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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引蛇出(大修)


眼下,寸寸光阴都要锱铢必较。

        王安那样奸滑的人,必定在查漏补缺,抹平错处,好在藏卷库轻易进不去人,一时半会儿他也难以偷天换日,但为了提防王安,瑾言还是叮嘱苏瑶瑶道:“你今日找个查阅典籍的由头,守在内书堂里。我上回去过那里,阅书处楼上就是藏卷库,你仔细提防要上楼的人。”

        她说话间已经换好战服——一套大红绣双鹤补子的圆领袍,与她平日惯穿的蓝色官服不同,这样浓烈的朱红色是御前当差才能用的色彩,显赫华贵,气势上便压人一头。

        瑾言束好革带,在柳雪音跟前轻轻转了个身,柳雪音点点头:“不错,你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去跟林尚仪吵架,不用开口,她便输了!”

        她说得豪迈,手指却紧张得一刻也不肯停,一会儿给瑾言理理头上的钗环,一会儿给抚一抚身上的裙褶,直到再没别的可做,又不安地绞着帕子,一脸忧心道:“咱们这样做当真能引蛇出洞,只怕他们都是人精,不能轻易上钩?”

        瑾言道:“咱们手上也没有真凭实据,也只能铤而走险诈一诈她,你且去王安的直房一带暗暗守着,我办完事与你会合。”

        林尚仪正伏案誊写着名录,皇帝大婚采选在即,她要预备下派去北方各省参与采选的尚仪局人员名单。

        出宫公干是难得的肥差,少不得有许多人殷勤打点,她手中的湖州狼毫便是下面人的一点心意,皓腕上一对羊脂玉镯轻轻摇曳,亦是“聪明”人的孝敬,林尚仪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录入后,还差一个名额,她的目光落在苏瑶瑶的名字上,秀眉轻拧。

        这个丫头老实本分,自己本来有意提拔她做个司籍,不想中间横生枝节,现在又叫王安相中,那个张忠诚从中穿针引线,不嫌腥臊,还牵扯上了自己,亏得那丫头也算有造化,由陈瑾言代替去了。想来,就是借张忠诚天大的胆,也不敢在陈瑾言的跟前胡沁。

        阿弥陀佛,这样也好,也不算是她作孽,推人入火坑。

        不如索性借采选的由头,派苏瑶瑶出去办差,省得王安眼馋。挨千刀的阉货,真当自己这尚仪是胭脂胡同拉皮条的了!

        她想到这里,便牵了袖口款款落笔,填上苏瑶瑶的名字。这时,宫女从外间进来,立在隔间的门口通报道:“陈司籍来了。”

        林尚仪提笔的手腕悬在空中微微一滞,没来由的一阵心虚,饱蘸的墨汁滴答一下落在起笔的苏字上,一方洁净的素馨纸瞬间污了。她将纸揉作一团,丢进字纸篓里,对那宫女仰了仰尖尖下颌:“请她进来吧。”

        她心里惴惴不安,揣测着瑾言莫不是从张忠诚那夯货的嘴里听见什么风声,不过那又如何,自己是她的上司,她要是提起,自己推作一问三不知,她也不敢说些什么。

        林尚仪打定主意,端坐在花梨木圈椅上,呷了口雪片香茶,拿帕子掖了掖唇角的功夫,瑾言已打了锦帘,欠身进了屋内,但见她蛾眉轻蹙,一脸难色,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一般,便问道:“陈司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么?”

        瑾言在下首的玫瑰椅上坐下,方才抿了抿唇角,镇定神色道:“尚仪可听说了,那个御酒房的小长随张忠诚死在西苑了。”

        林尚仪手中的盖碗颤了颤,好在她虽有片刻的失态,依旧稳住了神,问道:“他们御酒房的事情与我们尚仪局有什么干系,司籍何必这样忧心忡忡?”

        瑾言故作讶异:“怎么,尚仪还不知道,万岁爷半夜捉拿张忠诚是为的什么吗?”

        林尚仪脸色微微一凝:“难道还与我们有关?”

        瑾言压了压声音道:“正是。万岁爷不是才在外朝拿宁远侯开过刀么,昨日又抓了张忠诚问出了内书堂考试舞弊的事情,正叫内官监拷打,谁知张忠诚突然发了疯,不明不白跳入了太液池,也不知道他到底交代了多少。想这案子牵连着我们尚仪局和司礼监两个衙门,所以特意来跟您禀报一声,怎么处置还得请您拿个主意才好。”

        这谎话七分真三分假,瑾言又是御前当差的人,林尚仪信以为真,不由凝眉思忖起来。

        瑾言见她这样神情,知道她已入瓮中,便继续煽风点火道:“虽说内书堂考试不过只是宫苑考核,选拔有才学的宫人,不比科举择选天下英才,可是文书房、司礼监都是干系政务的衙门,不似一般洒扫的仆役,说句重话,若真有人徇私舞弊,消息传到清流的耳朵里,拿着大做文章,又何尝不是一场风波?”

        林尚仪赞同地点点头,望向瑾言问道:“依司籍的意思此事该怎么办呢?”

        “依下官的意见,咱们最好先下手为强。由尚仪您出面提调张忠诚的历次考试试卷比对,这样的话,一来咱们尚仪局占得先机,提前查明真相,省得东窗事发,他们把脏水泼到咱们头上。二来,由咱们自己查明,再交由太后处置,占了先机,便可将事态影响降至最小,外头的人即便知道,也只好夸太后老人家圣明,再不好说别的话来了。”

        瑾言说罢,端起茶盅,借饮茶的当口观察林尚仪的神色,见她面色果然凝重起来:“司籍虽然年轻,说得确实在理,只是这事到底干系重大,且容我再思量思量。”

        瑾言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体恤道:“这是自然,尚仪思虑周全,端庄持重,是我不能比的。我今日来,只是为了跟尚仪提个醒。尚仪想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忙,瑾言就不叨扰了。”

        说着,她立起身来福了福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出了尚仪局的门,瑾言立在廊下站了站,心里盘算着不同的可能性来,要林尚仪当真差遣自己前去调阅试卷,可能性微乎其微,倒是更可能去找王安通气,以防万一,他们必定急着赶去内书堂销毁张忠诚今年的原卷,防止有人磨勘校对。

        内书堂的原卷均需密封存档,除非主考官调取,否则无人有权限随意翻阅。因此自己即便想要找证据,也无从找起,可只要王安出动,自己便可趁机带着宫正司的人以抓贼的名义,将他们捉个现行。

        瑾言打定主意,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直待那蛇徐徐出洞。

        果然林尚仪不多时便摸去了王安的直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直呼这下是了不得。王安却不为所动,掐着佛珠道:“怕什么,内官监若有真凭实据,会叫张忠诚死么?她这是打草惊蛇,引你上钩。”

        林尚仪回过味来,这才定了定心神,捏着帕子道:“厂臣这样说,我才放心了,既如此她那头我便拿话敷衍过去吧。”

        “不必。”王安勾唇,露出了一抹阴恻恻的笑,“既然她想要引蛇出洞,咱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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