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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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序把青音扶到地铺上躺好，稍作思量之后，开始收拾东西。
保暖的围巾，手套，以及……陈序拿起那块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放进了包裹里。
一直跟在青音旁边的副将看到队伍分出了一辆马车，心中大呼不妙，趁着陈序下车转移，大踏步上前阻止。
“将军！不如还是等先生醒了再做商议吧。”
刘副将半跪在陈序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曲先生吩咐过他看紧将军，他明面上是将军的人，实际上一直在为曲先生办事。
陈序浑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正在下雪，他的眼睛在白雪映衬中仿若黑曜石一般。
被这双黑曜石盯着，刘副将生出一种这人其实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我要去的，这是他要的结果。”陈序自鼻尖以下都被围巾裹着，发出的声音含混不清，但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平常这个时候都得是青音来劝说，现在他人还躺着呢，哪里有人劝得动陈序。
“阿秋，你留下来保护曲先生吧。”绕过刘副将，陈序走到一半，又扭头神色自若地对阿秋说道，“你在这里，我放心。”
阿秋有些意外，但是陈序已经钻进马车吩咐车夫驾车了。
此行他只带了两个士兵，一个车夫。
而行至真正山脚的时候，陈序又吩咐这些人在那里等候，自己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雪上山。
越往上走，风雪越大，迷住了陈序的眼睛，他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把面具戴到脸上。
等到行至一处，陈序忽然感觉风雪也止住了，温度也不再低冷。
陈序眉眼一弯，像是终于找到了地方，他四下看了看，终于在一处风雪枯树掩埋之处发现了一个狭小的洞窟。
洞窟狭小，却诡异地泛着莹光。
走进去了，才发现这个洞窟，墙壁，地面，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而这些符文，最终，都汇集在角落一具身披甲胄的白骨上。
陈序像是没看见，径直走进去，靠在墙壁上，半闭着眼睛在包裹里掏半天，可算是把那块面具掏了出来。
而那块青面獠牙的面具，此刻竟然也有发着莹润的光芒。
果然幻境的阵眼在雪山。
陈序歇了好一会儿，才举起手中的面具，扣在了那具白骨脸上。
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洞窟顿时光芒大盛，陈序眼前一花，随后就来到了洞窟外。
但也不是完全洞窟外，陈序把自己降落在一支树杈子上。
他现在像是被剥离了意识，轻飘飘一团在飘着。
陈序倒也不急，等着看这白骨到底要自己干什么。
大雪飘零，北风呼啸，在一片白雪茫茫之中，陈序看到一个人正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他穿得厚重，原是为了保暖，此刻却成为了前行的拖累。
陈序飘了过去——是一个白面清俊的书生，而且走近了才发现，这个人手上还拖行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披甲胄，面上覆一青面獠牙面具。
曲先生看不见陈序，只咬着牙拖着将军前行。
陈序看到他双眼发直，身上沾了斑斑血迹，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泛着青紫的口中却还是不断呢喃：“我们会出去的，子云，我们会出去的。”
只是雪山的环境着实恶劣，曲先生看上去像是时刻就会倒下去。
他直直地就穿过了陈序，像是穿过一阵风——陈序这才发现自己触碰不了两人。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曲先生发现了这处山洞。
像是什么动物不要了的巢穴，有些狭小，但好在避风。
陈序跟着飘了进去。
曲先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风雪，先把刹将军子云拉了进来。
陈序看到刹将军时有些愣怔——将军身上甲胄早已被劈开，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面色青灰，已是没有了气息。
曲先生却似浑然不知，牢牢地将人抱进怀里，脸上神情又是哭又是笑：“子云，没事了，子云，雪山神灵会保佑我们的。”
“很快我们就会回去了，子云你不要睡太久，知道吗，不可以染上风寒。”
“那狗皇帝陷害你，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太自负，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你说找到狗皇帝要的东西就带我回到宇国，你说好的。”
“你为什么要挡那一剑，你明明知道只是陷阱。”
曲先生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只剩下哽咽。
