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烤肉在网上滋滋冒油，香气很快弥漫着整个院子。林萍在现代也算烧烤好手了，只见她利落地给肉和菜翻面，各种调料不要钱一般往上面撒，看得赵美菊心疼不已。她又不舍得说林萍这个儿媳妇，只好埋下头吃自己碗里的肉。

        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烧烤这种东西，舍得下调料，滋味就是和扣扣搜搜地撒调料不一样。小皓凝吃了一口娘投喂的肉，顿时惊为天人：“凉煮的肉蒸好呲！”

        赵美菊酸溜溜地：“那奶煮的就不好吃咯？”

        小皓凝吃的嘴边都是油：“奶和凉都好呲～”

        荡荡严谨地纠正她：“是奶和娘煮的东西都好吃，不是奶和娘都好吃。他们是人，人是不能吃的。”

        大家都被这俩孩子逗得不行。

        李向阳问李向芯：“光说我去干嘛了，你自个儿呢？一整天待屋里头，做月子呢？浩浩荡荡啥时候有的弟弟妹妹啊，我咋不知道？”

        李向芯迎头就给了他一拳，力度重得他都后仰了：“嘴巴能不能老实些！一天天不正经的。”

        “我今儿闲着没事，也不用像你夫妻俩跑来跑去，就和老江在屋里折腾了几件衣服出来给几个小的和爹娘。这不夏天到了吗？我看咱家几个都穿着之前的旧衣裳，多不体面！”

        她索性洗了手，从屋里拿出几件衣服，一天时间不到，李向芯竟然就做了快十件。

        她一件件地在孩子们身上比划：“这件给浩浩的，这件给荡荡，这件小裙子是给咱们家安安的……”

        李向芯给浩浩荡荡的衣服都是把布缝缝，缝成一件上衣一件裤子就成。给小皓凝的就不一样了，她每次都会花很多心思想样式。比如这次，她给小皓凝的裙子就是那种带着领子的短袖连衣裙，下摆不知道用什么布料做了好几层，看上去就跟后世的洛丽塔裙摆一样，只不过没那么精致罢了。不过在这个年代能做出一样一件裙子，已经不能用有眼光来赞叹李向芯了，这简直就是未来的时尚领军人啊！

        林萍惊讶地看着李向芯：“姐，这裙子做的真好！”

        李向芯得意洋洋：“那可不，我想了老久才想出来的样式，怎么样，不错吧？”

        小皓凝喜欢地抱着自己的小裙裙：“很不戳！”

        赵美菊帮她把裙子拿开点：“小心点，脸上一脸油，等会儿抹裙子上了别来哭。”她是看不懂这件裙子为啥搞得那么花里胡哨的，不过孙女喜欢，她就不说啥了。左右也不是她穿。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的，天色将暗，本应该是安安静静的兴元大队，突然就多了几分响动。

        李向阳耳朵一动：“外头咋有人？听着还不少的样子，我去瞅瞅。”

        大家都还坐在位置上没动。没过一会儿，李向芯进来了，脸上带着不敢置信：“大队长他们一家来了？”这家人平时可是一次都没来过的，哪怕李德厚是跟赵建立一起在大队部工作的人，他们也连过年都不曾来过。

        林萍一拍脑门：“坏了！该不会是为了今天的事过来找我麻烦的吧？”

        李德厚眼睛眯了眯：“今天他们在莲花大队对你说过什么话？”

        林萍仔细回忆了一下：“大队长媳妇好像觉得我该帮她说话，我啥话都没说，她就说要来找爹娘告状。哦对了……今天一起去的还有县长的儿子，大队长知道后，就说我能耐了，让我等着……”

        李德厚扶额：“萍儿，这些事你可以早点说的……”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连人家进来该说些啥都没准备。

        林萍憨憨一笑：“对不起啊爹，我回来的时候想说的，忘了。”

