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李氏进忠

这是日后官场上的规矩，高硕清楚，今日让他攀的这个高枝，他日定然也会成为他的派系分支，政治嘛，千百年来，都如出一撤。

　　当下一躬到地，“多谢老师提拔。学生定然会全力备考，不负老师重望。”

　　李安乐得连连捋着胡子，收了这么个门生，看来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了。

　　世间的事便是如此，人一旦有了利用价值，那么他的人生才刚刚有了光亮。

　　离开李府时，天色已然晚了，韩员外差人送高硕回家，高硕推托了，他想一个人静静。

　　高硕吃了些酒，有些微醺。远远的看到家中门口的巨石之后，坐着一个人影。

　　高硕走过去，仔细的打量，却是那个自己的跟班二毛。他此时垂头丧气，脚下撒落一片花瓣，抬头望天，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做人，成者，便如李安，荣华富贵加身，名声在外，子孙富足，败者，则像二毛一般，混沌度日。

　　“二毛，你不回家睡觉，坐在这石头上望什么天？”

　　二毛头也不回，“失意之人，实在是无心睡眠啊。”

　　高硕借着酒劲，在他对面原地坐下，看着他那一脸失落的脸，不禁呵呵笑起来，“怎么，大胆表白，被我姐给拒了？”

　　二毛长叹一声，“可不，我这白对她这么多年的心意，她倒好，半点也不领情，还扔下一句话，让我生不如死。”

　　一个时辰前，二毛去山上揪了九十九朵黄.菊，精心扎成一个小小花篮，在门口守了近一个时辰，只为见宜生一面。本想着讨宜生欢心，谁料碰了个钉子，宜生说话本就尖酸刻薄，几句话出口，将二毛损得简直怀疑人生。

　　二毛毕竟也是个少年，心中自然有不服之气，气得他暴跳如雷，将那花篮扯得稀八烂，发下狠话，说今日宜生轻视于他，他日定然混出个名堂，衣锦还乡，让宜生后悔终生。

　　可是，这混出个名堂，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不知从何处着手。

　　天下之大，自己无一技之长，又哪里找得到出路？

　　“她说我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哪里有半点男人的样子？兄弟，我就这么不堪吗？”

　　高硕点头道：“天下间哪个女子不心高气傲，你这般终日混迹于市井，我是女子，我也瞧不上你。”

　　二毛一把揪住了高硕的衣服，“我偏不信，润哥，你帮我出出主意，有什么方法，能让你姐对我刮目相看？”

　　“呃，男人嘛，那自然就得上进了，要么考取功名，一朝得中，光宗耀祖，要么从商，赚取天下钱财，也不错。自古想发达，得靠近那些权利和财富的中心，不能成天在街市上瞎混。”

　　二毛频频点头，“你说的是，当初沈万三富可敌国，连皇帝老子都得朝他借钱修墙。”

　　“所以嘛，你得自己找出路。”

　　高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老大哥指点迷津的模样。

　　二毛低头沉吟了一下，口中喃喃的道：“你姐说，好男儿应该心有热血，誓在保家卫国，可是我这体格子，上了战场，不得被人打死啊？不行。考取功名，我这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啊。”

　　突然，他目光露出惊喜之色，“有了。”

　　高硕以为他开了窍，“你想到自己的出路了？”

　　“嗯，你不是说，要靠近权利的中心嘛，我想到一个好办法。”

　　“什么办法？认个干爹？”

　　二毛瞪了下眼睛，“我倒是想，哪个有钱的大哥肯认我这个干儿子啊。”

　　高硕莞尔一笑，“那你想怎么样？”

　　“我，我决定进宫。”

　　我去……

　　高硕叽灵一下，酒劲也醒了，“你，你要去当太监？那你还怎么娶我姐？”

　　二毛呵呵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宫里缺人缺得紧，他也没时间等你修养身体，所以净身也是马马虎虎，只要银子给到位，很多事都是做做样子的。”

　　高硕一阵冷笑，“那随你的便吧。”

　　二毛却一想到这件事就特别兴奋，“对，就这么办，兄弟，你放心，苟富贵，不相忘。”

　　“不忘不忘。”

　　二毛接着又道：“为了能进宫，得给自己起个花名，兄弟，你肚子里有墨水，你帮我起一个吧。”

　　高硕权当是逗他开心，“若是听我的，就叫进忠，进忠报国，这名字是不是有志气？”

　　二毛来回读了两遍，“进忠，进忠，这个名字好。以后，别叫我二毛，请叫我进忠哥。”

