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皎皎玉兰花，不受缁尘垢

自纪氏被降位，我一跃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而与我一同入宫的其余三位却总是不得宠，许是想要巴结我，她们倒不时来毓祥宫同我说话。如今宫中形势，皇后娘娘虽是皇上发妻，可皇上对她也仅仅多为礼敬而已，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凤仪宫之外，也鲜少召幸。懿昭仪仍是最得皇上圣心，皇上几乎每隔一日就会去昭元宫陪她。容嫔素来不屑争宠，可她膝下有皇上唯一的子嗣大皇子许璟珣，想来也不似我们这般无儿女依托的宫嫔一般成日想着宠爱。容妍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又素善歌唱，近日来虽未被皇上召见，可她倒也还不担忧。说到妍姐姐的歌声，我曾有一日听到过，便是莺啼燕啭，余音绕梁也不足为过。宁昭媛被降位，如今失宠见不到皇上。可我听说从前她不论是在东宫做宝林时还是入宫后都是众人中最受皇上宠爱的，如此看来，她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倒也不足为奇。这日午后，颀良娣说是要来毓祥宫向我和容妍请安，请安过后又留在了毓祥宫同我们聊了许久。“愔姐姐前些日子被宁昭媛刁难，妹妹我当真看不惯她。不过仗着自己侍奉皇上久了些便如此轻狂无礼，冒犯愔姐姐。还好如今她遭了皇上贬斥，这么看来，皇上到底是疼爱愔姐姐你多些。”我自然知道颀良娣的话不过是奉承的客套话，可这客套话向来都是顺耳好听的，我也乐意听她说这些。我侧倚在软榻上，笑盈盈地听着。“妹妹昨儿听说，宁昭媛被降位后，对淑媛娘娘和愔姐姐十分不满，就是走在钟明宫的宫墙外头都能听到她抱怨的声音呢。”容妍微微冷笑，狠狠啐了一口：“纪氏一向就是这个样子，若非她狐媚，皇上又怎会对她次次容忍？”我奇道：“纪氏这次的事情倒的确叫人唾弃，可何来“次次”之说？”容妍恨然道：“其余的小事我便也不同妹妹们费口舌讲了。早在东宫的时候，容嫔娘娘和纪氏同为宝林的位份。后来，容嫔娘娘怀了如今的大皇子，被晋了位份。容嫔娘娘本就身子强健，十月怀胎下来从未有过什么差错。可纪氏她妒恨容嫔娘娘比她早一步有孕，竟悄悄地命人在容嫔娘娘生产前喝的药里动了手脚，险些叫大皇子生不下来。还好大皇子福大命大，平安生了下来。就是可怜了容嫔娘娘，再不能生养了。”我微微一垂目，倒吸一口凉气：“她竟如此狠毒，那后来呢？纪氏做的腌臜事可被查出来了？”“那是自然，皇上大怒不已，将她一连降了四个位份，又褫夺了封号，足足在自己宫里禁足了半年。奈何纪氏狐媚惑主，才解了禁足没多久便又魅惑了皇上去”颀良娣不屑道：“如此叫人瞧不上眼的狐媚子。淑媛娘娘和愔姐姐此次给了她这么大的教训，真是解气！”听了纪氏从前的所作所为，我不禁害怕。待颀良娣回了景祺宫，我叫住了容妍。“姐姐，方才听你说的，那容嫔娘娘从未得罪过纪氏，尚且遭了纪氏那般算计。而你我如今也算是同她结了仇，我怕…”我叹道：“纪氏对我怎样倒不要紧，可我实在担心她会对姐姐做出什么歹毒的事来。”容妍见我实在是害怕的不行，连眼泪都涌了出来。连声安慰道：“没事的，她不会对我怎样的，你安心就是。若是她再敢对你有所冒犯，我定不轻饶了她。”“都是我不好，没事去招惹她做什么，我真是对不起姐姐。”我仍是不住地哭，容妍好生安慰了好一阵子才离开。回去后又让自己的贴身宫女楚音亲自为我送来了珍珠粉，说是叫我敷敷脸，以防容颜受损。说来容妍待我还真是好，且我瞧着她的性子直爽单纯，想来她对我该也是真心，我也愈加喜欢同她相处。才过了没多久的清净日子，叫人烦心的事情就又扑向我——纪氏有了身孕！祖制宫嫔有孕，需晋位一级，无封号者也要择合适的字赐为封号。若平安生下孩子，则再晋一级。如今纪氏只是昭媛的位份，本应只是复位淑媛，可皇上不知又受了她怎样的迷惑，竟连升两级为从三品嫔位。现下便是容妍也要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宁嫔娘娘了，更别说是位份低了她两级的我了。我实在烦闷的不行，独自一个人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揪着手中一株木槿花的花瓣。木槿花花瓣上浸出的汁液将我的指甲染上浅浅淡淡的一层粉红，混淆了指甲上原本用凤仙花染出的颜色。