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倚得东风势便狂

我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殿内缸中的冰是才叫宫人装入的，阵阵凉意随着风轮摇出的微风向我袭来，使我便是正迎着烈日的热也能觉得凉爽。“皇上驾到—”“皇上今儿怎么没陪着宁嫔娘娘？”我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许安宸拉过我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手似乎总是温热的，暖暖的散着热气。他把头靠近我的脸，柔声道：“这是，吃醋了？”我挣开许安宸拉着我的手，含酸捏醋道：“您是皇上，臣妾怎么敢吃醋。”许安宸面上微微露出难色，皱眉道：“如此便是叫朕说中了。”他伸手轻轻捏着我的下颌，把我的脸转过来，凝神看了半晌。我奇道：“皇上这是做什么？难道是几日不见臣妾，连臣妾的相貌都记不得了？”许安宸展眉一笑，徐徐道：“朕的愔昭媛就是吃醋都如此娇羞貌美，朕定会长久地把你的相貌刻在心里的。”我妩然一笑，推开他捏着我下颌的手，亲一口他的脸颊，顺势将头歪在他的肩上，温言道：“惯会哄人了。”许安宸掩不住满面笑容，搂着我道：“其实，朕这五日来从未踏足后宫，更没有去过宁嫔那里。”我蹙了蹙眉，旋即满面含笑道：“当真吗？”“自然当真，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我侧头望向他，见那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情意绵绵。“可是，宁嫔娘娘有孕，皇上为何不去看她？”他默默良久，叹道：“她虽有孕，可从前也是她叫你生了那么重的病。朕若是只因她有孕便不计前嫌，你可不要伤心了。”原来他的心里总是有我的，他会因为不想让我伤心便刻意冷落宁嫔，哪怕宁嫔正怀着他的孩子。我觉得眼前的这位翩翩少年此刻并不像一位皇帝，反而更像是的我夫君一般，我不由得沉溺的越来越深了。一夜春宵。“昨儿皇上才赏了许多珍宝器物，姐姐素来喜欢这些，你快去把她找来。”晴歊才要出门，容妍便带着楚音和柔佳走了进来。“昨儿皇上赏了许多珍宝器物，我想着你喜欢，才要叫晴歊去你殿中请你呢，你倒先一步来了，快坐快坐。”“看来啊，到底是我们姐妹心有灵犀。”容妍挥挥手，示意楚音和柔佳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捧了上来。“这是膳房才做的各色点心，你快尝尝。”我假意嗔怪道：“姐姐成日的叫人送吃食来，我若是胖了，可要拿你是问呢。”容妍灿然笑道：“哈哈哈哈，你不是胖，你这叫，珠圆玉润。”不过玩笑了几句，却听得门外传来轿撵的声音。“宁嫔娘娘到—”容妍蹙了蹙眉，沉声道：“好好的她怎么来了，真是晦气。”我见宁嫔就要进来，忙捂了容妍的嘴道：“可不敢这么说啊，若是被她听到了可不好了。”正说着，宁嫔已盈盈的摆着腰肢走了进来。我躬身道：“嫔妾见过宁嫔娘娘，宁嫔娘娘金安。”宁嫔扫一眼我们，见容妍始终无动于衷，顿时怒色大现：“怎么明淑媛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的不懂规矩吗？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问安？”容妍心中不忿，仍不说话，只是狠狠地盯着宁嫔。我忙用胳膊轻轻杵了杵容妍，她这才肯低下身子向宁嫔行礼。“见过宁嫔。”宁嫔狠狠啐了一口道：“呸，自己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吗，还要本宫亲自提醒你向本宫问安，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来人啊，把这贱人拖出去，掌嘴三十！”我顿时心下一惊，见宫人们已经将容妍连拉带拖的带到了院子里，她口中也是不住的哭喊：“纪氏！你滥用刑罚，就不怕皇上皇后怪罪吗！”可奈何容妍如何哭喊，宁嫔却一点没有要就此作罢的意思。她微微冷笑：“既明淑媛不忿，那便掌嘴五十！本宫断不能助长如此尊卑颠倒的风气！打！”说罢，两个宫人向后扣住容妍的胳膊，另一个宫人则站在她面前，极清脆的巴掌声顿时充满了整个毓祥宫。我旋即扑到宁嫔脚下，哭着求她放了容妍，可她却对我的哀求充耳不闻，反倒变本加厉，叫宫人们掌嘴一百！我明白求她已是无用，便迅速跑到了容妍身边，推走掌嘴的宫人，护住了她。“宁嫔娘娘，求您放过姐姐吧，有什么便冲着嫔妾来吧！”