个词还没说完，就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双唇。“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知道这件事的人，无一例外都在危险之中。你要让他也陷入危险吗？”

        谬想起在那个晚上，在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产生疑问的时候，那个声音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你想让他与你一同涉险吗？”而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给出了答案，做出了选择。

        “不。”她回答，“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只要我照着我身体里那个灵魂的指示去做，我就能找回我的记忆，我就能知道妈妈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这样吗？”

        “好孩子。”白蛇仙人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于是她给出了最后一个提示。“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想想下雨。”

        “下雨？”谬不解。

        “你身体里的神明曾经掌管河流，他的力量能够操纵世间最温柔的力量——也就是水。他会保护你，直到永远，永远。当你迷茫的时候，他会指引你，但你永远保有选择的自由。”

        风从耳畔路过，吹起心底诡谲的波纹。田心神姬的低语声传来，大蛇丸的手搁在谬的肩头。

        “我曾经给过你的老师一样见面礼。”白蛇仙人朝谬挤了挤眼睛，握住她的手，“我不喜欢厚此薄彼，这样东西给你。”她从自己的手腕上将一串白色珠子推到谬的手腕上，“它是带着灵性的神物，能够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你。”

        “您叫她来这里，只是为了这个吗？”大蛇丸双手扶住谬的肩膀，感觉她似乎在微微颤抖。“我只是喜欢抢先。”白蛇仙人摸索出烟斗，“如果她被妙木山抢去，我会把那里的□□统统吃掉的，但那不是一个好结果。”

        “她适合这里。”大蛇丸回答白蛇仙人，谬抬起头来看他，他看得见女孩虹膜上翎羽状的细小纹路。“是啊，太适合了。”白蛇仙人转过身去，大蛇丸知道这是送客的姿态。“做一个好老师，大蛇丸。”她话里再一次带上不明的意味，“她还太小，查克拉不足以与通灵兽签订契约，但还是教她一点的为好。”

        “珍贵的东西，会被盯上的。”

        大蛇丸和谬走在路上的时候各怀心思。大蛇丸听出来了白蛇仙人的话中话，她一定看出了谬身上有着独特的力量，这力量一定会让其他人觊觎。但为什么白蛇仙人不点明这一点呢？如果是在防着他的话，直接不告诉他不是更方便吗？

        谬正在想着下雨，她不明白自己想到下雨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在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掌管河流的神灵，更别提和龙地洞有关了。她正这么想着的时候，眉心突然落下一滴雨水。

        “下雨了。”谬抬起头看向天边聚集起来的云朵。“刚刚太阳还很大。”大蛇丸皱了皱眉头，顺手把上忍马甲脱下来递给谬，“可能是龙地洞太潮湿了。”

        披着大蛇丸的上忍马甲，谬开始想着雨停。自己体内的神明真的有那样的力量吗？她自己确实擅长水遁，这会和所谓的河神有关系吗？在她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听见大蛇丸的声音：“雨又停了。”

        “诶？”谬把手伸出袖子，没有水滴落下的痕迹。她准备把马甲脱下来，被大蛇丸制止了。“天气还不是很好。”他拂掉落在她发夹上的水珠，“别着凉了。”

        水珠落在地上的那一刻，谬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她觉得遍体生寒，哪怕太阳的光芒洒在她的和服上，她也感觉到脑海中一片混乱。

        如果不是神明呢？

        或者说，如果不是传说中认为的神明呢？像是昔日身为掌管海洋之神的须佐之男，为了寻找根之国而自愿放弃神力，之后又因为得罪姐姐天照大神被放逐至人间，沦为国津神的他即使后来也受到参拜，却也比不上天津神的崇高地位。那么除了须佐之男呢？

        身为伊邪纳岐的儿子，三大神明之一的须佐之男，即使是对人间做出了诸多毁坏之事，也得到了破坏之□□誉。如果不是神明之后呢？如果只是从岁月中孕育的付丧神呢？

        从古至今的神话中，掌管河流之神，在黑暗中栖身，与龙地洞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确实有一个。谬简直不敢相信，可是直觉告诉她，就是那个答案。

        千年以来身负恶名的，八岐大蛇。

        神明吗？恶魔吗？在梦境当中，她听见了来自那个苍老声音的肯定——

        “我就是你所想到的存在，神明也好，恶魔也好，你愿意怎样称呼我都好。但请你相信，我一开始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世间的秩序。我是由伊邪那美命赋予神格的昔日神明——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个中细节我将会一一告诉你。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那后面的话语谬并没有听清，因为在那之前她就从梦中挣脱出来了。她诧异地看着被弄脏的枕头，抹了一把眼睛。

        眼角流出的血液，模糊了她面前的道路。

        喪った生命を取り戻しましょう，未来を汚し，時間を留めた

        去夺回丧失了的生命吧，玷污未来，停留时间。

        ——calvaria《時計塔の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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