芙汐端了一盏茶走过来，放在我手中，又持一柄玉柄团扇为我扇风纳凉。“主子，现下您与宁嫔已结下了仇怨，她如今得势，您最好是尽全力地避开同她的任何交集，否则，若她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那便不好办了。”我微微叹一声：“那我如今便只是无所作为吗？”默默良久，芙汐躬身道：“依奴婢看，若宁嫔的确是想以自己的身孕算计您，必定会在您身边安插眼线。您最好细细地查明毓祥宫中所有宫人的来历，从前在宁嫔身边当过差的，家中同宁嫔有瓜葛的，都要一并逐出毓祥宫去。”我侧头望向芙汐，沉声道：“说的极是，你和晴歊即刻去做，回皇后娘娘的话时，便说是这些宫人做事不力。且我入宫不久，位份也不高，宫中的事情毕竟少些，实在无需耗费宫中人力。至于姐姐那里，我会亲自去同她说明。记住，办事定要细谨，万不可出了漏洞！”晴歊和芙汐办事倒快，不过几个时辰过去，便打发走了许多宫人。只是我听说有一位唤作赤盈的宫人，家中孤苦，全靠着她在宫中当差的这点月例银子过活。如今赤盈被逐出了毓祥宫，一时间也没有哪个宫苑要了她去当差，只被永巷派到了浣衣局去。这月例银子比起在毓祥宫时自然是少了许多。可她侍奉过宁嫔梳洗，我实在不敢留她，又不忍她家人流落，便叫人封了三十两银子悄悄送去了她家中，为免多事，没叫她知道，对她家里也只说是宫中的一位主子送的，她家人倒也乖觉，拿了银子也没再多问什么。如此功夫下来，我总算能安生的睡个好觉，虽不知明日又会有什么事情叫人心烦，过好如今的日子也就罢了。又过了几日，我闲来无事，听闻懿昭仪素来为人和善，我便与妍姐姐一同去了昭元宫同懿昭仪闲话。“二位妹妹快坐下，外头暑气正盛，本宫才叫人制了冰豆香薷饮，快用些去去暑气。”懿昭仪生的一对含情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柔婉宜人。嘴角总是微微向上，是极讨喜的仰月唇，便是不作神情，瞧着也像是在微笑。她虽不似容妍一般绝色，但胜在婉约大气，仪静体闲。听说她与皇上幼时便相识，十四岁时嫁给了皇上为东宫侧妃，二人恩爱非常。也正因如此，虽无子嗣，却能在皇上登基之时册了从二品昭仪的位份。我十分艳羡懿昭仪，可以同自己的夫君恩爱长久。纵使她的夫君是君临天下，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可她却仍得到了夫君最大的爱意。我捧起盛着冰镇过的冰豆香薷饮的碗，碗外沁出的水珠子浸到了我的手上，丝丝凉意顿时升起。早听说昭元宫的吃食用度皆是宫中最好的，如今一尝这冰豆香薷饮，才知晓传言不虚。“本宫听说愔妹妹前些日子将宫里一众办事不得力的宫人逐了出去？”“嫔妾入宫时间不长，实在无需耗费宫中人力伺候。”容妍接口说：“懿姐姐还不知道吗？如今宁嫔有孕，皇上宿在钟明宫多些，妹妹承宠便少了些。那起子人又是惯会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做事便愈加怠慢，前些日子还打碎了妹妹最喜欢的一个花瓶。若是再留着那些人伺候，还不知道会再出什么事呢。”“说来这宫中一向盛行此种风气，本宫也是真真的见识过。愔妹妹方才入宫不久，定要悉心将自己的宫人□□一番，才能叫她们伺候的你顺心些。”我躬身道：“谢昭仪娘娘教诲，嫔妾定当谨记。”懿昭仪含笑道：“妹妹快起来，咱们都是姐妹，何必如此生分？本宫瞧着，你同明妹妹都是姐姐妹妹的称呼着，本宫素来不喜拘束，妹妹可愿意也唤本宫一声懿姐姐吗？”我心中暗道，懿昭仪倒是和蔼，没什么高位宫嫔的架子，想来素日里定是受人喜欢的。我笑盈盈道：“妹妹自然愿意。其实妹妹也不喜欢被这么多劳什子宫规约束着，懿姐姐不嫌弃妹妹愚笨，愿意同妹妹姐妹相称，妹妹自然愿意得很呢。”我和容妍在昭元宫同懿昭仪说了许久的话，懿昭仪同我很是投缘，临走时还送了我一套首饰，其中一支并蒂玉兰步摇还是她在东宫做侧妃时皇上赏的。我回宫后细细地瞧了那支步摇，碧玉的底子，精心地雕出并蒂玉兰的花样来，又垂下两束以白玉间插着珍珠制成的流苏，虽不十分华贵，但却异常精致。且皇上从前同我提到过，懿昭仪最喜玉兰花，尤以白玉兰为最佳，宫苑中的园子里更是常年种着白玉兰花，如今正是夏日里，开的正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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