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现身

　　老君已经将北溪、南溪、絮辛三人身上的伤口包扎完毕，北溪伤得最重，南溪伤得也不轻，眼下也已经睡了过去。
　　“阿岚，你给瑶光星君包扎一番。”老君唤来一个女童。
　　阿岚拿了药，向鹿茗、天璇施礼。
　　热水换了整整三盆子，每一盆都红得厉害。诸事弄毕，仙界上空已经出现诸多晚霞。
　　绪帝遣人来将南溪、北溪接回了桐溪殿，鹿茗则与絮辛回了流月阁。
　　流月阁里一如既往地安静，一如既往地简朴。鹿茗的眼睛通红，“絮辛，你伤得厉害，进屋歇会儿吧。”
　　絮辛摇头，“我没事。”
　　三位围桌而坐，天璇为鹿茗、絮辛二人倒了一杯茶。箐卿死前模样深深印在了鹿茗的脑海里，只要稍不注意，箐卿那张满脸是血的脸就会浮现出来。
　　天璇大抵已经猜到了几分，见鹿茗不言，他也未曾开口。
　　三人对坐良久，鹿茗失魂落魄地开口问道：“天璇星君，你可知道绪帝、冥帝还有天帝三人为何要斩杀镇守通天之道的五兽？”
　　天璇的手指微微捏紧，沉默须臾才道：“我不知道此事。”
　　鹿茗颇为失落地“哦”了一声。
　　晚上吹来，鹿茗打了一个寒颤，絮辛道：“回屋歇着吧。”
　　鹿茗点点头，向天璇施了一礼，这才慢慢走向卧房。天璇看着鹿茗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与絮辛坐了片刻之后也离了流月阁。
　　......
　　偌大妖城，陷身于一片血海之中。
　　司幽拿着箐卿那件血衣跪在血雨里，周围尽是尸体，身下的积水全部变成了血红色。
　　大雨哗哗落个不停，司幽的身子止不住地发抖，一道夹着刺鼻血腥气儿的寒风吹来。
　　“黎姚。”
　　一声温柔的轻唤在司幽耳畔响起，这是箐卿的声音，这是司幽铭记于心的声音。
　　“三青，三青。”司幽踉跄地站起身来，跟随着这温柔的唤声，司幽去到变成一片废墟的长生殿。
　　“三青，你在哪里？”司幽拖着沉重的琅玥剑在殿中寻觅箐卿的身影。
　　司幽的眼睛肿得厉害，眼睛里布满血丝，两道目光急切又温柔。
　　凉风吹过，一道魔气在殿中一角拧化成人。依旧是宽松的白袍，依旧是熟悉的脸庞。
　　“珰”的一声，琅玥剑掉落在地。司幽快步跑向箐卿，箐卿很自然神兽抱住司幽，“我等你好久了。”
　　“我找你好久了。”司幽话语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抱了须臾，司幽无意一瞥，兀地怔住，他慢慢松开箐卿。
　　箐卿仍旧是一脸温柔的浅笑，“怎么了？”
　　“你不是三青，你不是！”司幽抬手召过琅玥剑，剑指眼前人。
　　箐卿抖了抖宽袖，“黎姚，你糊涂了，我就是三青呀。”
　　“你不是他，三青的右耳之后有一个青色胎记，你的而后却没有。”咆哮之际，司幽的眼泪再度滚落，他大声咆哮，“你不是三青，你是谁！”
　　箐卿淡然一笑，两只眼睛里充斥着浓烈的魔气，“我是你的主人，也将成为这三界的主人。”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支使到我的头上来了！”司幽扬剑便砍，一剑看中站在他面前的箐卿。
　　没有看见头分两半、血溅三尺的场景，只见箐卿散作一团魔气。
　　魔气狰狞，于空盘旋一番之后又缓缓坠落到司幽面前。司幽紧握琅玥剑，恶狠狠地盯着这团不住扭动的魔气，“魑魅？！”
　　魑魅逐渐幻化成一个人，而后勾唇一笑，“黎姚，你再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司幽大惊，“怎么会是你？！”
　　......