陈序想，也许当年曲先生也放弃了杀将军，只是没想到，皇帝还留了后手。
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曲先生配了已经逝去的将军一整夜。
知道外面亮起朦胧的光亮，陈序才看到曲先生站了起来。
“你身上好冷，对不起，我没办法给你生火，我总是这样没用……对不起。”曲先生的声音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语气却温柔得近乎低吟。
他摸了摸将军的脸，目光满是柔情，随后，在将军鼻尖轻轻留下一个吻。
“宇国有传闻，雪山之巅，有真神坐镇，活死人肉白骨，你等我，等我帮你寻来，等我救你，什么代价都可以。”
原来野史说得是真的，陈序心下诧异，曲先生和将军，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曲先生把将军好好放好，犹豫再三后，取走了将军的面具，陈序看到他死灰一般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总是你救我，我也想救你一回。”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山洞，继续朝着山顶前进。
陈序想，应该是，再也没回来。
因为他看到一天一夜之后，山顶光芒大盛，原本该死去的将军面色一点一点红润，连身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了起来。
只是，一直没有醒来。
也许是不愿意醒来，如果是将军的记忆在指引他，是不是将军也知道曲先生做了什么。
陈序想了想，离开了洞窟。
作为一个单纯的意识，他倒是前行得很快，在一处冰雪覆盖之下，找到已经浑身僵硬的曲先生。
陈序伸手碰他，发现不再是虚无，他真的碰到了曲先生的身体。
没有多想，陈序将人带了回去。
和将军并排在了一起。
半晌，也没有事情发生。陈序挠了挠头，破解幻境关键在此，只是将军还有什么夙愿未了？
他飘来飘去半天，在想着要不先睡一觉的时候，意识到有个关键的东西被他遗忘了。
面具。
那面具作为将军长年携带，最后陪伴了将军爱人之物，估计也是要放在一起才行。
陈序找不到，又想到了曲先生所提到的真神，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要他再去暴揍真神的意思。
好在将军没那么坏。
陈序看到，在二人躯体之下，一阵荧光蔓延，荧光所过之处，绽出一株又一株迷蝶仙，颜色娇艳，仿若新生。
这时候，陈序看到将军醒了过来。
明明没有实体，但陈序还是感觉到将军把曲先生抱进怀里之后，目光直直朝他看来。
陈序僵了一下，然后很懂礼貌地说：“你好，需要我回避吗？”
刹将军没理他，说道：“你是第一个通过我幻境的人，你想现在就出去吗？”
“……不着急，”陈序想到山下那个发烧的倒霉蛋，“我朋友也能出去吗？”
“可以，他和雪雪做了一样的选择，高烧之后就可以出去了。”
“嗷嗷，”陈序胡乱点了点头，原来曲先生叫曲雪雪？怪不得只留曲先生这名字在历史上，“是云幽谷的幻境吗？”
难为陈序还记得他现实在云幽谷。
刹将军却是有些疑惑：“不是，是后世有一人寻到了我的面具，释放出了我和音音的怨气，方才构成这一幻境。只是幻境至今才被你破解，我并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云幽谷。”
陈序眨了眨眼，“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你身边，有一个叫阿秋的，从小到大都跟着你的小厮吗？”
刹将军肯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不习惯人伺候，要说从小跟我，也只有雪雪常伴我左右。”
哇哦。
陈序朝着他一笑：“好的，我知道了，麻烦将军送我回去吧。”
千年前的悲剧，幻境却只有他一人破解了。
陈序想，这幻境，带入将军的人想必都是清醒的，但是带入曲先生的人却是沉浸式的。已经知道结局的伪将军，一部分说不定选择直接将曲先生斩草除根，剩下一部分估计也不会对曲先生有好脸色。
而曲先生的代入者，一门心思地想报仇，如果将军再对他坏一点，毫无疑问这将是个必死的局面，都不用皇帝插手，曲先生就能真的把将军搞死了。
更别说解开幻境了。
这幻境的设计者，不仅如此设计，甚至还会亲自呆在幻境看戏一般看幻境走向。折磨入幻境者，也折磨将军和曲先生。
毕竟面具是刹将军的意志，看着爱人在自己刀下死去亦或是看着自己死在爱人刀下，都是痛不欲生，徒增怨气。
幻境设计者，可真的是，毒辣。
青音已经在椅子上咬着指甲冥思苦想半个时辰了。
“我，我叫曲青音，我会报答你的。”
“你当初带我回来，是不是因为我和他长得像？”
“是我无理取闹，以后还是喂你吃饭，怎么样？”
一句句都在他脑海盘桓。
还有陈序那晚被湖水浸得湿漉漉的样子，义无反顾去雪山帮他取药的样子。
怎么也忘不掉。
这陈序，怪不得把郁恒迷惑得五迷三道！连自己也要着了他的道。
而且区区幻境，他居然都没陈序清醒地快！怎么可以在他面前丢脸！
他想得太入迷，没注意到陈序已经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啊。”陈序有气无力地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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