晴歊也随着我跑了过来，挡在我前面，冲着宁嫔喊道：“娘娘要罚就罚奴婢，请饶了二位主子吧。”宁嫔冷眼瞧着我们三人，拂了拂髻上的一支木槿花步摇，并无要放手的意思。正此时，芙汐跪倒在宁嫔面前，“如今娘娘在宫中滥用刑罚，无非是为了报复淑媛娘娘。可娘娘细想想，若只是因为淑媛娘娘对您不敬，未向您行礼问安，是在用不着如此大动干戈。且娘娘您入宫多年，又怎会不知老祖宗的规矩，打人不打脸，这一百掌嘴打下去，淑媛娘娘的容貌必定受损，若皇上知道了，娘娘这可是有违宫规的。到时，娘娘又该如何解释呢？”宁嫔愤然道：“好啊，原来毓祥宫有这么多忠心为主的好奴才，本宫真是感叹。罢了，本宫今日便饶过你，来日若再敢有所冒犯，本宫定不轻饶！”说罢，宁嫔拂袖而去。“还不快去煮了鸡蛋来为姐姐揉脸！”我和晴歊扶着容妍回了我殿中，她早已满面泪痕，原本光滑细腻的脸颊上明晃晃的挂着几道鲜红的掌痕。那样绝色的容颜，如今被糟蹋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由得伤心起来。容妍见我也落了眼泪，忙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别怕，姐姐没事。”“纪氏未免也太过猖狂了，竟敢如此报复姐姐，她定会遭报应的！”“如今那贱人怀着皇上的孩子，若是顺利生了下来，她便是贵嫔了，到时我们的日子怕是更要难过了。”“那我们便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被她□□吗？”“我们又能做什么呢，罢了罢了。”容妍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今后忍着些便是了。”本以为昨日宁嫔在毓祥宫闹得如此厉害，往后再怎么说也能安静几日。可到底是我低估了这位宁嫔娘娘。次日的凤仪宫晨会，才叫我真真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恃宠生娇。“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都起来吧，赐座。”皇后扫一眼宁嫔仍空着的位子，有些不悦。“明芝，怎么宁嫔今儿又身子不适告假了吗？”明芝俯首道：“回娘娘，方才奴婢遣人去钟明宫问过了。钟明宫的人说宁嫔娘娘今儿身子是又不大爽快，可…”她悄悄看一眼皇后的神色，见皇后神色仍是平静，才缓缓道：“可宁嫔娘娘说，自己身子再怎么不爽快也不能怀了老祖宗的规矩，一定要撑着来凤仪宫向您请安。”皇后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是满面得体的微笑：“罢了，本宫今儿也没什么事，只是要劳烦众姐妹与本宫一同等着宁嫔了。给众姐妹上茶点吧。”宫人们端着茶水点心分别摆在宫嫔们坐旁的桌子上，又齐齐退了下去。容妍轻轻推一推我的胳膊，沉声道：“这向来宫嫔向中宫皇后请安都是要在卯时之前到齐的，再不济也不能比皇后来的更迟。可眼下卯时都过了一刻钟了，纪氏如此戏耍娘娘和各宫宫嫔，当真是过分！”我拍一拍容妍的手，叹道：“唉，姐姐也别为了不值当的人气坏了身子，要妹妹看来，她是犯了众怒了。”众人又坐着等了半日，眼见着就要到辰时了，可宁嫔却还是一点儿要来的意思都没有。宫嫔们早已窃窃私语起来。正此时，宫门外响起太监通传的声音：“宁嫔娘娘到——”我与一众位份低于宁嫔的宫嫔一同起身向她问安。宁嫔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只径直走到皇后身前浅浅地行了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臣妾来迟，还望娘娘看在臣妾怀着皇嗣的份上饶恕臣妾。”皇后的脸色已极不好看，却碍于身份只强做着微笑点头：“罢了，有孕的女子身子不爽快也是常事，快坐下吧。”宁嫔并未谢恩，转头便寻了自己的位子坐下。宁嫔拾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吹走水面上浮着的茶叶。“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太医来为臣妾请平安脉时，曾嘱咐过臣妾最好是喝八分烫的茶水，娘娘可否叫宫人为臣妾换来一杯呢？”容妍心头恼怒，瞪着宁嫔恨恨道：“宁嫔嫌皇后娘娘宫里的茶凉了，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来的有多迟呢？”容嫔对容妍温然一笑。慢条斯理道：“如今宁嫔妹妹她怀着皇嗣。自然身子娇贵些，明妹妹又何必如此较真呢。”皇后只瞧着宁嫔不说话，侧头看一眼明芝。