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安娜遇见了一个预料之外的人，朱莉警官，她穿着便服。

        把摩托停到车棚，安娜摘下手套朝着在楼下等着她的警官走去，她率先开口：“晚上好，警官。”

        “车不错。”朱莉先是寒暄，然后从阴暗里走出来，站到了灯光下。

        脱下了警服，她的线条变得柔软，甚至有些温柔。安娜能看清她眼下的乌青，有什么正在困扰她，而除了夏门一家的死，这地方没有更大的案子了。

        “有什么事嘛？”安娜推开门邀请她进去。

        朱莉的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左右张望了一下，仍然站在灯光下，眉骨投掷出的阴影让她此刻看上去格外渗人，她的声音很轻，“我知道你说你和布鲁一家不熟悉，但我还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安娜攥紧了门把手。

        “这位妻子真的想杀了她的丈夫吗？”

        “报纸上不是这么写的吗？”安娜反问，“警察局不是定案了吗？”

        她知道自己的问题会逼破朱莉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朱莉的双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在身前攥紧，天气不冷，但皮肤却冻成了枣红色。她揉搓着手掌，然后踏进了门框，关上了门，压低了声音：“ok，接下来我说的你不能和任何人透露……老天那会让我丢了这份工作。”

        直到此刻，安娜才放下心来，她不是因为怀疑自己来的；可她的表现却让她又隐隐担心起来。

        “这份漠视在不断地蚕食我的良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朱莉一直很警惕，她再次抬起眼向安娜确认，“你保证不会说出去。”

        “我今天没有见过你。”安娜耸肩道。

        “好吧，是这样的……布鲁一家死亡的早上，我在警局值班，曾经接到过一通电话，接起来的时候没有人讲话，然后是一阵噪音，然后就挂断了。我以为是误触，毕竟这经常发生，直到昨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追踪了那通电话…………”

        安娜在她说到“曾经接到过一通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再听了。

        “报警？！也好，对，报警，我这就去！”。这是她听到夏门说的最后一句话。

        夏门是准备报警的，她报警了。她爱安德烈，她根本下不去手。

        脑袋里的警钟撞击着她的思绪，他杀！哦天哪，她怎么会这么愚钝！？

        夏门爱他！她不会杀安德烈！

        她猛地抬头，一股脑的诉说欲卡在喉咙口，像是鱼刺一样尖锐地扎进声带，她不能说。安娜不认识布鲁一家，她只不过是个帮过夏门一次忙的邻居，安娜不了解布鲁一家。

        尽管一个女人被污蔑了，甚至她自己也是受害者，但安娜却不能说出真相，这会威胁到她的身份。

        所以安娜只能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道：“警官，要我说布鲁一家的感情可没那么好，我时常能听到他们争吵。”

        “不，我是说他们——”

        “警官，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他们每天都大打出手，要是出了意外……”安娜摆出一副“你知道的”的表情。

        “可是那通报警电话！”朱莉低喝道。

        安娜身体后仰，摇了摇手：“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警官，我可不懂这些。”

        朱莉攥着风衣的边沿，凝视着她，只有她一个人发现的疑点促使她来到了这里。布鲁一家的人缘差得出奇，几乎没有朋友，安娜是她能找来确认的唯一一人。

        可她也像是那些被摆在面前的证据迷惑了的警官一样，并不相信她的话。

        朱莉“唰”地一下放下了手，“谢谢你的合作，晚安梅小姐。”

        安娜目送她远去，笑容一直挂在嘴角边。等到警官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她猛地转身快步朝着旋转楼梯上走去。

        冲进自己的房间，从厕所间通风口的隔板上拿下一个类似于钥匙包一样的东西，她又立刻出门朝着楼上走去。

        夏门家的门锁只坚持了三秒，就被安娜打开。

        警方的封锁线已经被撤走，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两个人型的白色粉笔线框。安德烈倒在门边，夏门倒在地毯边上，凶器的位置用了胶带表示。

        安娜踩在线框边上，脑海中仿佛出现了血肉模糊的面孔，她蹲在夏门的位置边上，沉思着。

        凶手是个手法干净的人，案发现场的布置让警方判定为畏罪自杀——甚至可能是个老手。

        仇人？动机？

        安娜这才发现她根本不了解夏门一家，房子里的所有私人物品也被警方收走，她无法推理出凶手。

        她撑着地想要坐下，却发现手下的地毯早已被鲜血浸湿，此刻已经变硬。她收回手，手掌上是地毯拓下的纹路。

        安娜定睛一看，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撑过的地方，她猛地俯下身，脸颊离地毯只有几毫米。

