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太监在府外又喊了一遍，但卓华并不怎么急。

        她慢悠悠地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装，确定自己是好看的，这才带着初云不急不慢地往外走去。

        裴铭珏收拾完碗筷后，背着手，像是大爷遛弯一样跟在她后头。

        “你不用跟着我的。”卓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扭头说着。

        “我担心殿下。”裴铭珏垂眸，看着可怜弱小又无助。

        浓密的睫毛掩住眼里的趣味盎然。

        虽然卓华有点感动，但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卓华每每对着裴铭珏那张脸，大脑思考速度都会放慢许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裴铭珏那张脸上。

        她轻咳一声，故作高深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怎么看怎么轻快。

        她也不想高兴的，可是有大美人跟着她诶。

        大太监在门口等的脸都黑了，才看到长公主的声音。

        神闲气定，姿态端庄，似乎丁点也不着急。

        “长公主殿下好大的架势。”他冷哼一声，讥讽数落着，“让咱家好等。”

        “哪里哪里。”卓华眯眼，笑着回应，“公公才是好大的架势。在本宫府邸面前耍威风，不知道的以为公公才是府邸的主人呢。”

        初云都告诉她了，大太监到后并非第一时间宣读圣旨，而是百般刁难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下人。嫌东嫌西的，比她还要像长公主呢。

        闻言，大太监一惊，额头不自觉冒冷汗。是他得意忘形了，卓华再不济也是个公主，处理他个下人不是轻而易举的？

        大太监勉强镇定下来，展开明黄的圣旨念到：“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镇国长公主卓华，数次当街滋事、伤害朝廷重臣之子，德不配位、放纵无礼。念及手足之情，仅将其贬至奉安。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奉安是个什么地方？偏僻荒远的北方之地。陛下如此下旨，想必是厌及长公主。

        “陛下有言，殿下此行只许带一人，且不许携带黄白之物，于后日启程。”手中的圣旨似乎给了大太监底气，他看着卓华，趾高气扬，“殿下还不接旨？莫非是要抗旨？”

        “不敢。”卓华行礼行得很随意，漫不经心地接过大太监手里的圣旨。

        “本宫有一事不解。”卓华看眼圣旨，将她随手给到初云，“李家的玉器是否真痛传闻一般出彩？”

        大太监面容一僵。

        长公主殿下是怎么知道他早已被李丞相收买的，甚至连李丞相拿玉器收买他都知道。

        这事万一给陛下知道，陛下拿捏不住李丞相，还处置不了他吗？

        不对，也许公主殿下就只是随口一问呢。

        卓华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纯良的笑容，只是在大太监看起来逐渐变得高深莫测不少。

        “殿下何意？”大太监声音发颤，勉强道。

        “没什么意思。”卓华勾勾唇，“就是听说公公从本宫的婢女身上，拿走了块玉佩而已。”

        “是咱家糊涂了。”大太监慌忙从身上掏出卓华赐给初云的那块玉佩，递给卓华，尬笑，“殿下当真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卓华拿过玉佩，还给初云，“本宫已接旨，公公回吧。”

        大太监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卓华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逐出京城就逐出呗，左右她也不在意。而且在金陵什么都买不了了，逐出去反而还会让她过得更多姿多彩些。

        只是，她有些犯难，裴铭珏要怎么办。她带人，肯定只能带初云啊。

        裴铭珏对上她的眼睛，眨眨眼，报以热烈一笑。

        这一笑，让卓华更加愧疚。

        “圣旨到！”突然又响起个声音，只是声音明显气喘吁吁的，看起来是匆忙赶来的。

        这回是个年纪轻的小太监，看见卓华困惑的眼神，友好地一笑：“这圣旨不是给殿下的，是给殿下身边那位小公子的。”

        什么意思？

        陛下定然不晓得裴铭珏的姓名，为什么会突然下旨。

        卓华想到自己被逐出金陵十有八九是因为李丞相，难道这道圣旨也是？

        她似乎想到些什么，脸上一下子难看起来。

        “镇国长公主心善，收留无家可归者。今其将赴奉安，朕不忍朕之子民受苦，命李相之子悉心照料。钦此。”小太监照着手里的圣旨读完，见裴铭珏和卓华愣在原地，小声提醒，“这位公子？”

        裴铭珏不甚在意，行个标准的礼，垂眸道“草民……”

        这李公子，当真是嫌命长。

        只是有些可惜，难得发现点乐趣，这下就要结束了。

        他不着痕迹睨眼卓华，有些可惜。

        “不行！”卓华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微一犹豫，咬牙道，“非本宫不愿放人，实是不能放人。”