明芝对殿里的宫人们一使眼色，宫人们便匆匆换了新的茶水摆到宁嫔的桌上。“容嫔说的对，你们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也无需计较这些。”容妍露出嫌恶的神色，再不去看宁嫔。容嫔略一思索，徐徐道：“宁嫔妹妹今晨想来是身子又不爽快了，说来本宫从前怀着璟珣的时候也总是身子不适。不知宁嫔妹妹近些日子都是怎么个不适法呢？”我盯着宁嫔，她仿佛对容嫔的问题并无半分准备似的，微一愣神，眼中竟还有些许惊惶与不知所措。宁嫔凝神想了半晌，方磕磕绊绊地说：“本宫…本宫就是总觉得，觉得身子有些酸痛罢了。”容嫔看着宁嫔扁平的小腹，慢条斯理道：“说来宁嫔妹妹你有孕不过才一个多月，这小腹都还没显怀呢。按理说这身子酸痛可是孕妇到了五六个月的时候才有的事啊。怎么一向身强体健的宁嫔妹妹才一个多月便开始身子酸痛了呢？”我又凝神看向宁嫔，她愈加的不知所措，眼神慌乱，一时说不出话来。众人也发现了不对，纷纷转头看向宁嫔，只等着她说出合理的解释来。宁嫔微一咬牙道：“容嫔姐姐，这，这不同人有孕的情况，自然会有所不同，大抵也不会千篇一律吧。”容嫔的脸上浮起淡淡的一层不屑的表情，若不细看，倒瞧不出来她神色有什么变化。容嫔什么也不说，只无声无息地微笑看着宁嫔。宁嫔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忙扶着宫人起身道：“皇后娘娘，臣妾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说罢，宁嫔匆匆地扶着宫人的手走了出去。容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语气冰冷道：“哼，咱们的宁嫔娘娘，还真是与旁人不同呢。”众人散去后，我心中不由得对方才宁嫔的种种异样疑云大起，才回到宫中，便把殿内伺候的宫人尽数打发了出去，只留下芙汐和晴歊二人。我疑惑道：“那宁嫔方才在凤仪宫怎会如此不自然，为何容嫔问她的话那样寻常，她却一点儿也答不上来？”芙汐俯首道：“依奴婢看，这妇人有孕的情况虽会因人而异，但大体上也不会相差多少。这宁嫔有孕方一个多月，便出现了寻常妇人有孕五六个月的的身子酸痛，到底还是不大可能的。”晴歊道：“既然宁嫔不出现身子酸痛的情况，她又为何不说实话呢？”我思索半晌，却不大敢相信我所想出的结果。迟疑了许久，我缓缓开口道：“会不会，她根本就没有身孕？”芙汐和晴歊顿时满脸震惊，晴歊更是顿时说不出话来。芙汐迅速转一转眼，沉声道：“主子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既然宁嫔没有对自己身子状况说谎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根本就没有身孕，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如何不适。而她所说的身子酸痛，或许只是为了搪塞容嫔的问题而随口说的。”晴歊狠狠啐一口，恨然道：“宁嫔这个贱人，竟敢蒙骗皇上。真是该死！”我想了许久，如今我要做的，无非是即刻想出法子来揭发宁嫔假孕一事。“芙汐，我身子不大爽快，去太医院请南宫太医来为我请平安脉吧。”我心中已谋划好了计策，南宫羽书便是其中关键一环。“主子脉象平和，身子应该并无大碍啊。”南宫羽书跪在软榻前，一手搭着我的手腕。他本是疑惑不解的，突然收了手躬身道：“主子要吩咐微臣做什么？”我看了看容妍宫室的方向，扶着胸口说：“羽书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羽诗妹妹与我亦是十分要好。而如今我中选入宫，本孑然一身，无依无靠，幸而羽书哥哥可在宫中对我照应些许，可昨日宁嫔在毓祥宫闹得那样厉害，更是着人打了明淑媛。我自入宫以来便多得宁嫔不悦，如今更是惶恐非常。”南宫羽书皱着眉头说：“昨日宁嫔大闹毓祥宫的事现下在宫中早已是人尽皆知，不过她怀有身孕，旁人再怎么不悦，也只得银牙咬碎吞到肚子里了。”“可是，我有个办法，若然成功，大可一举扳倒宁嫔。只是，此法若无羽书哥哥相助，恐怕要成功便是难如登天了。”南宫羽书沉吟片刻，旋即点头道：“婧瑶妹妹尽管开口，我既是你的表哥，便定要护你周全，才能对得起姑父姑母对我的托付。”我莞尔一笑，把谋划通通告知了南宫羽书之后，又叫他这几日若无事便不要离开太医院半步，以备不时传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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