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为妻洗手做羹汤

八月天青丝凉雨，

        石苔巷陌足音长。

        素衣执伞立桥屿，

        翘盼乌篷顺水扬。

        林如海一身竹青的常服，撑着油纸伞，带着人在码头准备接贾敏她们。

        南方八月少雨，偶尔有雨也是瓢泼大雨，仿佛天破了一般。

        可今日却飘起了牛毛细雨，润物细于无声。有人撑着油纸伞，有人披着蓑衣，有人干脆迎雨而行，都在这青石板路、纵横巷陌里穿梭，为生活而奔行。

        “夫人，你看，是老爷。”

        若菊站在船头，兴奋地指着远处站在码头上的林如海。

        芝兰玉树，公子无双。

        看着两月未见的林如海，贾敏想起这样一句话。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贾敏不禁莞尔。

        乌篷船顺水而下，很快就靠了岸。

        林如海快步向前走去，伸出手去扶贾敏。握住敏敏柔荑的那一瞬间，林如海才明白自己对她如海的思念。

        他定定地看向面前的贾敏，缓声说道：“敏敏，雨落花开。”

        而我很想你。

        贾敏回握住林如海的手，扬起嘴角的微笑，同样地缓声说道。

        “我已归矣”

        我亦很想你。

        若菊在一旁给贾敏撑着伞，看着两人之间的情意绵绵，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吃狗粮吃饱的。

        但同时又觉得有一点羡慕，她再没见过感情比他们老爷夫人更好的了。

        她看向一边正在搬行李的张文，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人人都知道她心悦他，偏偏这个呆子不知道，总不能真的她先开口吧！

        待一行人回到县衙后，贾敏稍微收拾一下就沉沉睡下了。这几日一直在赶水路，船上晃得厉害，她几乎没怎么休息。

        醒来后已经晚上了，还在床上贾敏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她这一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已腹中空空，现在被这香味勾得馋虫都出来了。

        当即便唤了若菊进来替她梳洗，因着是晚上，便也就没梳头，简单地拿了条绯色发带束了起来。

        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如海帮她盛了碗粥。

        “老爷怎么还亲自动手了，若兰若梅她们呢？”贾敏走到饭桌边坐下，笑着问。

        “我让她们去吃饭了，若菊也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饭桌支在县衙的小院子里，这院子十分简单，只在边角植了几簇竹子。

        现下雨已经停了，又微微起了点风，竹叶随着风娑娑作响。

        天还未完全暗下来，仍见一点天光，但星子已经三三两两挂在了竹梢的枝头。

        院子里提前焚过了干艾草，不仅没了蚊虫，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的清香。

        看着这一番精心的布置，贾敏心中微暖，牵住林如海的手，笑着说：“劳烦老爷这么费心了。”

        “我也没做什么，你这几日赶路辛苦了，我合该多费些心。”林如海给贾敏夹了一筷子爆炒河虾。

        “我记得你喜欢吃河虾，通州这会儿河虾正鲜美，我便让人做了几道菜。”

        “这道爆炒河虾放了些番椒，最是辛辣开胃。我怕你劳累而胃口不好，特意让人做的。还有这青菜虾仁粥，你也尝尝。”

        贾敏随着林如海的介绍一一看去，四菜一粥，都是她爱吃的。特别是那道爆炒河虾，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她夹起林如海放到她碗中的河虾，这河虾已经都处理好了，可以直接吃。

        外壳酥脆，虾仁鲜弹，咸香干辣，吃起来实在美味过瘾。

        就是有点太辣了，贾敏赶紧用勺子喝了几口粥解辣。她这时才发现，这青菜虾仁粥熬得有点太稀了。

        “好喝吗？”林如海一脸期待地看着贾敏。

        贾敏看了看粥，又看了看林如海，就听见若菊在一旁偷笑。

        “夫人，这粥可是老爷亲自熬了一下午的，都没让我们插手，您可不能说不好喝，不然老爷该伤心了。”

