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冥族往事

午时正。

        苏若晨，带着苏若曦等人到了冥林外。

        冥林外围一直都有封印阵法，寻常人不会误入，冥林内的妖兽也不能闯出来，算得上是另类的牢笼。

        不过这阵法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却不是什么麻烦，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寻常人，随便挥一挥手就能开出一个入口。

        在外面看，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树林。不过林间小道口坐落了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碑，差不多有一个成年人那样高，上面刻着深深的沟痕，是上千年前的古字，正是龙飞凤舞的“冥林”。

        这样的石碑加之被人不断传颂的传闻，再加寻常人进不去的阵法，足以让东岳人望而止步。

        苏若晨一马当先伸手在阵法上开了个能让一人通过的入口，率先入了冥林，苏若曦紧跟其后，接着是杨璇，夏子元，苏昭湛、苏昭临兄弟，然后是阿宁，封旭延断后。

        入了冥林后，阿宁始终谨记昨夜回头时的那种心情，选择走在了封旭延的身边。

        封旭延迈着长腿，怎么走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只是在逛后花园。

        此时的他已经不见当时的跃跃欲试，仿佛刚刚微微带着兴奋问她要不要多准备一些火药的人不是他一样。

        冥林里的蜿蜒小道是真的窄小，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路，走在上面的时候还是偶尔会踩到边道旁的青草。

        一路望去尽是一片长得郁郁苍苍的参天大树，枝茂叶密，投下一片阴翳，春阳的日光穿过枝桠间，照得人身上明暗交错，树根处花草丛生，倒是跟这春日相映辉的春意盎然。

        光从这么一个如画似的风景，实在看不出深在其中暗自汹涌的各种危机，不过苏若晨等人都丝毫未曾被眼前这幅岁月静好的美景影响而放下防备。

        他们一行人徐徐前行，偶尔听见一些微弱的声响都会暂时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四周，确定没有异样才放心往前走。

        也不怪他们过度谨慎，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冥林这样暗藏凶险的地方，尤其得到的消息是冥族人先入了冥林，在不清楚任何情况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不好的后果。

        封旭延看着他们停了好几次脚步，眼看着不过三里路他们就停了四五次，有点看不下去了。

        “以你们这样的龟速，什么时候才会正式进到冥林中心？”

        苏若晨默了默：“你又怎知哪里就是冥林中心？你又怎么肯定冥族就在冥林中心动手脚？”

        “……”

        “放心大胆走。冥族就算想动手脚也不会选在这么靠外的位子。而且，冥族之所以会入冥林，是因为他们的冥君。”封旭延道。

        阿宁盯着封旭延，眼里明晃晃写着求解释。

        封旭延叹了一口气：“所以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勇气，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勇往直前地直入冥林？”

        “冥族的冥君被生死阵封印在了冥林深处。”苏若晨抿了抿唇。

        封旭延挑了挑眉，说不上是讶然还是有些狐疑。

        “不算。”他顿了顿，道：“被封印在这里的只是冥君的肉身，没有灵魂就只是一个躯壳，没什么用处。况且，封印生死阵下的肉身会慢慢腐化，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而距离他被封印，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肉身早就烂得不能再烂了。

        “？”阿宁有些疑惑，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为何冥族要特意入林。

        其他人也是一脸疑惑。

        “除非冥族人能将肉身起死回生。”苏若晨道。

        “没有灵魂，就算肉身起死回生，保养得再好也没有用。”

        “你的意思是封印住冥君三魂七魄的生死阵，可能被解开了？”苏若晨问。

        “？？？”除了苏若晨和封旭延，其余几人都是一脸问号。

        “等等。不是在说着封印肉身的生死阵吗？怎么又有个三魂七魄的生死阵？”苏若曦出声问道。

        封旭延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苏若晨。

        苏若晨想了一下，才缓缓道：“这个事情就得从一千年前的苏氏老祖宗和冥族以及幽族的恩怨说起。”

