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清荷瑶光

苍云，涵雅峰，瑶华殿内，一正处豆蔻年华的瘦消女孩，静静跪在大殿之中，面色悲苦，却眼神坚定，更添一份倔强之意。

        此殿名“瑶华”，寓意似花纯白，如隐者高洁，曾有诗言：月桂折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便是此意！传言，这大殿乃是涵雅峰先辈之友所造，赠与先祖作这隐居之所，并应这情谊，先祖以“瑶华”命名之。虽过逾数千年，但此大殿一如旧貌，只是这人却不知已经换了几代，物是人非，斗转星移。

        斗拱飞檐，绿柳青瓦，玉石凉阶而古剑为柱，“瑶华殿”拔地数丈，隐起平地而坡陁靡迤，令这山林，令这天地也不由惊叹其古朴，辉煌！

        从天明至黄昏，从黑夜亦至拂晓，已经不知少女在这莲玉铺就的地面跪了多少个时辰，一众师姐妹多有劝解，但，皆被拒之于外。此份执念与仇恨，令这少女一瞬间成长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而是被悲痛和孤独所缠绕的迷惘者。

        远方的天空渐将露出一抹白，而近处却依旧漆黑的很，淅沥沥下起泠冷的细雨，随秋风而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不散的涟漪，仿佛应着少女的心境。殿内烛火摇曳，夜深襟寒，而那孤独的瘦消身影，依旧独自跪在殿中，即使血流不畅，双膝麻木而浑身冰冷，少女亦不曾移动丝毫。

        不知何时，大殿中央突兀出现一道纤细身影，却隐于烛火阴影中，难以看清其样貌。只见其缓步走至少女面前，静静看着低头跪在脚下的女孩，良久，方才轻轻一叹。声音极轻，却婉转清脆，风吹银铃，而更显温柔，如似莺鸟之鸣，飞燕之语！只是，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却也如此醒耳，令渐显木讷的少女顿然惊醒，缓缓抬起僵硬的脖颈，定定看着眼前这道身着玄色道袍的女子。许久之后，叠起双手，匍匐于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对着眼前身影道：“弟子瑶光拜见师尊。”

        女子不答，低垂眼睑，面色平静，又抬头凝视窗外迷蒙细雨，怔怔出神，却谁也不知其心中深处究竟在想些什么。寒风透过撑开的窗户，从雨中入得殿内，吹起女子如墨倾泻的黑发，飘逸似云。

        烛火明灭，衣袖拂乱，女子从远处收回目光，转身看着脚下依旧匍匐不起的少女，轻声道：“你真得想好了。”声音清冷，也如烟缥缈，却隐隐中透露出不散的愁意。

        少女缓缓立直身子，直视眼前女子的眼睛，“是！师尊，我已经想清楚了。”声音瑟哑，却也这般决绝。

        “‘水镜洞府’的危险性不是你这等修为和心境可以承受的。一旦入得其中，必得做好身死道消的觉悟。”女子声音平静，一如之前。“以你资质，不出千年必然能够达到我这般境界，甚至超越我也并非不可能，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以此种方式强行提升修为境界？！”

        “可······”跪在白莲暖玉地面上的女孩急欲起身再说些什么，好令其师尊能够认同自己，却因双腿麻痹，起身不稳，瘫倒于地面。

        女子静静看着女孩这般窘态，不禁摇头一叹，“仇恨已麻痹你的内心，力量更蒙蔽你的双眼，回去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声甫落，女子便已不见了身影，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殿中一道萧瑟的身影。

        拖着疲累虚弱的身子，在雨幕里缓缓向着半山腰的木屋群走去，经青石铺就的石径小路，过朦胧烟雨笼罩的“暮雨石桥”而入得“静云园”。

        天色将明，可眼前之景却依旧昏暗，阴雨霏霏，湿透未落的枯黄叶子，也亦打湿少女衣衫罗裙。沾着雨水的发梢黏在苍白的脸庞之上，令这份凄苦更浓了一分。

        少女的脚步停留在一处小池前，靠着岸边打磨光滑的原石坐下，静静看着池塘里细雨涟漪，不禁埋头抱膝，轻声抽涕，在这雨中，已经难以分清其中界限。

        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睡将过去的少女被人抱起，缓缓向着池塘边的“古韵阁”内走去。模糊中依稀记得自己被热水冲洗过身子，服了驱寒的药物，但细细沉思却早已忘记究竟是谁将自己抱进屋子。待少女睁开双眼的那刻已是次日凌晨，屋外依旧能够听到绵延不断的雨声，看着这熟悉的床铺和装饰，少女认出自己现在正躺在自己的屋子里，正欲爬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脑袋发昏，瘫倒在床上。

        门扉吱呀一声被打开，从屋外迈进一道身着青蓝罗裳的孩童，其面色稚嫩，还有着婴儿肥，却已然有了美人的雏形！眼睛大而灵动，似是好奇，又似探究地四处瞧着，嘴角不住勾勒着笑容，天真而烂漫。只见其端着脸盆，走近少女，忽惊喜道：“瑶光师姐，你醒啦！太好了！···别动！”说着女孩将脸盆放在地上，连忙按下瑶光，“师尊说，你内寒体虚，虽然吃了些驱寒的药物，但要不想落下病根就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

        闻言，正欲起身的少女忽的一顿，疑惑问道：“师尊？！”

        “嗯。”女孩点了点头，“要不是师尊把你从外面抱回来，我还不知道你正淋着雨哩！”说着女孩有些愧疚的垂下头，小声道，“我本来以为师姐你还在‘瑶华殿’内跪着，要不然我早就给你送伞过去了！”

        看着女孩这般纯真模样，少女忽的一声笑了出来，只是面容憔悴，令这笑容更像极了苦笑。应这女孩要求，李瑶光不再坚持，缓缓躺下，被擦拭干净脸颊之后，又取了茶水漱了口，匆匆吃了些稀粥，便缩回被子里。眉宇间的惆怅虽然丝毫未减，但哭过，发泄过，已不似之前那般倔强，被仇恨欺乱着心境。如今生着病，也无法继续修行，倒是有了不少时间好好反思自己近几月所作所为，方才明白师尊之意，只得强行按下心中急切，打算按部就班的去修行。

        少女将目光投向了眼前这忙碌不停的身影，方才从记忆中想起她的名字，也忆起这几月这女孩对自己的帮助！可自己却因为陷入仇恨漩涡不能自拔，故对其态度冷淡，不知多少次伤了这纯真女孩的内心！想到此处，瑶光不禁面色发烫，羞愧难当。

        这女孩名朱淑华，乃是两年前从苍云城下被选中的弟子之一，行过祭祀拜师大礼之后，被师尊安排在自己这“古韵阁”内。前之半月，自己待之如同胞姊妹，之后因寻找弟弟李若曦而耽搁一年，可自回来之后，自己心性大变，逐渐冰冷对待这女孩，伤了其心，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果真不该！

        “朱师妹。”

        “怎么了，瑶光师姐？”放下手中扫帚，女孩轻步走来，疑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憔悴少女，眉宇间隐隐有着担忧，“是不舒服吗？！”

        “不是。”李瑶光缓缓起身，却终是难以起来，被女孩扶着，靠在床头木板上，只见少女揉了揉散乱的头发，扭开面庞，轻声道了声歉，却惹得女孩咯咯笑出声来，直把少女面色羞得发烫，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将女孩拖进了怀中，狠狠揉了揉女孩好不容易梳好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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