        众人：……

        眼见着大队长他们就要进门了，一家人赶紧站起来，赵美菊把院子里的吃食全部收拾进厨房，李向芯则让三小孩都进屋里去，别在院子里待着。

        李向阳默默站得离胖子家院子近了一些，万一赵建立他们想动手，他好第一时间过去叫人来帮忙。

        不怪他们想的多。兴元大队的人大多挺好，也很讲义气。可大家伙就是太讲义气了，动不动就有大队长亲因为觉得自家亲人受委屈了而去替人出头，这才让人害怕啊。

        出头的方式有哪些，不就是打一架吗？什么甲家的女婿回来之后欺负老丈人啊，邻里乡亲们就会一起去揍那个女婿，什么乙家的孩子在公社里被人欺负了啊，他家亲戚就会聚在一起上公社去，把人家打一顿后顺带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回来。这样的事数不胜数，李德厚在大队部听得多，回来之后跟大家一说，搞得李家全都对这一套熟悉得很。

        一时间，李家人都已经把怎么打架，打架的姿势和工具都想好了。赵美菊攒着拳头想，如果他们敢动孩子一根汗毛，她就把这群人裤衩子都扒烧火用，让他们光着腚回家。

        结果赵建立的人一进来就先堆上了三分笑脸，半点没有来找茬的样子。赵建立年过古稀的爹娘颤颤巍巍地走进来，老脸上带着笑，没说两句话就要给他们跪下来。

        李德厚他们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住他们两个老人家。

        “叔，婶子，这是干啥？这不是让我们折寿哦？”

        建立爹是村里比较有名望的老人，他家有钱，许多晚辈之前家里困难的时候他都或多或少扶助过，因此大家对他也非常尊敬，不然之前也不能把赵建立这二流子给投上大队长。

        现下，老人家话都说不太清楚，却依旧努力说着：“德厚啊，我家建立犯了错，给同志们添乱了。我这是老脸都被他丢光了啊！你家儿媳，是林萍同志是不？今天也让她为难了，建立犯了错，大家一个大队的，多少是让她难做人了……”

        林萍宽慰老人家：“老叔，你别这么想，我在公社的工作没受影响，大家都分的很清楚，大队长是大队长，我是我，他们不会让我难堪的……”她是真这么想，大家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哪能因为她和赵建立是一个大队的就孤立她？那也太小孩子气了！

        旁边的赵建立顶着张被打成猪头的脸一声不吭。

        建立爹一愣，没想到林萍会这么回答，换了套说法：“你是个好孩子啊！都怪我们建立不争气，才让你为难了。听说今儿跟着去的还有县里面的领导，我这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真是恨不得把我家小子给揍死咯！也不知道领导会咋看咱们大队，他身为大队长，那出去代表的可是大家的脸面啊……”

        李德厚父子对视了一眼，知道老人家今天来的用意了。李德厚清了清喉咙，刚想替儿媳妇开口，结果林萍把老人家扶着坐下了，说：“老叔，您都这岁数了别老生气，自个儿身体要紧！建立叔已经在莲花大队被打过一顿了，想来也知道教训，下次不会再给咱大队丢人了！”

        李德厚：……

        李向阳：……

        连赵美菊和李向芯这俩平时不太细致的女人都觉得，林萍和建立爹这两人的对话可能不在一个平面上。

        林萍平时很少说话的，今儿看老人家一直想跟她说话，就陪人家好好说两句。“至于县里的那位，今儿刚开始确实很生气，最后瞧着也没怎么样。老叔也不用为了建立叔的事情感到内疚，他是他，您是您，您不用为小子犯的错感到内疚的，这都不关您的事！咱们组织还是很通人情的，就罚建立叔，不像之前还会连累家里人！”

        建立爹：……

        “这哪能不关我的事呢？！我把赵建立那小子从小拉扯大，老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他犯了错，都是我没教导好啊！现在他犯了这样的错误，作风有问题，工作肯定也很难开展了。你说我这老头子就算豁出老脸去，也不见得人家会给我这个面子，原谅建立啊……”

        林萍不赞同了：“老叔，您不能这样想。建立叔已经四十好几的人了，哪能事事让您兜着。再说了，老叔您在村里德高望重的，人人见了都给三分面子，哪能临老了还为儿子惹一身腥味……”

        李德厚咳了几声。

        林萍关切道：“爹，你不舒服啊？喝点开水？”

        李向阳尴尬地笑了两声，凑过来把林萍拉一边去说小话：“媳妇儿啊，别说了，人老人家都快被你说厥过去了……”

        林萍惊讶地回头看了看：“还行啊，老叔挺善解人意的，儿子做错了事还想上门去道歉呢！”