　　鹿茗一夜无眠，她困得厉害，可是每次合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血海。她看见了鹿清、谷殇、还有箐卿师父，她看见他们三人被血海淹没。
　　日上三竿鹿茗才起身穿衣，身子疲倦得厉害，呦呦哼哼叽叽地直蹭鹿茗的脚踝。鹿茗俯身摸着呦呦的脑袋，“呦呦，我实在累得很，今日就委屈你吃些萝卜青菜了。”
　　呦呦点头，又去蹭鹿茗的肩膀。
　　推开房门，但见絮辛站在左边，子澈立在右边，天璇立在中间。呦呦看见子澈，依旧是很戒备。
　　鹿茗有些不解，“你们......约好的？”
　　“不是。”絮辛、子澈、天璇三人异口同声。
　　鹿茗摆了摆手。
　　“你的伤怎么样？”子澈抬手想要拉鹿茗的手，伸手伸到一半，不知是碍于天璇在场还是碍于絮辛在场，子澈的手顿住了。
　　鹿茗迈步往后院厨房走去，“我的伤不碍事，倒是你，你的伤如何？”
　　“一点小伤罢了，本来我是想要回去帮你的，可是我娘看得紧，昨天夜里才寻到机会逃出来。”子澈此番说话十分柔和，不再像之前那般高傲跋扈。
　　鹿茗站住脚，“那一剑可是砍中了你的心脉，回去好生养着吧。我今日累得很，要是你娘追过来闹腾，我可是受不了的。”
　　天璇当即上前拉住鹿茗，“阿茗，你一开门我就瞧出你脸色不好，眼下也别动劳了，你要做什么交给我去做就好。”
　　絮辛和子澈的眼神皆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鹿茗摆手，继续走向厨房，“不劳天璇星君了，我自己去做就好。”
　　呦呦跟着鹿茗进了厨房，此处还真是空荡至极，菜篮子里空无一物。呦呦跳上桌子，颇为失落地哼唧了一声。
　　一名小仙娥寻了过来，“星君，您们在这里做什么？”
　　鹿茗伸手指着那些空篮子，“这里一颗青菜都没有了？”
　　“星君，自从箐卿上仙与您去飘渺之后，流月阁就不再生火了，我们全都是去溪桐殿饮食，所以此处就不曾准备菜食果蔬。”小仙娥请恭敬地掬了一礼，“不过星君宽心，我已经差人去准备了。”
　　天璇道：“去我那处吧，我的小厨房里备得有吃食，也有这小兽吃的果蔬。”
　　“天璇星君不必费心，菜食果蔬很快就会送来。”子澈抱臂冷冷一言。絮辛没有作声，只抬手轻抚呦呦的脑袋。
　　屋里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鹿茗眉头微皱，“天璇星君，日后得空我再去你府上坐，这两日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好。”天璇勉强笑了笑，又温柔道：“阿茗姑娘，你注意休息，待你休养几日有精神之后我再来看你。”
　　鹿茗目送天璇离去后才对子澈道：“你也别站着了，回去吧。”
　　“流月阁这里又不缺住处，为何撵我走？”子澈抱臂微微倾斜身子靠着门框。
　　此刻，数名小仙娥送来新鲜果蔬，依次罗列进入厨房。
　　鹿茗一面挑选嫩绿的菜叶子投喂呦呦，一面回答子澈，“你若不走，等会子你娘寻来，只怕是要找我闹一场。我现在没心思跟她吵，所以你还是快点离开。”
　　子澈不言，盯着鹿茗看了片刻才沉声道：“我过几日再来。”
　　“别来，我这方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鹿茗此言颇为冷淡，也十分嫌弃。
　　子澈握拳咬牙，依照他原本的性子，鹿茗以为他会大骂几句，再揪着不放，而今却是一反常态，默不作声地走了。
　　看着子澈离去的方向，鹿茗似乎是隐隐叹息了一声。
　　絮辛也拿了一颗青菜喂呦呦，有意却装作无意的模样，柔声询问，“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不是。”鹿茗摇摇头，又顺势摸着呦呦的脑袋，“絮辛，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没事了。”絮辛的目光一只落在呦呦身上。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偌大的厨房里就只有呦呦的咀嚼声。
　　这几日事情多，情况也十分紧急，鹿茗并没有花心思在呦呦身上，故而这一连几日她也没有喂食。
　　此刻的呦呦仿佛饿死鬼投胎，狼吞虎牙。