        这是什么？

        她伸向红得发黑的地毯，捡起一撮同样颜色的物体。鲜血包裹着它，在两端略微能看出一些纤维。这不属于这张地毯，也许属于凶手。

        我在哪见过这种东西。安娜这样想。

        他们在那间小房子里只停留了一晚就朝北走了，娜塔莎的私人承包商在苏格兰的小岛上给他们准备了一架飞机。

        而此刻，他们正在m5高速路上的一辆货车的车厢里，和被挂起来、切成一半的冻猪肉一起。

        车速逐渐减慢，三人无声地交换了眼神，巴基贴上驾驶室的车壁，只听到了司机的抱怨。

        娜塔莎站起来避开冻肉，凑到车厢上的通风缝边张望。看着他们两人的动作，史蒂夫坐在原地，挑眉低声道：“检查站。”

        巴基点头：“罗斯当然会设置检查站。”他说着已经脱下了手套。

        史蒂夫皱眉，站起身来挡在车门边上。

        “冷静士兵，我们可以想想办法。”娜塔莎也拉住了他。

        “eon，你们知道得有一个人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巴基舒展着他的左手。

        史蒂夫无声地叹气，表情凝重，“别被抓了。”

        “呵。”巴基低笑，“我记得你们找了我两年都没找到我。”他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别担心了，没人能抓住我。再说了，我来是帮你们逃脱的，不是自投罗网的。”

        “在谢菲尔德见。”史蒂夫点头。

        “你们朝北走，坐船，或者火车，总之别走高速路。”

        娜塔莎翻了个白眼：“我知道。”

        史蒂夫却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巴基勾了勾唇角：“有事给我打电话。”他握上门上的把手，又补充道，“朋友们都是这么做的。”

        安娜真的把摩托车推回了巴基的小屋边上，尽管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回程的路上，她在电车上看到了在巡逻的拉玛和朱莉警官，两人看上去十分放松，正在和摆摊的小贩聊天。

        距离朱莉来找她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她也许已经放下了。

        揉搓着手里结块的物体，安娜的思绪乱成一团，她本能地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却又没有任何证据。

        电车突然紧急刹车，安娜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见一群黄马甲摇摇晃晃从车窗边走过，一个高个在里面格外显眼，安娜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视线。

        只不过是些孩子。

        到达音像店的时候已经迟到了两小时，像个法国人那样。妮可收拾完了库存，安娜心安理得地坐到了收银台后，懒洋洋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妮可总是有些沉闷，安娜乐得自在，在收银台后翻着自己的书。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关门时间，今天是周末，已经是夜晚，街上早就空无一人。

        妮可站在门口对着她喊：“把后门锁上吧。”

        她站起来朝着仓库的后门走去，黑暗里铁链的反射让人不自觉想起阴暗的东西。拽了拽门上结实的铁链，安娜皱起眉头又走回店铺。

        妮可不知道去哪了，安娜走到收银台后打算关上电脑。妮可的毛线帽被丢在了键盘上，安娜顺手拿开，然后拿起鼠标操作。

        余光里一个暗红色的点刺痛了她的眼角。

        安娜停了下来，盯着毛线帽上的那颗球，圆润的球体在左侧缺少了几根绒毛，秃斑的周围沾染了一圈暗红色的印记。

        ofcourse

        安娜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冷静地关掉了电脑，从手腕上拿下橡皮筋绑起了头发。

        肾上腺素现在充斥着她的身体，肢体本该控制不住地颤抖，可却被训练有素的控制力压制了。她的心脏正在猛跳，紧张和后知后觉的恐惧让她的感官无线放大。

        早就锁好的后门，和突然消失的人影，以及故意被放在键盘上的帽子。

        她等不及了。

        安娜从笔筒里拿出一只笔，反握在手里，走到墙边关上了电灯的总闸。刹那间，整个店铺陷入了黑暗，只有街边的路灯透过玻璃橱窗照亮了些许角落。

        她只顾着应对目接不暇的感情，忘记了训练的一切。开始漠视身边的线索，变得迟钝。

        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的笔是她顺手抓的防身武器。目光瞥到洒进店里的路灯，安娜快步走到货架边上，才刚按上唱片，就听到妮可的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过来。

        “花了你足够久才发现？”

        随着她的嘲讽一起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穿过货架的子弹。

        安娜猛地蹲下避开四溅的碎片，店里的音响掩饰了妮可的脚步声，她处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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