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将何以待你（2）

今天是林诺大喜的日子，宴席订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江词下了飞机就赶过去，还好不算太迟，主持人刚刚登场。顾一隔着人群一眼望到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怎么才来？”顾一问他。

        他随手松了松领带，答：“路上堵车。”

        整个室内灯光骤然暗了下去，伴随着深情动人的音乐，新郎站在舞台中央，静静等着他的新娘。

        如同所有普通婚礼现场一样，宾客满席，美酒佳肴，花影浪漫，新郎的深情告白，新娘的潸然泪下。再接着亲吻，交杯。

        这样一对新人，煞羡旁人。

        江词端起酒杯啜了口，才想起问身边的人：“参加前女友婚礼，感想如何？”

        顾一把玩着高脚杯，漫不经心地蹦出俩字：“晦气。”

        江词忽然就笑起来：“没想到我们几人中，反而是她最先结婚。”

        他们四人当中，林诺相对来说过得最为肆意潇洒，幼少时锦衣玉食，亲人厚爱，成年之后，事业顺意，爱人在旁，在这世界上估计就没让她发愁的事儿，有，也是很少。

        毕竟，那是林振国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姑娘。

        “新郎新娘真的好般配啊。”邻坐的女人发出一句感慨，江词扫了一眼。

        台上的一对璧人，一个拖地白纱，一个西装革履。手挽着手，并肩而站，耀眼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确实很般配。

        他居然有点儿眼红。

        “找个小公务员而已，得瑟什么。”顾一酸不溜秋地怼了一句。

        女人怔了一下。

        “瞧不起检察官？新娘不也只是个小小的科员而已。”邻坐的女人很明显是男方的亲属或者朋友，听不得男方一丁点不好。

        顾一看着她，忽然乐了：“这么激动，莫非是男方的…小情人？”

        女人的脸从红到青，最终转为怒，瞪着大眼睛，想发火又不敢发火的样。

        江词坐在一旁，那手肘碰了下顾一，提醒道：“林诺大喜的日子，别惹事。”

        顾一并不打算与那女人斗嘴，沉默了会，他握着酒杯，晃来晃去，也不打算喝。

        “你说你要没跟林池分手，你俩会结婚吗？”顾一忽然来句。

        他想了会，低声说：“应该会吧。”

        新郎新娘敬酒，顾一连着灌下三杯，气势汹汹，拍了拍新郎的肩：“好好对待我前女友。”

        林诺端着酒杯，嗔了他一眼：“多久的事儿还拿出来说，女朋友都换有一卡车了吧。”

        顾一扬起嘴角，连着眸光都镶着笑意：“林诺，恭喜你，实打实的，好好的过，以后也要这么一直幸福下去。”

        这么幸福着，告诉世人，看，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操/蛋的苦难，也有享不尽的福气。

        他说的慢，显得动情，林诺红了眼眶，仰头，灌下了一杯酒，真诚地说：“谢谢，谢谢你的祝福。”

        酒醺，人微醉，江词起身回敬：“百年好合。”

        林诺往他杯子里又添了点酒：“也祝你，觅得佳人。”

        江词仰起头，一饮而尽，白酒滑过，烧嗓子，他说：“谢谢，觅就不需要，我已经找到了。”

        林诺一怔，看着他，没说话。

        江词起身，拿起西装外套，走出了宴客厅。室内冷气开的很足，室外烈日高照。遇见她，在夏季，认识她，在秋季，都是他喜欢的季节。

        夏天终于快要接近尾声，秋天快要来了。

        曾有钱同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相亲，随后两人火速进入热恋中。他不仅开始注重外表，也在提升内涵。比如，小姑娘痴迷于古风圈，对古风歌如痴如醉，办公室就整天放着各种古风榜单的流行歌曲。

        今天是首《芊芊》，明天是首《琴师》，一整天，单曲循环。

        办公室的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林池是谁，她怕个球，指着曾有钱的鼻子破口大骂：“曾有钱，你要不要点逼脸，你都快当人家爹了。”

        曾有钱翘着二郎腿，轻轻吐出口烟圈：“瞎说，我也就比她大10岁而已。”

        “三岁一代沟，五岁一鸿沟，十岁马里亚纳大海沟，你有点自知之明行不行。”

        曾有钱瞥她：“我觉得很合适，年轻，有活力。”

        林池晒笑：“是挺有活力，就是不知道你的肾中不中用。”

        曾有钱捻熄烟，告诉她：“还行，一夜三次没问题。”

        林池给公司的音响砸了，曾有钱扫了眼，淡淡道：“小刘，去网上买个新的，要质量好的，耐摔的。”

        设计师刘可，扶了扶眼镜框：“曾总，上次让我买的冰箱还没给我报销呢。”

        曾有钱闻言，看向林池：“咋回事啊，小姑娘自己花的钱都克扣？”

        林池白了他一眼：“会计请婚假了，还没回来。”

        曾有钱“哦”了声，拿出手机准备微信转账：“多少钱？”

        “一万八千二。”

        曾有钱点着转账的手一顿，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啥玩意？一个小冰箱怎么这么贵？”

        “林经理要买的。”

        曾有钱起身，环顾一周，也没各那角落里发现有冰箱的身影，目光转而落到林池脸上：“说，怎么回事？”

        林池抓起包就准备开溜。

        这时，有人推开了玻璃门，来人身材高挑，往那儿一站，跟一堵墙似的。

        林池撞了上去，发出“哎呦”一声。

        她抬头，就撞进一双极漂亮又黑又亮的眼睛里，眼尾微微上扬，眼下饱满的卧蚕，笑的时候显得温柔可亲。

        “这么多年，这毛躁的毛病还没改？”带笑的声音，温润如玉。

        他穿着白衬衫，黑长裤，显得非常的高大挺拔，乌黑的短发垂落在额前，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不热？”她的第一反应。