　　吃了整整两篮子的青菜，呦呦才摇头示意吃饱了。
　　喂过呦呦，鹿茗又随絮辛回到正厅，小仙娥们准备了一些清粥小菜。
　　絮辛盛了一碗，“阿茗，这几日你都没有好好吃饭，现下稍微吃一点。”
　　诚然，鹿茗是没有胃口的，可是想到要去找司幽报仇，要去弄清楚那些谜团，就须得吃饱喝足，养好精神。
　　吃了小半碗清粥，絮辛跟随鹿茗一道去溪桐殿。
　　绪帝不在殿中，鹿茗直接寻到南溪、北溪的卧房。
　　南溪、北溪二人皆沉睡未醒，一个小仙娥候在屋中伺候，见鹿茗前来，小仙娥施礼，“拜见瑶光星君、絮辛公子。”
　　鹿茗摆手，压低声音询问，“南溪和北溪一直都像这样睡着吗？”
　　小仙娥摇头，“破晓时分醒过一次，二位仙侍才睡下。”
　　“有劳这位仙娥姐姐了，若有情况，请你一定要尽快通知我。”鹿茗两道目光在南溪和北溪二人之间来回游走。
　　“是。”小仙娥再次施礼。
　　鹿茗转出溪桐殿，与之并肩而行的絮辛拉了拉她的衣角，“现在打算去哪里？”
　　“去飘渺州，绪帝师祖不肯说五兽之事，我去问问冥帝师祖。”言罢，鹿茗大步迈向南天门。
　　絮辛眉宇之间挂着一抹忧愁，“绪帝不肯说，只怕冥帝师父也不会说。”
　　“不管冥帝师祖会不会说，这一遭，都必须得走。”鹿茗满眼决绝。
　　絮辛没再说什么，跟着鹿茗出了南天门，二人踏风直奔飘渺洲。
　　熟悉的缥缈洲，熟悉的缥缈殿，鹿茗大步迈进，“冥帝师祖，冥帝师祖。”
　　迎面而来的是几名仙娥，“瑶光星君、絮辛公子，不知二位前来，有失远迎。”
　　“冥帝师祖在哪里？”鹿茗开门见山。
　　站在前边的仙娥施礼道：“瑶光星君，实在不巧，冥帝三日前就已经离开缥缈洲了。”
　　“冥帝师祖去哪里了？”鹿茗追问。
　　仙娥摇头，“我等不知。”
　　冥帝之前一个劲儿地叫苦，守着缥缈洲日子清苦，而且之前生境的结界被天雷劈过，所以近段时期他不可能离开，也不会离开。
　　此番躲着不见，定然是知道我为何而来。
　　“阿茗，走吧。”絮辛拉回鹿茗的思绪。
　　虽然一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但此番事成定局，鹿茗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失落。
　　不过正因为绪帝不说，冥帝躲着不见，鹿茗就越发肯定五兽之事不简单。
　　箐卿师父为何没有仙根？
　　困住司幽的封印为何会是箐卿师父？
　　又是谁给他下的这个封印？
　　还有箐卿师父没有仙根的原因是不是就是因为体内的封印？
　　这一切的一切都须得弄个清楚明白。
　　冥帝不愿露面，鹿茗久留无意，她踏风便走。飞入云层的鹿茗没有瞧见负手立在缥缈殿顶的冥帝，自然也没有看见他隐隐叹了口气。
　　絮辛道：“阿茗，现在又是打算去哪里？”
　　鹿茗回答，“去妖界找楠山。”
　　“阿茗，这个楠山来路不明，须得小心提防。”絮辛的语气虽然平和，但还是有诸多警惕的意味儿。
　　鹿茗应道：“他之前帮了我两次，应该不会害我性命，而且，我总觉得他的出现不是偶然，他好像知道五兽诸事。”
　　“妖界才经大战，此刻里头定然不太平。一来，进去定然会有危险，二则，你进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你。”絮辛拉住鹿茗，道出心中所想。
　　鹿茗算是病急乱投医，思绪颇为混乱，用‘六神无主’四个字来形容他十分妥帖。眼下她就只有一个念头，搞清楚那些谜团。
　　如今听絮辛此言，只觉得有些道理。
　　鹿茗站定脚，眼里的泪花打转，很是无奈，“絮辛，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絮辛抬手抹去鹿茗脸颊上的热泪，“阿茗别急，我觉得箐卿上仙应该没有死。”
　　“何出此言？”鹿茗抓住语音房了衣角，眼眸一亮，似乎在浓云厚雾中看到了希望。
　　絮辛解释，“阿茗这么快就忘记我之前给你说过的话了么？当年绪帝亲斩五兽，五兽只是身死魂未散，进入人间轮回。阿茗觉得金楚和绪帝相比如何？”
　　“金楚那厮自然无法和绪帝师祖相提并论。”鹿茗回答之际，努力静心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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