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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公辅之望(上)


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世说新语·政事》

        自打司马昱将李陵容纳为后房夫人,会稽王府便一直喜事不断。

        李陵容顺利产下司马曜之后只时隔一年的功夫,又为司马昱诞下了一名公子,这便是司马曜的弟弟司马道子。

        司马昱本以为自己子嗣福薄,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儿子了,怎料想竟能在三年之内连得两子,一时间简直如同做梦一般,直夸司马道福找来的那个道士是天神下凡。

        虽说是纯粹是歪打正着,但司马道福也很是为司马昱感到高兴,对自己的两个幼弟更是疼爱有加。

        司马曜如今已满三岁,每日总爱粘着姐姐司马道福,简直把司马道福当成了他的第二个娘亲,一刻见不着便会哭闹不休。司马道福倒也不觉得烦,乐得被这个弟弟赖着,每日陪着司马曜骑木马,捉迷藏,玩琢钉戏,乐在其中。

        司马曜虽还只是个三岁孩童,却已开始显现出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

        自司马曜懂事开始,除了他自己之外,任何想要亲近司马道福的人都被会被他视作“仇敌”,轻则遭一白眼,重则免不了挨他一顿“拳打脚踢”,小拳头打在人身上虽棉花似的没什么力道,可那小嘴发出的哇哇怪叫却着实有着穿透人耳膜的威力。

        司马道子出生之后,司马道福常会过来李陵容处帮忙照看,亦或是动手缝制些小布偶来逗还在襁褓里的司马道子开心。

        每当此时,小小的司马曜都会醋意大发,他会躲在暗处默默的等,等司马道福离开,便从司马道子手中夺过布偶,偷偷带回屋里用剪刀剪得稀烂。

        司马道福一开始还未察觉,只是奇怪自己给司马道子做的布偶为何总会不翼而飞,还道是李陵容替司马道子收起来了,后来暗中观察,才知是司马曜这小子搞的鬼。

        后来再做布偶的时候,司马道福便留了心眼,每一款样式都做两只一模一样的,一个拿去给司马道子,一个拿去给司马曜,如此,布偶“失窃”事件果真再也没发生过。

        司马道福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时常会忍不住想象将来自己与桓济的孩子会生成什么模样,想着想着便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司马道福与桓济虽相隔两地,不能相见,可书信往来却从未中断。

        桓济虽说是将门之后,却颇识雅趣,桓济驻地附近有一大片鸢尾花丛。桓济日常除了会包一些驻地土产送给司马道福之外,还会时常自制些鸢尾干花随信寄给司马道福。司马道福则是将些新鲜见闻认真记录下来与桓济分享,如此,二人的感情不仅未因距离而淡化,反倒日渐升温。

        此前司马道福“以死相逼”,终于换得司马昱的些许让步,对于与桓济的婚事,司马昱口中说着“会考虑”,可是直到现在也未“考虑”出个结果。

        司马道福总拿南康长公主新丧,桓家不宜操办喜事为由安慰自己。心里存着个念想,每日便都有盼头。

        虽说司马昱的“考虑”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可司马道福早已暗自起誓,除了桓济谁都不嫁。既抱着这痴痴的念头,等待对于司马道福来说反倒成了一种别样的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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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安自收到朝廷诏命入京为官,至今已逾三载。家也从会稽东山搬到了秦淮河畔的乌衣巷内。

        乌衣巷旧时曾是东吴的军营所在,营中兵士多着乌衣,由此得名。至晋一朝,才逐渐改建成深宅大院,专供在台城供职的高门士族居住。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中的不少显贵都聚居于此。

        王羲之在此也有一处宅院,本不常住,只在山居乏味时,偶来此住上几日说是沾沾人气。然而,自得知谢安举家搬迁至此,王羲之便也毫不犹豫带上妻儿老小一块搬了进来。

        谢安过惯了山野中的闲散日子,忽然搬进这热闹的乌衣巷,本是有些不惯,幸而有王羲之时常陪着清谈解闷,心中的愁苦才淡了些许。

        说来也是讽刺,谢安本不愿做官,可如今这官偏偏做得是顺风顺水,风生水起。

        这三年,谢安的官位是节节攀升,一路从侍中升至吏部尚书、中护军,连王羲之这个在官场摸爬了数十年的“老江湖”都自叹不如。

        自然,官位高了事也就多了,

        尤其近来是多事之秋,东晋内外都不太平,包括谢安在内的一众朝臣也都跟着不得安生。

        东晋国内近来发生了两件大事,这第一件,便是由晋哀帝司马丕而起的。

        司马丕因整日沉迷方术,听信方士之言,断谷饵药以求长生,终至一病不起,不能视朝。褚蒜子不得不再次临朝主持大政。

        司马丕这一病不要紧,可把朝中支持司马丕的一众党羽大臣给急煞了。

        他们都知道司马丕已经没几天活头,他们的大树要倒了,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树倒猢狲散,他们不愿像以往的帝党一样或引颈就戮,或卷铺盖走人。所以他们个个坐立难安,急着去找一棵新的大树。

        只可惜司马丕无子,他们没法撺掇出个皇太子来继承大统。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司马丕的同母弟——比司马丕小一岁的琅邪王司马奕身上。

