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碗粥：峰回路转

第五碗粥：峰回路转——像是一束光，又像是一团火。

        周舍嘴上叹息“可惜”，表情却分明没有半点留恋，他收回视线，转身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筹谋之初，他就已经算好了，这个地方距离下一个城镇并不算太远，晌午时分就能进城。

        然而，等他真正进城却已将近日暮，而且，他身边还跟了个低着头瑟缩着的小姑娘。

        周舍是在半道上遇见这个叫小芙的少女的。

        一袭粉衫掩在草丛里，一张芙蓉面像朵小花苞，已经能够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潜质。

        她躲在草丛里，却又因为没有经验，躲藏得不够严实，藏得半遮半掩，更叫人浮想联翩。

        是个美人坯子，周舍脑海第一时间划过了这个念头，她长大后的样貌，或许不输宋引章。

        想到宋引章，周舍立刻就觉得，刚没了五千两，这个少女就自动送上门，说不得，她就是上天送给他的补偿。

        出落成这般模样，养上两年，怕不是能让他的客栈日进斗金。

        起了念头，周舍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留意到少女似乎在躲什么人，又似乎对生人格外防备，他佯作经过她身畔去溪边喝水，都能令她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般愈发蜷缩，周舍心知，现在靠近她恐怕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想什么来什么，周舍只觉今天离了宋引章的自己仿佛如有天助，远远几个凶神恶煞一路搜寻而来的汉子，令少女更加惊恐害怕，不小心就弄出了动静。

        周舍只当自己现在才发觉那处有人，一脸警觉地看过去：“谁在那里！”

        同她视线对上后，警觉化作了惊讶，而后，他十分机敏地将她同那群搜寻的人联系在了一起，“姑娘是在躲那群人？”

        惊讶便相当自然地转为了担忧。

        他本就风度翩翩，一派正人君子的气质，加上演技了得，这一番举止做下来，令得少女对他疑心顿消。

        她主动求救：“请救救我！他们要抓我！他们想卖了我！”

        周舍闻言，面上的担忧更甚，更是表现出了一股子义愤，向她保证：“姑娘放心，在下周舍，最是看不惯天下间的不平事，今日，便是豁出了我这条命去，也必不教你落入他们的手中！”

        少女顿时满脸感动。

        接下来，周舍教她如何躲藏得更隐蔽后，就主动向着那群恶汉迎了上去。少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只知道在他唤她从藏身处出来时，那群恶汉已经不见了踪影。

        得救了！

        少女心中只余下了这个念头，她朝着周舍倒头便拜：“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她叠声的谢语被周舍制止，他十分正直地表示：“路见不平，这是周某应该做的，姑娘不必言谢。”

        绝口不提他方才糊弄那群汉子时，是如何地舌灿莲花，极尽狡诈。

        同样被他糊弄得彻底的少女，这下更是对他深信不疑，将自己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

        原来，少女本来不是这个地方的人，因家乡发大水，跟爹娘失散了。她掉到水里，不知道漂了多久，被人救起才活了下来。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乡，找寻不知生死的爹娘，却在半道上被人骗了，被抓|住跟一群女孩子关在了一起。这时，她才知道这些人是想把她卖到那烟花之地，她又惊慌又害怕，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逃出来。