        “你这小妮子，”贾敏笑睨了若菊一眼，“跟着我这么久，别的没学会，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那也是夫人心慈，纵着我这小妮子。”若菊笑嘻嘻地说，向林如海贾敏行礼告退，“我也不打扰老爷夫人用饭了，老爷夫人有事再叫婢子。”

        “嗯，你去吧。”贾敏点了点头。

        见若菊走了，林如海这才皱着眉问道：“粥可是有点太稀了？我第一次熬粥，加水的时候不小心加多了。但是我尝了，味道还可以。”

        “这粥虽然稀了一点，但配着这辣口的菜吃刚刚好，我很喜欢。”贾敏笑着说，第一次能煮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都说‘君子远庖厨’，老爷怎么突然下起厨来了？”贾敏打趣道，两辈子了，林如海这还是第一次为她下厨。

        “孟子曰君子远庖厨，仁之至也。然为饱口腹而烹食，不是不仁。我若为官而鱼肉百姓才是不仁。”

        林如海为自己也盛了一碗粥，接着说：“再者说了，为妻洗手做羹汤，在我这里便是大仁、大善。”

        “这个答案，敏敏可还满意？”

        “嗯嗯，不错，我很满意。还望老爷继续努力！”

        说着，贾敏还给林如海夹了一筷子爆炒河虾，以表鼓励。

        晚风微凉，徐徐拂来。

        这院子里小小的四方天地，顷刻间便诉满了两人无言的思恋。

        三日后，贾敏已经换好了一身农妇常穿的蓝底白花的粗布衣裳，系着同样的头巾，等林如海收拾好他们便可以出门了。

        这三日，贾敏花了一日把带来的行李归置好，又花一日将这县衙细细收拾了一番，待到第三日便给所有人都放了假，让大家都好好歇息一下。

        今日林如海要去乡下走一走，实地考察一番。贾敏知道后，便让她带着自己一起去。

        林如海想着本来今日就只是打算在城内走一走，再去县城周边的几个村子看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带贾敏一起看看这通州县的风光也不错，便答应了。

        于是，贾敏带着若菊和张文，林如海带着县丞和主簿，还有王二，一行人就准备轻装出发了。

        “老爷就算穿上这裋褐，看起也像是读书人。”贾敏便帮林如海整理衣裳边笑着说。

        “百姓日日辛劳耕作，地里刨食。而我们每日在屋檐下，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不必为饭食操心，岂是换一身衣裳就能像的。”

        “是啊，这也是为什么天下人对科举趋之若鹜，成了生员便可受免丁粮，食廪，一家人的日子也会好上很多。”

        “唉，即便如此，多少人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秀才，地方上的教育比之京中、或是学风昌盛之地差太多了。虽说如今私学兴盛，可还是有太多百姓读不上书，读不起书。”

        “比如这通州县，只有县城内的一座县学。村里的孩子们便是想读书也是万分艰难。”

        “既然老爷如此担心，不如我们就先去县学看看。”

        贾敏伸手抚平林如海的眉心，提议道。上一世林如海被外放那三年也是如此，为当地百姓劳心劳力，殚精竭虑，只希望百姓能过得更好一些。刚入官场的前三年，寄放了林如海一腔浓浓的赤子之心。

        反倒是后面，位子越高，权力越大，所要思虑平衡的东西也就越多。进入官场这个大染缸，想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太难了，再怎样洁身自好，也成了一朵墨荷。

        水至清则无鱼，位子越走越高，权柄越来越大，在牺牲掉一些东西之后，反而能达到一些最初的目的。

        至少就上一世，无论在怎么的环境下，林如海都一直试着尽全力去做一个好官。

        “也好。”

        林如海笑着说，牵起贾敏的手。

        他也是这几日逐渐上手知县的工作，才有此一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人所言，实在精辟，一语便道尽了这千古真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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