        江词说：“先后参加个交流会和婚宴，没来得及换衣服。”

        婚宴？她想到的会不会是顾一的婚宴。

        “这个时间点下班？”江词抬手，看了眼腕表：“3点？”

        “哎哟，这不是江医生么，你怎么来了，快，屋里请，屋里请，外面热别晒到你，”曾有钱连忙招呼他进门，随手将林池提溜到一旁去。没眼色，还碍事。

        “冰箱的事咱俩回头再算，先去给江医生倒杯水。”他看着江词，笑着说：“江医生是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吧。”江词坐在平时专门用招待顾客的卡座内，两旁用屏风隔断。

        说是工作室，其实也就是街头一间门面店，楼上楼下两层，楼下是会客厅和展厅，楼上是设计室和财务室。整个工作室加起来也就7个人，没有雇佣专门的工人，都是合作关系。

        江词将工作室打量一番，说：“挺不错。”

        曾有钱接过林池端来的白开水，放他面前：“江医生有房子需要装修吗，到时候找我们，一定给你按着市场价，绝不多收钱。”

        江词抿了口茶，笑着说：“z城的房子你们也装修？”

        “装，哪儿都装，只要有需要，天南地北我们都接单，江医生在z城的房子多少面积呢？”

        “z城的房子小公寓，不大，后面结婚肯定是要换房，”江词瞥了林池一眼：“不过后面也说不定，兴许在故阳安家。”

        “故阳好啊，山清水秀，虽然是三线小城市，但是一点也不比大城市差，大城市条件好，但是人多，买啥都排队，我们家池池最没耐心，要过去住也是够闹心的。”

        江词含笑着：“你说的是。”

        林池端了茶，就坐在电脑桌前，看似一本正经忙着工作，却时不时的将头往侧面扭，余光中偷偷打量。

        侧过脸，忽然与他的目光相撞，又迅速地别开眼去，心突突地跳动。

        他是要来装修房子？是要准备结婚了吗？

        这时，从二楼走下来个小男孩，六七岁模样，长得虎头虎脑，走到曾有钱面前，端起他的杯子灌了口水。

        江词看着男孩，对曾有钱一笑：“你儿子？”

        曾有钱点点头，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示意旁边有人：“喊江叔叔。”

        “江叔叔好，”小男孩乖巧极了，咧嘴笑：“江叔叔长得好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江词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小男孩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在我妈的手机上见过你。”

        江词端茶的手忽然一顿：“你妈是谁？”

        “这不就是我妈，”小男孩用手指了指：“我妈叫林池。”

        一杯滚烫的热水全洒在腿上，手上，江词却感觉不到疼痛，心口窒息般的痛感，早已超越肉/体带来的微痛。心慌的，难受。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那孩子一眼。

        “哎哟，江医生烫着没，这可不能烫着手啊，手烫坏了可怎么给我家池池做手术。”

        我家池池？他忘了，打从再次相遇起，这个人一直口口声声，喊着林池为“我家池池。”

        早已宣示主权，只是他充耳未闻。

        他慌忙起身：“我能用下你们的洗手间么？”

        “用用，就在旁边，快用冷水冲一冲，唉，池池，去楼上拿一套我的衣服下来，要干净的，洗过的。”

        冰凉的水流动着，灼人的痛感在一点一点缓解。他也在慢慢地找回一些理智。

        过去这么多年，两人又成双入对，孩子六七岁的模样，完全合理，他早该想到。

        他眼拙，他自欺欺人，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心闷，难受得抓狂。

        终究，还是晚了吗？

        “江医生，你没事吧？”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唤醒了他。

        “没事。”他回，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

        “你的衣服湿了，要不要换一下？”

        玻璃门被从内拉开，江词脸上还挂着水珠，明显是刚洗过了脸，水珠滴落砸湿了白色衬衫，他带着怒气：“你结婚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林池惊讶地看着他。

        静默了半响，她说：“告诉你，是准备给我送份大礼？”

        江词冷笑：“凭着咱俩的交情，你结婚我理应送份大礼，说吧，想要什么，就当给你儿子的见面礼。”

        林池怔了一怔。

        “池池，江医生怎么样了？”曾有钱走过来，看到两人站在洗手间门口，很明显的气氛不对，他说：“江医生，我衣服你别嫌弃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穿了。”

        江词铁青着脸，瞪着他，冷冷地说：“不需要。”

        曾有钱诧异，名医就是名医，脾气大，变脸贼快。

        “池池，怎么回事，你得罪了江医生？”

        林池耐人寻味地看着江词，忽然一笑，对曾有钱说：“我干儿子想喝奶茶，买不买？”

        曾有钱双手插腰，气的吹鼻子瞪眼：“是我儿子想喝还是你想喝，我告诉你离我儿子远一点，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给他喝，你也少喝。”

        原来啊……

        “原来不是你儿子啊，长得挺可爱的。”江词一脸怒色瞬间荡然无存，嘴角再次上扬：“不过奶茶确实不是好东西，小孩子还是尽量不要喝的好。”

        “听听，医生都说了，不能喝，不能喝，以后我再见你给我儿子买奶茶，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曾有钱话锋一转：“唉，江医生，这衣服你换不换，你要嫌弃的话，我让林池出去给你买一套，穿着湿衣服多难受。”

        江词将衣服接了过来，笑着说：“我穿，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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