　　进忠？

　　高硕突然后脊背发凉，“你，你是不是姓李的？”

　　“对啊。”

　　高硕傻了。

　　李进忠，魏忠贤的前身？

　　这个晚明时期，祸乱一时的家伙儿，居然是眼前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市井小无赖？

　　这世事，也太难料了吧。

　　高硕突然有些后悔，他觉得，是自己今天的一时冲动，给大明推出了一个大大的祸害。

　　“哎，二毛哥，我觉得进宫做太监这种事，可大可小，你不妨先考虑考虑。万一，那个，你这一生的男人梦想，可就就此完结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天色不早了，我走了，你自个儿玩吧。”

　　二毛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扭身就走。

　　把个高硕扔在当地，还没缓过神来。

　　拖着沉重的思绪回到家中，宜生还在院子里，一边编竹篮一边等他，见他这么晚才回来，禁不住又要絮叨。

　　“这小小年纪，每天都吃酒吃成这样子，成何提统？菊静师父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骂你。”

　　高硕抬起头，见她头上还戴着二毛送的那只镀银的发簪，不由得心中一喜，“姐，我和你商量个事。”

　　“又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看你醉成这般，早早洗了睡下。”

　　“不不，姐，这事必须马上说。”高硕一把牵起宜生的手，道：“姐，要不，你就答应二毛哥，嫁给他吧。”

　　什么？

　　宜生气得小脸通红，猛的扬起巴掌，狠狠的在他脸上掴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犯的什么混？居然将你姐我推入那火坑中？我虽然在这个家里，吃了些粮食，可我也是自食其力，何曾碍着你的眼了？”

　　高硕一时百口莫辩，“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着，女子始终是要寻个人家，你还年青，寻个人家，日后也好有个依靠。”

　　“呸，别以为你现在会赚钱了，就不知天高地厚，我问你，你这小子是不是与那二毛赌博，将我输掉了给他？”

　　“姐，我没有。”高硕急得直跺脚，“我从来不敢拿姐的幸福去当赌注，我只是，只是想挽回一些事。”

　　很多大明功臣都以为杀了魏忠贤，能改写历史，延续大明的寿命。今天高硕才知道，原来将李进忠断了进宫的念头，就足以颠覆历史了。

　　可是宜生却哪里懂得他的苦心，“闭嘴，从现在起，你若再提这一个字，我便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高硕不敢再说，他曾经改画李庄儿的画像，却不料推进了李庄儿的进宫的历程，他也害怕自己再做什么，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次日，高硕再次来到韩家，却见自己的桌面上已然不见了那些丹青颜料，桌面上堆着的，正是一应考试书籍，《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一应俱全。

　　婢女揽睛正在那里擦抹桌案，听闻门声响动，转过身来，对高硕道了个万福。

　　“公子早。”

　　高硕以为韩家小姐又来献殷勤。“怎么，今天你家小姐又做什么好吃的与我？”

　　揽晴咯咯笑起来，“公子想的美，你三番两次拒绝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早就生您的气了，今儿是老爷调配我过来，好生报侍公子的。以后在这间房里，有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高硕皱了皱眉头，把她调过来，难道是上次的事，让韩员外有了什么误会？

　　我的妈呀，自己不过才刚刚十岁而已，韩员外不会连这种事都这么主动吧。

　　“你家员外，可有说过什么？”

　　揽睛小脸轻扬，道：“员外就说，让公子从今日起一心读书，不用再画画儿了，端茶送水，磨磨换纸，都由揽晴代劳。”

　　高硕还是觉得不妥。“你家员外在何处，我要见他一见。”

　　话音刚落，韩员外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贤侄这么早，要见我做什么？”

　　原来韩员外算准了他今天到的时间，提前来会他了。

　　高硕朝员外拱了拱手，“员外，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子不敢偷懒。这些书，我拿回家去看好了。不耽误您的时间。”

　　一个月十两月银呢，高硕可不想把这个安身立命的差事丢了。他想着再干两个月，凑足了钱，好把压在他那里的地契拿回来。

　　韩员外知道他担心什么，道：“贤侄你不用见外，自古商人投资，都是慧眼识珠，古有吕不韦资助赢政一家，才有了后来的吕氏春秋，贤侄画的画，虽能给我带来财富，但能资助贤侄学成，他日一朝得中，那便是我韩某人高攀你才是。”

　　听他这么说，高硕心下稍安，只当自己是奇货可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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