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碗粥：山重水复

十三碗粥：山重水复——“人已无碍，不过，他似乎记不清前事了。”

        宋引章跟随引路的小厮走向后头的院落。

        这三年来，周舍大客栈虽然没改名、没扩张，客栈里头的布局和规矩却是实打实被宋引章好好整饬了一番的。

        譬如，客栈区分出了客人、下人和主人家的住所。

        原本客栈也是分的，为了宰客，周舍在客栈的装修和布置上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动工之处还特意为自己在客栈后头留了个僻静的小院。光是靠客栈这看上去的规格，就很能筛选掉一批没什么银两的商客。

        然而，整晚宿在后头，实在不利于周相公蹲守仙人跳。

        什么是仙人跳呢？这其实也是周舍将宋引章骗来的目的。

        周舍其人，还是有几分小智慧的，可惜就是这智慧并不用在正道上。

        他知道像宋引章这般的女子，一旦千里迢迢跟了他来到郑州，就不亚于是断了线的风筝，落到了他的掌控，跟一切过往断了联系，要再想回到来的地方，简直难如登天。

        而他这人眼光也有那么几分，能被他瞧得上眼的，往往身段样貌俱是不俗，这样的姑娘家一旦到了这，可不就是他生财牟利的好工具？

        是以，在宋引章之前，周舍就如法炮制骗来了一些女子，到了他的地盘上，就逼良为娼，软硬兼施让她们做鹞子，引一些外来行商上钩，待要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他就带了小厮去捉奸，威胁恐吓，逼着色迷心窍入了局的行商花钱消灾。

        能做行商的，还是敢住周舍这家客栈的，哪个手里会没点儿钱银，这不，用这屡试不爽的一招，周舍很是赚了一波黑心钱。

        而也是为了能长长久久地做这档子生意，周舍索性在外头也收拾出来一个房间，日常便宿在了那里，久而久之，原本准备的那个院子，都渐渐荒废了。

        宋引章来了之后，第一眼瞧上的就是那个院子。

        她喜欢安静，那院子地方偏僻，不像是前头这般人来人往，过于嘈杂，纵然是有些荒废，稍微拾掇一下也便是了，她条件再艰苦的地方都待过，这里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那院子除了正房，左右还有各两间厢房，现在分别是小芙和晏南秋在住。

        晏南秋在辞行之际撞见这么一桩事，便也没有急着离开，在跟着宋引章来到这院子的路上，他便纳闷地问了小厮：“怎么把人安置在了这里？”

        师徒几个，宋引章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服侍，小芙在家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也不喜欢假手于人，晏南秋倒是以前有过下人仆役，但家中偏心妹妹多些，照料他的人便不够用心，也就令得他颇能自理，对小厮之类的并不强求，故此，这院子里头除了他们几人，一向没什么人来。

        小厮忙解释道：“是大小姐吩咐的。”

        大小姐，便是小芙。

        宋引章虽然重新立了规矩，但其实并没有太过严苛，只不过是不许客栈里的人再做从前那些投机取巧的旁门左道，对于肯用心做事的，也愿意给予靠自己也能够安身立命的途径和法子。

        但不知是被宋引章打服了，还是不用做那些丧良心的事后，又发现未来的日子有了盼头，客栈里的人对宋引章很是恭敬，连带着小芙和晏南秋也被他们唤为了小姐少爷，宋引章纠了几次也没纠正过来，久而久之便也随他们去了。

        此番听了小厮的话，晏南秋疑惑小芙怎么会忽然将人带进他们的院落，却也知道小厮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的。

        到了院子后，几人瞧见小芙就站在她厢房隔壁的那间屋子门口，一脸惶急地瞧着屋内。

        原是她着人请的大夫到了，道她不方便一同在内，便将她请了出来，她又是担心又是着急，更因不知道里头发生的事这会儿脑子里满是胡思乱想，看到宋引章过来，她急忙依偎了过来，如同雏鸟寻求庇护般，不安地喊了一声：“师父！”

        宋引章任由她挽着手臂，问她怎么回事。

        “小清哥！他是小清哥！他真的是小清哥！”

        小芙现在整个人混乱着，说话也是没了条理。宋引章见她方寸大乱，先给晏南秋使了个眼色，后者便默契地进了屋子查看情况，然后，宋引章才安抚着小芙的情绪，慢慢问清楚了原委。

        原来，晕倒的少年正是小芙曾经的童年玩伴，给她亲手画了一幅画，还说过长大了要娶她的小清哥。

        数月前，小芙闲着无事到客栈前头帮忙，还曾与他打过一个照面，只是当时她正在处理客栈里的一桩纠纷，他又与同行人行色匆匆，她虽觉他面善，却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在与爹娘失散以后，还能有这般好运气，在人海茫茫之中，竟真能与小清哥再重逢。

        小芙的爹娘至今没有消息。

        在一行人住进了客栈，安稳下来之后，宋引章便托了人到小芙的家乡，去寻她的爹娘。

        然而，那场大水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人因此流离失所，有人因此家破人亡，有人虽侥幸活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却又不知该如何过下去，只能挣扎着求生存。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寻人，谈何容易。

        小芙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这个时候重遇小清哥，小芙是不敢置信多过于重逢的喜悦的。而那时，也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来分辨自己的情绪，两人就那样一别而过。

        直到入夜坐到了房间里，小芙才又翻找出了自己妥帖保管着的那一幅画，睹了会儿物，思了会儿人，像过去每一个想念亲人的时刻那样，只要画还在她的身边，她就觉得好像自己的亲人也始终在陪伴着自己。

        那天之后，她就将那个像极了小清哥的身影记挂在了心上，只是小芙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面的时候，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是一直坚持到了看到她才彻底晕过去的，晕过去前，她清楚地听到了他喊她的名字，还是小时候那般有些顽皮的笑容，还是小时候那般熟稔的语气，小芙瞬间就慌了。

        慌张他真是小清哥，慌张他怎么突然就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慌张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慌张地起身，吩咐人去请大夫，又跟小厮一起将他带进后头的院子……

        等待的时候，小芙的紧张渐渐发酵成了无措。她想知道这么多年他在什么地方，想知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想知道，他的伤那么严重，他到底、到底能不能熬过去？

        越想越害怕，小芙只能紧紧靠在宋引章的身上汲取力量，并不住地在心里祈祷着，希望小清哥能够安然无恙。

        像是听到了她虔诚的祷告，很快，晏南秋走了出来，对宋引章汇报，也是在安她的心道：“人已无碍，不过，他似乎记不清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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