        封旭延仔细端详着苏若晨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些异样，但无功而返。

        “嗯……也没什么不可说的。这些都是我在苏氏历代的宗主日记看来的。”大概是看出他们脸上更加疑惑的表情，解读出来大意就是一千年前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感觉我们错过了很多？

        于是苏若晨特意解释了一下。

        封旭延看了一下前路，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一边走一边说吧。”然后丢了个银铃给苏若晨：“方圆十里有异动的话，这银铃会响，这下请大胆往前走。谢谢。”

        苏若晨一噎，努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一行人再次徐徐前行，这次显然脚程快上了许多。

        苏若晨也在一路上解释了一下关于生死阵的说法，也顺带提了一下苏氏和幽族和冥族的恩怨。

        ……

        根据苏老祖宗苏明霁的日记里记载，封印冥君的时候，苏氏成立了约莫十九年左右，是当时唯一的门派。

        当时沧溟大陆并未四分，也没有什么国的概念，每个人都是一家。而苏氏坐落的位置，就是现今的东陆东岳国。

        苏氏建立初期十分不易，毕竟每个人都是要生活的嘛，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没有人能有放下当时手上的生计的勇气，加入苏氏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而且当时并没有门派这个观念。

        人们的生活十分朴实，每日就是赚钱养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苏明霁入剑道的时候才十三岁。初入剑道的起因，是他有一次无意间看见了一个带着剑的少女，好奇心驱使之下，他跟在少女身后，结果差一点被少女给削了。

        那把剑在少女的手下轻巧地舞出了花，他就是这样被剑道和少女迷住了。

        少女的名字叫做暨宁。

        暨宁和剑道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努力专研剑道，也许是得天独厚，不过两年光阴，他的剑道自成一派，在十五岁那年正式成立了苏氏门派。

        当时魔族还未问世，苏氏是靠着散发各种善意，无条件地收小弟子，靠剑道教弟子强身健体，才正式立足。

        他花了十一年才正式壮大了苏氏，让苏氏成为家喻户晓的大门派，收了不少寻常人家的小孩作弟子。

        就是这个时候，魔族出世，其实就是冥族和幽族，因为当时的魔界也被称作幽冥界。

        冥族跟幽族虽然统称魔族，但行事作风、本族圣器却大有不同。

        冥族擅于驱使妖兽，幽族则是擅于用毒；冥族心狠手辣，幽族则一心向善。

        因为擅毒，幽族在学医方面也大有建树。

        而冥族，大概是在幽冥界憋久了，一入沧溟大陆就搅得沧溟大陆天翻地覆，百姓人家苦不堪言。

        苏氏一边追着冥族打，一边为冥族做的事情善后，比如安顿百姓，安抚百姓，替百姓疗伤之类的。

        当时苏氏人修炼剑道已有所成，练出灵力，靠着灵力疗伤。

        但灵力疗伤却不是长久之计，毕竟灵力也不是取之不竭的，灵力枯竭对疗伤的人的身子也有损害。

        幽族就是这个时候跟苏氏联手，帮忙治疗受伤者。

        冥族和幽族以及苏氏僵持了得有七八年，劝了冥君好几年的放下屠刀，奈何冥君打死也不听，最后幽族的幽君以及苏氏研究了一个生死阵法，联手给冥族冥君下陷阱，将其封印在生死阵下。

        但苏明霁担心只是封印在生死阵下，冥君的灵力强大，可能过个几年又能出来蹦哒，于是将冥君的肉身和三魂七魄分开来封印。

        强行分开肉身和三魂七魄的时候，因苏明霁没控制好灵力，释放的灵力威压将三魂七魄弄碎了。

        事已至此，苏明霁干脆就将冥君碎掉的三魂七魄分开封印在沧溟大陆各地。

        同时，苏明霁还留下了本封印阵法的秘籍，供后面几代的苏氏宗主每过一段时间就返回旧地加强生死阵。

        ……

        这也就是前面提到的肉身的生死阵以及三魂七魄的生死阵。

        封旭延刚刚提到，没有灵魂，有肉身也没用。

        但如果他们没有灵魂，又怎么会想到要来复生冥君肉身呢？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苏氏后人没加强好封印生死阵，给了冥君的三魂七魄中的其中一魂或一魄趁虚而入的机会，从生死阵中逃脱了，或者是有冥族人已经找到了封印三魂七魄的生死阵，解开了生死阵。