        裴铭珏面对李家家仆那种二流货色却毫无还手之力，显然是个不通武艺的。后边她救下裴铭珏，害得李公子吃那么大个苦头。她离了金陵，这笔帐定然全都会算到少年头上。

        李公子又垂诞裴铭珏，落到他手中，裴铭珏哪可能被悉心照料，还能活着便不错了！

        “殿下这是抗旨啊。”小太监神情严肃。

        “本宫说了，本宫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卓华抿唇，似乎真的很为难。

        “何理由？”小太监不自觉问道。

        “这……”卓华偷偷看裴铭珏，眼里透露出抱歉的意思。

        裴铭珏眨眨眼。

        这是要干嘛？

        不过，他直觉事情要变得有趣了。

        于是他冲卓华报以温和宽容的笑容。

        “本宫和他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而且已经、已经……”卓华声音越来越低，然后猛然提高，面上看着满是羞涩，“行周公之礼了。”

        确实挺合理的。小太监点头，抗旨合情合……

        不对啊！小太监目瞪口呆，殿下还有个未婚夫，所以未正式大婚，殿下便先纳面首？

        裴铭珏逃婚之事，知道的人本就少。

        所以这会儿，小太监不自觉开始同情那位北境小霸王。

        “圣旨先给本宫吧。”卓华将圣旨从发愣的小太监手里拿走，“本宫这就进宫面圣。”

        小太监恍恍惚惚地点头，脚步虚浮地回宫。

        事情终于结束了。

        卓华带人回府。

        她保护了美人诶！

        卓华对自己很满意。

        才刚进府，初云就怒气冲冲地告退，走时故意踹裴铭珏一脚。

        裴铭珏毫不在意，走到卓华身边，佯装不懂的样子轻声问：“周公之礼是什么？”

        “周公之礼是……”卓华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

        “是……”她声音越来越小，突然间灵机一动，“是指接待朋友的一种礼节！”

        其实也没有问题，就是朋友的定义不太一样吧。

        她在心里说服自己。

        “原来如此。”裴铭珏似乎信了，很认真地点头。

        在卓华转过头去时，他偷偷抬手，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

        卓华换身华服准备进宫，却在梳妆时犯了难。她以往的妆发是有专门的奴婢弄的，但现在那奴婢也去丞相府了。

        初云虽然几乎是全能的，却在下厨和梳妆方面无能为力。卓华叹气，只得自己弄个简单的发髻，幸好她妆点得还过得去。

        失仪就失仪吧，她也没办法了。

        卓华叹气。

        裴铭珏倚在墙上，百无聊赖地揪着自己的发带。

        好慢啊……

        过了会，卓华终于从里边出来，裴铭珏懒懒抬眸，露出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实话实说，要不是卓华脸足够好看，一定撑不住这个造型。

        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走过无数地方，第一回见到如此独特的发髻。

        像是……

        裴铭珏不知道怎么类比，觉得这头发真是难看出了新高度。不单两边一高一低不对称，还毛毛躁躁，这边翘起一撮毛、那边翘起一撮毛的。

        “你婢女呢？”裴铭珏尽量让自己忽视她的头发，目光落在她眼下的泪痣上。

        “府里没几个了。她们可能还不如我。”卓华知道自己搞成什么样子，抬手徒劳地在上面扒拉。

        裴铭珏叹气，抬手在太阳穴揉揉。他往前走几步，将卓华的身子转个向，背对着他，无奈道：“把这拆了吧，我给你弄。”

        “你会这些？”卓华半仰起头，好奇地出声。

        “不会啊。”裴铭珏勾勾唇角，将她的头按回去，“但肯定比你这个好看。”

        “那不一定。”卓华不服气。

        她重新回到房间，但裴铭珏在门口有些犹豫。

        “你在干嘛？”她挑眉，困惑不解，“你要在门口给我梳头？”

        “我能进去？”裴铭珏吞吞吐吐道。

        “能啊。外面又没铜镜。”卓华冲他摆手，“快点，不然进宫又要晚上不少了。”

        裴铭珏闻言，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抬脚进去。

        卓华坐在铜镜前，乖巧地由着他摆弄自己的头发。

        裴铭珏动作很利落又很轻柔，三下五除二就拆掉她一团糟的发髻，没有扯到她哪怕一根发丝。他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卓华乌黑得发亮的发丝里，不一会就扎起个好看大气的发髻。

        “好了。”裴铭珏从桌上拿个簪子插进去，蝴蝶样的银坠混着流苏垂下来，不经意的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卓华对着铜镜左晃晃右晃晃，相当满意，裴铭珏的手艺似乎比那些个婢女还要好。

        “你真的是第一回帮人梳头发吗？”卓华扭头，有些怀疑。

        “嗯。”裴铭珏肯定地点点头。

        “好厉害啊。”卓华由衷地敬佩，“为什么金陵就没有哪位公子能有像你一二啊？”

        裴铭珏笑而不语，抬手将她发髻上的簪子摆得更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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