        她躲在这里无计可施，本以为又要落入那群人的魔爪了，幸好遇到了恩公。

        少女满心感激地望着自己的恩公，殊不知恩公跟那群想卖了她的人没什么两样，这会儿正盘算着如何把她拐回自己家的客栈里，好教她长大些来给自己挣银子。

        周舍仗着这会儿少女对自己毫无防备，主动提出要带少女去找她爹娘，便是找不到，两个人也能多个照应，哄得信任他的少女感动不已，连声答应跟他一起走。

        进城已是黄昏，周舍带着少女到了就近的客栈，吩咐好将酒菜分别送入二人房中，径自用过休整。

        孰料，到得半夜，饭菜里药劲发作，人事不省的二人竟双双被绑了起来，堵了嘴关到了后院柴房。

        一个巴掌被打醒的时候，周舍才知晓他这是终日打雁的叫大雁给啄了眼睛，这客栈里的人不是善茬，更是同他路上遇到的那群汉子相互勾结。

        他脸上被打得火|辣辣的，身体药效没过还使不上力气，被为首的一个大汉一脚踩上了肩膀。

        只见这大汉将他牢牢钉死在地上，恶狠狠朝他近旁的地上啐了一口，骂他：“好个狡猾的相公，哄得哥几个往歪路上找，你却拐了人跑了，要不是老胡眼尖认出跟在你身边的娘们，给我们报了信，还真要叫你给得逞了，怎么着，想英雄救美？那也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命！”

        “大哥，跟他多费什么话，”大汉身后一个刀疤脸，伸出右手来横在颈间比划了一道，“咱们要的就那个小丫头，这个早点处理了，还能趁着天黑早点埋了。”

        “诶，要杀人可以，在我这儿杀可不行。”周舍见过的客栈老板刚好推门进来，听见这句，他压低了嗓门交代。

        “怕什么，这就是个过路的，谁会在意他活着还是死了，闹得出什么事？”刀疤脸不乐意了，嘲笑客栈老板，“老胡，你是不是开了客栈胆子也变怂了，你可别忘了，这开客栈的钱是打哪儿来的。”

        “赵哥的恩情我老胡当然是一直记着的，”客栈老板朝着为首的大汉陪着笑作了个揖，话一转，接着道，“可这地儿见了血多晦气，万一影响了客栈生意，过年能给赵哥的盈利可不就要变少了吗？”

        刀疤脸做了个酸倒牙的表情：“老胡你这是跟酸秀才假书生待久了吧，怎么说话也变得拐弯抹角酸里酸气的？”

        被称作赵哥的大汉做了个手势，让刀疤脸止了声，看向客栈老板：“以后那劳什子的盈利都免了，你我两不相欠。”

        “这怎么行呢赵哥，我老胡可不是这种没良心的人，今次瞧见这丫头是在你家里头见过的，可不就立刻把人扣下来通知你们了吗？我可不是为了盈利做的这事儿。”

        “不用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客栈老板只好不再吱声，只是眼珠子咕噜那么一转，他忽然又凑近了赵哥进言道：“赵哥，要不这样，这人实在想杀，就交给我来收拾？”

        “你？”

        刀疤脸哈哈大笑：“连见血都嫌晦气，老胡你还想杀人？怕不是在说笑话吧？”

        “诶，你们有所不知，”客栈老板露出个笑来，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竟被他笑出个和善来，“这杀人呀，可不是非得见血的。”

        赵哥默许了客栈老板来收拾，后者便离开了柴房，再进来时，端了满满一盆子的水进来。

        他将盆子端到了周舍边上，赵哥松了脚，任他提起周舍的衣领，摁住脑袋就往水里塞。

        周舍已经恢复了些力气，晃动着身体拼命挣扎，可他一次次用力抬起头，却只是被又一次次压回水里。

        争执间，周舍能够使出的力道越来越小，他只觉得越来越多的水灌进了自己的身体，他越来越难以呼吸，意识也越来越迷离，恍惚间，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见了打斗声，紧接着，脑后压制着他的力道一轻。

        下一秒，他被一只手提溜着竖了起来，嘴巴一空，是堵住嘴的布被扯了出去，再之后，他就像是那块被扔掉的布一样，整个人被胡乱地扔到了柴垛上。

        这一扔一撞，倒让周舍吐了些水出来，他一阵咳后，瘫软在柴垛上，勉强找回了些力气，方才粗喘着抬头看向柴房正中。

        宋引章。

        周舍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下了黄泉。

        再不然，这眼前种种，就是自己临死之际的臆想。

        否则，他怎会看到宋引章？

        她还是穿着早上的那一身杏黄衣裳，柴房烛火明暗昏黄，她整个人却显得格外亮眼，像是一束光，又像是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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