        “照理来说，生死阵下无生机，更遑论一千年过去了。”封旭延微眯着眼，又开始质疑自己的推论。“什么魂什么魄应该都成为天边的浮云了，除非……”

        “封印三魂七魄的并不是生死阵。”阿宁接话道。

        如果是这个可能的话，牵扯到的，可就是千年前的苏氏内部了。

        “如果生死阵并不是你说的那般无生机呢？”苏若晨反驳。他实在不愿意怀疑苏氏里的人，哪怕是千年前的苏氏人，跟他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唯一的关系顶多就是他挂着一个苏氏宗主的称号，或者苏氏后人的称号。

        封旭延冷了脸：“你见过生死阵吗？”

        苏若晨一噎。

        “如果你见过，你就不会怀疑我说的这个定论。”

        “你见过？”阿宁猛然抬眸望向他。

        封旭延沉默了半晌，良久才点了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抱歉。”阿宁沉默了。

        封旭延攥了攥拳头，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众人之间蓦然陷入一种尴尬的沉寂。

        直到苏若晨手上的银铃无风自动，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叮叮声。

        “有人来了。”封旭延转身望向后方。

        来者似乎没有苏若晨他们那般谨慎，方圆十里的距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来者一行人约莫十人，身穿着统一的霁色长袍，看来是各大门派之一。

        为首者外表很是年轻，看上去跟苏若晨等人差不了多少，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身边则站了一位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了几岁的青年，看着被派出来照顾后辈的前辈。

        他们正在打量来者，来者自然也在打量着他们。

        那青年见了苏若晨一行人，抬手拦了一下，像是示意其他人慢下脚步来，他们缓缓而行，停在他们不远处。

        苏若晨原本是领头的，这下往后走，跟那行人面对面站着。

        苏若晨率先抬手抱拳问好，他对这身服饰略有印象。

        那青年也跟着抱拳，先自我介绍了。

        “苏氏宗主安好。在下乃纯风派弟子风若，这边这位，是我们纯风派少宗主风昼。”他伸手比了一下领头的少年的方向。

        纯风派是东陆里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苏若晨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位风若居然认出了苏氏人。

        “风阳是苏曜的旧相识。”封旭延一点都不讶异风若能认出苏氏人这件事。

        风阳就是风老宗主的名字，跟苏老宗主苏曜是从小认识的朋友。

        苏若晨默了默，问题是苏老宗主离开东陆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而风若也不过二十岁，苏氏在北陆这么多年，这一次出来一趟，不认得苏氏的人大有人在，认得苏氏的也屈指可数……嗯，可能连数都没得数。

        说来可悲，唯一传承千年的苏氏，曾经唯一的大门派，如此已经没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风阳很看重苏曜这个朋友，据说，还特地在纯风派的厅堂里挂了苏曜的肖像画。”为了分辨各个门派，各大门派在建立之时统一的服饰都是尽量避免撞色。毕竟撞色了，别人对着你喊着别的门派名号也是十分尴尬的事，你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所以，沧溟大陆上唯一会穿着同款的月白色衣袍的人就是苏氏后人，这有很难理解吗？”封旭延微歪着头。

        “……”苏若晨无话可说。

        那边被无视了许久的纯风派等人脸上还在兀自微笑，显然一点都不在意。

        风若微笑道：“不止。东陆作为苏氏这么一个大门派崛起的起源地，被各大门派视为一个圣地。”

        “圣地？”苏若曦有些疑惑。

        怎么听着这么不像什么好东西？

        风若继续道：“是以，自十年前起，各大门派统一定了一个根据地，唤作英雄堂，每年各大门派都会齐聚于此。苏氏是门派之首，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所以上位挂着一幅苏氏初代宗主——苏明霁老祖宗的肖像画。”