        以司马奕继大位虽法统不正,但司马丕与司马奕同气连枝,是司马丕这一众拥蹙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响,但是他们没听见,朝廷里另一派的那算盘响,也不输他们。

        这另一派,便是唯司马昱马首是瞻者。

        见司马丕一党有意拥立司马奕为新帝,会稽王的党羽们纷纷坐不住了,“天子有忧,上相动座”的谶语被重新搬了出来,郭璞很多年前曾预言司马昱“兴晋祚者,必此人”的谶语也被搬了出来,炒得沸扬。

        加之司马道子的诞生,更印证了扈谦当年所言司马昱“后房有一女,当育二贵男,其一终盛晋室”的预言。

        在这权力即将交接的敏感时刻,凡此种种“天命在兹”的“明证”让司马丕一党如鲠在喉。

        大权旁落的后果于他们而言是毁灭性的,所以他们不得不在那毁灭性的后果出现之前,先毁灭了那帮会让那后果出现的人。

        他们深知打蛇打七寸,所以他们的剑指向了年幼的司马耀。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阳光明媚的清晨。负责司马耀饮食起居的奶妈再寻常不过的给司马耀喂饭。司马耀再寻常不过的满地乱跑,四处躲藏,他最不喜欢的活动就是吃饭,奶妈好不容易捉住他,掰开他的嘴,拿小勺铲起一勺就往里塞。

        奶妈一反常态的粗鲁激怒了小小的司马耀,他小手一挥,打翻了碗,饭菜落地,被几只饿极的老鼠吃了,很快,那几只老鼠无一例外的肚子朝天,七窍流血,死翘翘了。

        司马耀看着老鼠,惊恐的尖叫被奶妈早有准备的大手掌封在喉头。奶妈那恶鬼般的嘴脸,让在几分钟之后幸运获救的司马耀在接下来的一月个里每天都被噩梦关照,险些精神失常。

        自经理司马曜这件事之后,司马昱变了很多。

        其中一点,就是变得比以前更加谨慎,谨慎到甚至有些神经质的地步。他可以不争皇位,可以不做宰辅,但他不能失去儿子,那是比他的命还金贵的东西。

        为了保护他的两个儿子,他愿意做任何他曾经不愿意、甚至是不齿做的事。既然斗争不可避免,他不打算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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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放眼国境之外,北方战局急转直下,燕国太宰兼大司马慕容恪下令召集大批流民汇编成军,联兵吴王慕容垂合围洛阳。

        洛阳守将冠军将军陈祐以两千人守城,自知不敌,急忙派兵想去建康求援,奈何慕容恪和慕容垂的大军一上来就将整个洛阳围得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难飞出去,遑论求援。

        便是连远在长安的秦国新主苻坚此番都被他二人这声势吓了住,生怕他们拿下洛阳之后便要转道攻打长安,于是忙不迭在潼关设下重兵守备,并亲自坐镇,以防不测。

        前宣城内史沈充之子扬武将军沈劲听闻洛阳危急,主动上表朝廷请求协助陈祐守城,朝廷准其所请,封其为冠军长史,命其自行招募兵士。

        沈劲东奔西走,最终只募得壮士千余。然而手中兵力虽少,却也不妨碍他多次出击燕人,以少胜多,折了燕军不少人马。

        但尽管如此,依旧是杯水车薪。

        援兵迟迟不到,洛阳城内粮草得不到补给,很快便陷入了粮尽援绝的穷境。陈祐眼看着洛阳守不住,心里萌生了退意,于是借援救许昌为名,留沈劲以五百人守洛阳,自己则趁燕军不备率领大军突围,向东奔去。

        沈劲怎会不知这是陈祐的金蝉脱壳之计,援救许昌是假,一心逃命是真。可沈劲不但不怪他将自己置于死地,反倒觉得是一种解脱。

        原来,沈劲之父沈充原是王敦军府的参军,深受王敦器重,在此前的王敦之乱中亦参与了谋划,后在朝廷平叛之中为旧日部将斩首邀功,死无全尸。

        沈劲作为刑家之后本无资格当官,幸而得遇司州刺史王胡之为其上疏鸣不平,称其有将才,方得入仕途,一展抱负。

        因父亲沈充曾犯大逆之罪,使整个家族蒙羞,所以沈劲一直盼望可以立下军功一雪前耻。此番陈祐逃跑,正好给了沈劲这个求之不得的成仁之机。

        两军白刃相接之时,沈劲以一当百,见敌就砍,直杀到刀钝斧折,索性以肉身相搏。虽因势单力薄终不敌燕军的千军万马,但是如此铮铮硬骨,还是让向来认为晋军儒弱的燕军大吃一惊。

        洛阳城破时,慕容恪活捉了沈劲,见他忠烈如此,本想放他一条生路,可是手下中军将军慕舆虔却坚称沈劲这等人不可能投降燕军,既不能为我所用,留下便是祸患,劝慕容恪不可妇人之仁。

        慕容恪深知慕舆虔所言不假,心中虽不愿加害,但还是不得不忍痛下令处死了沈劲。

        沈劲战死,陈祐出逃,河南诸城皆为慕容恪部所陷,消息传至建康,太后褚蒜子不禁乱了阵脚。因为此时,她正为晋国的一场内乱心烦不已,这便是方才所说,晋国内发生的第二件大事。

        至于这场内乱的起源,还要从东晋的土断政策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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