        李向阳：“……那哪是道歉啊我的萍儿！人老叔的意思分明是说咱都一个大队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让你去那啥县领导面前给赵建立说好话呢！你要是不答应就是不给他脸！”

        林萍更惊讶了：“老叔哪是这种人啊？阳哥，你可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老人家朴实得很！”

        赵建立家今天来了不少人。建立爹一共生了三个小子，赵建立是老三，今儿三个儿子都过来了。赵建立他大哥赵建荣和二哥赵建峰站在门口，正和听到声过来看看情况的赵胖子闲聊。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赵美菊把院子里的灯打开，晕黄的灯光氤氲在月色里，掩盖了大家的神色。

        赵建峰看老爹在那态度卑微地跟人周旋，而做错了事的赵建立又是一副窝囊废的样子藏在爹娘身后，他这暴脾气就忍不住上来了。

        “爹，他赵建立今天做错了事，就该挨组织批评。你今天帮他兜了，别说可能兜不下来，就算现在兜下来了，以后怎么样？你能帮他兜一辈子？跟在他后头给他擦一辈子屁股？”

        建立爹对二儿子远没有对外人客气：“你不想来就给我回去，别在别人院子里说这些！”

        赵建荣已经五十岁了，还得在老爹和弟弟之前斡旋：“二弟，你和爹生什么气……爹您别那么大声，你看，又咳起来了。”

        他十分不理解，二弟都已经活了四五十岁了，还不知道爹娘偏心小弟吗？成天的在爹娘面前说赵建立的坏话，这不是明摆着跟老人家过不去吗？到时候还得他这个老大哥来调停，想想都累。

        赵建峰气急，翻了个白眼就带着自己媳妇儿儿子走了。身为当事人的赵建立依旧肿着张脸站在那里，啥事不说啥话不问的，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让林萍看着都想打他一顿。

        她咬牙切齿地跟李向阳小声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担当又没态度的男人了，真就恶心死个人！”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赵建立抬头，看了林萍一眼。他身旁的赵云香也顺着目光看过来，狠狠瞪了林萍一下。

        林萍：！

        他们好嚣张！

        她原本还很心疼老人家，不想说组织决定给赵建立的处分的，现在一生气，话就直接冒了出来：“建立叔，你也别太自暴自弃了。虽然组织决定撤掉你大队长的身份，抓典型批斗三个月，但咱好歹不用去什么大西北西南的地方干苦力，只要在咱大队上劳改就成，也就一年，结束了你还可以过你的好日子。”话里的阴阳怪气简直不要太明显。

        赵建立愣住：“什么？”

        建立爹还没反应过来，建立娘就已经跳脚了：“什么！撤掉职位！还要批斗？！劳改一年？！你个女娃子怎么这么心狠哦？也不和你领导说说情，咱不都是一个大队的吗？往上数两三代都还是一家人呢，我家老头子当初对你李德厚不薄啊！你现在就由着你儿媳妇这么对我们建立？真是狼心狗肺！”

        她嘴快，等建立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完了。建立爹立马跟林萍和李德厚道歉：“德厚啊，娃子，对不住，我家老婆子也是太心疼小子了才这样说话……”

        他们几个闹得阵仗太大，说话又一个比一个大声的，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乡亲。

        他们和建立爹辈分都隔得远了，也不怎么亲厚，倒是和李德厚熟稔得很，自然帮李家说话。

        “老婶，这话咋能这么说，你家建立不去祸害人姑娘，哪能有这些破事，搞得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我是兴元大队的了！照我们大家伙看，这个惩罚刚刚好，我们大队不要这种大队长也罢，反正平时也不干啥事……”

        “就是，去年别的大队要和咱们抢后山那块儿地，赵建立他娘的一句话没吭声，跟孙子似的，有他这个大队长跟没用一样……”

        “看到个漂亮姑娘就盯着瞅，老不正经！”

        ……

        不听不知道，一听才发现赵建立已经惹了这么多民怨了。

        建立爹沧桑地坐在椅子上，问李德厚：“德厚啊……”他老脸绷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啥。

        一片晕黄中，李德厚缓缓开口。

        “叔，我刚来大队的时候，你教导过我很多，德厚铭记于心。建立这件事，我和我家人确实帮不上忙……正好，反正也要重新选大队长，不如，”

        他顿了顿。

        “也再选个支部书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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