        说到这里，苏若晨脸上的笑意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虽奉苏氏为首，但北陆苏氏却从未被邀请入过英雄堂。

        这是不把北陆苏氏放在眼里。

        这也是苏若晨这十年来的一个心病，若不然，他也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地启动瞬移阵法，来了东岳国。

        封旭延嗤笑一声。

        不知是不是阿宁的错觉，她总觉得昨夜之后，封旭延对苏若晨的攻击性有点强了。

        苏若曦有些不满地看向封旭延：“你阴阳怪气什么？”苏若曦十分不喜封旭延，不过封旭延一向不在意除了阿宁以外的其他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笑了。”可笑什么，他没有明说。

        风昼有些不耐地蹙了蹙眉：“你们还要在这里磨多久？”

        封旭延侧了侧身，让出一条道，表情不言而喻：请。

        脸上的表情隐约有些似笑非笑。

        风昼是独子，算得上是纯风派里的天之骄子，从名字也能看出风宗主对他的期盼，有一定的傲气，眉眼间尽是傲然。

        而风若其实是风宗主一次出行的时候，出手救的一个孤儿。本来就是随手一救，不求回报，不过风若性子执拗，坚持要报恩，于是风宗主收他为徒，两人之间的情分挺深，后来风宗主允他冠以风姓，后来才叫作风若。

        风若进纯风派时，风昼出生，两人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因此这次东岳皇组织狩猎赛，风宗主派了风若陪着风昼一起出来见见世面。

        风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气势昂然，风若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紧跟在风昼身后，后面带了一串霁色的小尾巴。

        苏若晨性子算得上温和，也不介意，甚至觉得有人带头也没什么不好。

        刚走出几十步，苏若晨手上的银铃再次急促地自主摇动，一串银铃声让风昼下意识回头。

        “这是……”他有些迟疑地开口，看了眼风若。

        作为银铃的真正持有者——封旭延只是看着阿宁，似盯非盯，有点像是专注看着她，又有点像是单纯的晃神。

        苏若晨以为风昼是在发出疑问，于是温声出言解释：“方圆十里内有异动这银铃就会出声警示。”

        风昼盯着银铃，抿了抿唇：“我自然知晓它的功用是什么。只不过，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苏若晨下意识抬眸：“？”然后望向了封旭延。

        封旭延从阿宁身上收回目光，然后望向前路，淡淡地道：“既然来了，何不大大方方走出来？”

        众人一听，瞬间戒备，目光齐刷刷地朝前路望去。

        前方的参天大树还是郁郁苍苍的样子，草地还是青青绿绿的，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们全部下意识屏住呼吸，仔细聆听近处或远处的异动。

        一霎间，整个冥林恍若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稍微一点微弱的声响都能瞬间被放大。

        不远处一个身影自大树后怯怯地露出头来，半张苍白的左脸露了出来，她的眸色很黑，搭配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更显得黑白分明。

        她怯生生的无辜可怜样很好地激起了少年们的保护欲，就连风昼脸上那恍若浑然天成，其实就是一直高高挂起的傲然也有几分柔和起来。

        封旭延却伸手拉住了阿宁，拉着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阿宁疑惑地回头看他，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阿宁瞬间明了，再次将视线投放在那个少女的身上，想从中找到些端倪。

        这个时候，风昼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去接那个少女过来。

        少女怯怯地往树后缩，风昼耐着性子，温柔地开口安抚着她。

        苏昭临也想上前去凑热闹，被苏昭湛紧紧攥住了手。

        这少女出现得有些怪异，风若紧跟在风昼身边，浑身戒备。

        苏若晨等人就站在原地戒备，就担心少女突然发难。

        毕竟，只要方圆十里内有异动，银铃就会响，但这个少女在方圆十里内要么就是已经待很久，那么为何银铃没有响呢？

        如果她不是一直待在他们的方圆十里内，又怎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跟他们缩短了这么多的距离呢？

        无论是后者还是前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武功灵力极高，可以随意控制，甚至可能高于银铃所能探测到的程度，那她显然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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