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碗粥：儿行千里

十四碗粥：儿行千里——“怎么，养了几年，还真把他们当你亲生儿女了？”

        随后挎着药箱走出门的大夫也是一样的说辞，只是比起晏南秋说的，大夫还交代了少年接下来几天该如何照料，又说需着个人随他回去抓药。

        晏南秋主动跟着走了，小芙早心急如焚跑进了屋子，宋引章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小清哥，你醒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小芙啊。”，才迈进去的一只脚，还是又收了回来。

        算了，给这久别重逢的两人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吧。

        只是匆匆一瞥，宋引章并没有看清楚少年人的长相，不过他周身环绕的气质，叫人觉出几分清冷，倒是人如其名。

        宋引章留下小厮，让他听凭小芙差遣，自己问了那少年出现的地方，走过去瞧了瞧。

        这一瞧，却也叫她瞧出了些问题来。

        少年是翻墙进来的，进来后，从他不时掉落在地的血迹看，他走的是一条直线，按照他走的这个方向看，他最终要去的地方，正是小芙所在的厢房。只不过，他最终因为伤势过重，坚持不住倒在了半路上。

        宋引章遥遥望着厢房的方向，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了来之前的屋子。

        她平日里虽不怎么管客栈里的事情，但未免大方向走偏，每月会有一日召见各个部门的管事。

        今天便是那个日子。

        晏南秋来找她的时候，她暂缓了管事们的汇报，不意又有突发状况。眼下少年的来历成谜，这儿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有条不紊处理完，晏南秋也回转了。

        他将抓的药交给了小厮，交代了如何煎服，又再度找上了宋引章。

        这一回却不是说离开的事，而是带着忧虑，同宋引章说起了少年身上的不妥之处：“……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有些伤痕明显不是普通百姓身上会有的。而且……我看到了他的兵器，师父，我怀疑他来自于某个杀手组织。”

        小芙他乡遇故知，还是她从小关系就好的小清哥，对这个少年自然生不出什么防备来，但晏南秋却在经了那些事之后，戒备之心比旁人都更重一些。

        这样的事情告诉小芙，恐怕只会让她担心少年往日里受到的苦楚，晏南秋却不得不考虑，这个少年的到来，会不会给师父和客栈带来什么隐患。

        宋引章心下也有提防，听了晏南秋的话，自是又多了几分考量。

        不过，晏南秋本有他想要去做的事情，宋引章只面上淡淡地应了声“知道了”，又在晏南秋惊讶问询“师父早已知晓？”时，道她有分寸，让他安心去办自己的事。

        晏南秋对师父信赖有加，听宋引章这么说了，自然不再多想，跟宋引章再度辞行后，离开了客栈。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宋引章不免有种“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晃了晃脑袋，甩掉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宋引章开始关注起了这离奇到来的少年。

        伤势慢慢好转，少年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恢复。

        只是，不知道是儿时的记忆还有留存，还是天然对小芙好感颇高，少年对于小芙是真的做到了有求必应，言听计从。

        小芙轻功不错，他撑着伤势捱住疼也愿意陪她到处飞。

        小芙想摘枣子，却又怕枣树上的虫，一时没有找到竹竿，他就飞身上树，摘了枣往她的篮子里扔，挨了虫咬也无所谓，径自笑呵呵边看小芙给他上药，边听小芙心疼地骂。

        小芙在厨房做糕点，他亦步亦趋跟着，小芙揉面团儿，他就递水递面粉，小芙洗枣子，他就帮着一起洗。糕点好了，小芙端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烫了一下，他着急得跟什么似的，那一张脸扭曲得简直比自己被烫着了更疼。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好些，宋引章默默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小芙，一门心思对小芙好。

        而他在小芙的心里也是肉|眼可见的不同。

        小芙喜欢她这个师父，喜欢师弟，喜欢师公，喜欢这客栈里每一个对她好的人，但是被她唤作小清哥的少年，在她心目中的喜欢，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会为了他手上厚厚的茧子掉泪，会为了他严重的伤势哭泣，也会因为他的陪伴而开怀，因为他的逗弄而故作生气，实际却羞得满脸通红。

        有时候，她也会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她既想要知道在他们分开之后，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担心在他恢复记忆后，他会不会再次离开。

        悲欢喜乐，长吁短叹。

        因为他，她学会了相思。

        看着这对小儿女，宋引章再一次生出了老母亲的担忧来。

        不为别的，为着少年的身份，小芙若是想与他长相厮守，怕是并不容易。

        这段时间的观察，宋引章也瞧出来了，少年是杀手不假，偏还不是普通的杀手。

        近年来，江湖上兴起了一个叫做无间的组织，听着平平，却是无间地狱的无间。

        这个组织更是不简单。

        做着反朝廷的事，买卖铺得极广极开，有钱庄，掌握着经济命脉，也有青楼，把控着消息渠道。

        无间的宗主幽冥王，无人得识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御下有方，组织里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

        这样的组织，这样的宗主，少年身在其中，焉能轻易走脱？他此番伤重如此，谁又知牵扯进了多大的麻烦？

        无间的人尚未寻到此处，却不代表他们永远不会来，且，谁能担保，少年一旦恢复记忆，不会主动离开，誓死追随他的宗主？

        无论是何种缘由，到那时，小芙又该怎么办？

        一腔少女心思，满腹懵懂情怀，又岂是说收回就能收得回来的？

        心里叹息着难办，宋引章实际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事儿再难办也必须得去办一办。

        她将厉害分说给了小芙听，也一并告诉小芙，她要出去些日子，解决这桩事情的隐患。

        小芙自是难分难舍。

        她知道师父这趟出去必定是为了自己，为了小清哥，她咬着唇，含|着泪，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一咬牙，抱住了师父的腰：“师父，我喜欢小清哥不假，可要是小清哥在这里会给师父带来麻烦的话，那我情愿、情愿——”

        小芙剩下的话被宋引章压住了唇瓣，止在了唇间。

        “你的心意师父明白，不过，这样的话，还是别轻易说出口，嗯？”

        在师父和小清哥之间，小芙心里的秤不自觉地有着偏向，宋引章欣慰之余，也坚定了要为她解决后患铺平道路的心。

        徒弟体贴师父，师父自也心疼徒弟，不想她说出伤人的话，也不想她日后后悔。

        临行前，宋引章似是刚刚记起，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对一路跟出来送行的小芙道，“这月十五的施粥，我怕是赶不回来了，需得你来办。”

        小芙“啊？”了一声，整个人愣住。

        师父要远行，她本就慌张得像是失了主心骨，这会儿师父说施粥也要她一个人来张罗，小芙简直惶恐得又要哭了。

        瞧她这样，宋引章探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头顶，边缓缓安抚：“往日你常跟着我忙前忙后，各中事宜都是一样的，莫慌，几个管事的也会给你搭把手……若是你还是害怕，不妨拉上你的小清哥，给你壮壮胆子。”

        “师父！”小芙情绪被宋引章安抚地缓和了些，听到后来，却是被师父说得脸上羞红，“你别打趣我了！”

        由是一遭，冲淡了些离愁别绪，也让小芙重新展了颜，宋引章总算能够放心离开。

        然而，马车慢慢悠悠驶上路，离得客栈远了，马车里另一人却含嘲带讽，冷声刺她：“怎么，养了几年，还真把他们当你亲生儿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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