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承宠

皇帝下旨攻打宜国的命令一发出，满朝上下皆是哗然。主战派的代表左骠骑将军程灏主动请缨，率五十万大夏铁骑直向宜国而去。

        宜国居大夏以南，是大夏的附属国之一，以富饶繁荣闻名宇内，坊间流传有“宜商出，万户足”的谚语，意思是宜国商人一次贸易所赚的钱，足够养活万户人口。

        比自身还要富庶的附属国紧挨国境之南，交界处没有万顷险山或不测深渊做为关隘，只有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若是大军迫近，方圆百里之内可以说是畅行无阻。这些年来大夏同宜国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宜国人每年都按时上交丰厚的朝贡，举止也一直很规矩，甚至于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就是这种谨小慎微，似乎有点过头的嫌疑，更加显得这种平静背后似乎暗含了涌动的波云诡谲。

        大夏朝堂内一直分为主战派和主和派，主战派希望用武力干脆将宜国纳入自己的版图，了却一个心腹之患，省得天天担心这个富饶得有些过分的附属国威胁着边境安全。而主和派则认为暴力手段不适宜解决国际争端，毕竟这么些年都和平相处下来了，能忍则忍，化干戈为玉帛，大家还是好邻居。

        批阅完奏章，已是傍晚。裴煊揉揉发涨的太阳穴。这道旨意一出，朝堂上势必掀起轩然大波，这是他早就料到的。老家伙们必定吵个不可开交，他也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实他内心最深处从一开始，便是更倾向开战的。他想走出一条和他循规蹈矩，固守避事的祖父和父亲不一样的路来，不仅仅是宜国，还有明祁，东都，骊国，齐燕，把大夏的领土，扩充到前所未有的规模。

        只是当真正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方知处处掣肘。政治博弈，终究不是怎样想，便一定能够付诸实现的。他还需要考虑权力的制衡，国家的稳定，百姓的生计。国祚犹如一把宝剑悬在他头顶，牵一发而动全身；又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盖子，压得他常感觉喘不过气。

        是以他总偏爱沈氏那样的女子，冷冷清清，带点倨傲。在那有些疏离冷淡的相处中，他才觉得自己能得片刻喘息。即使他知道她不过在投其所好，那副冰冷的皮囊下住着一个恋慕荣宠、权势的俗人，他也不介意。她想要高位，他便许她贵妃之位和数不尽的财宝。他偏爱她，可偏爱总归不能算作是爱。

        裴煊揉揉有些发痛的眉心。让他最终做出决定的竟然是——他闭上眼，那人的音容笑貌又俏生生地立在眼前，那么明媚鲜活。吃进肚子里才比较踏实，他喜欢这句话。

        “今晚绛雪轩掌灯——”

        老太监苍老又尖细的呼声由小太监一路跑腿送达绛雪轩时，许寄芙正在侍弄一盆茉莉。看着一团喜气的宫人们和几乎要掉下眼泪的抱月，她亦端出喜不自胜的模样，跪下谢恩时肩膀还有微微的颤抖。

        只是埋下去的眼底，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意料同了然。

        早就该来了啊，事实证明她的一席话确实说中了皇帝的心坎。少年天子，她料定他是有些野心的，只是迫于各种原因，尚不敢放手一战罢了。

        她所说的东西，披着无关紧要和天真傻气的皮，实际上还是在给皇帝的野心添油加醋。若是他往那方面联想了，必然在心里对自己存有几分特殊而隐秘的好感。哪怕没听懂，至少也用言语给皇帝留下了娇憨率真，与众不同的印象。有了印象，之后也方便行事些。

        不过，郑瑾瑜相信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毕竟人总是愿意从别人的话语里理解出自己想要听到的意思。朝贡将近，宜国之事几乎每天都被提出来争执和讨论，裴煊潜意识里会把他所见所闻的每件事情都与宜国联系起来。

        隔得很远，裴煊就看到了绛雪轩门口提着羊角宫灯的身影。夜色浓淡合宜，那一点摇曳的灯火是唯一的光源，显得她身形娇小而朦胧，轻纱曼舞，仿如瑶宫仙子。

        她今日穿着碧绿纱裙，纱质轻盈层叠，随风轻舞，鲜嫩欲滴的颜色仿佛春天的新叶，一头青丝也用玉色芙蓉钗挽起，因为她不懈使用纯天然面膜的作用，原本稍显苍白的面色此刻亦是红润粉嫩的，正好像田田莲叶里的新荷。几乎不施脂粉，只点上一点嫣红口脂，愈发显得色若桃花，眼波婉转。

        这妆容实在讨巧：正是现代最流行的“零眼妆”风格。前世有个很权威的美妆博主对她传授过妆面经验：口红，乃是妆容的核心。朱唇一点，就让整张脸有了重点，让美貌有了灵魂和生机。

        这位博主每次录视频拿出的口红，上至萝卜丁下至一元店产品，什么色号都能玩出花来。许寄芙望尘莫及，只有在心里膜拜，顺便记住了博主的谆谆教诲，到了古代也不忘记口红的重要性。

        转眼，穿着龙纹常服的天子已至眼前。她盈盈拜倒：“婢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寿万安。”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感动，惊喜，娇羞，期盼。

        裴煊扶她起来：“你大病初愈，不必多礼。朕瞧着你在风口上也站了好一会儿了，快进去吧，免得吹坏了身子，倒成了朕的不是。”

        “嫔妾谢皇上关心。”她巧笑嫣然，“皇上要来，便是再站几个时辰，婢妾也是心甘情愿的，皇上不要嫌婢妾烦才是呢。”

        他笑：“怎会。”复又仿佛有些动容：“你竟这样盼着朕来。”

        今晚裴煊似乎心情格外好，一张向来表情寡淡的脸今天也比往时丰富些许。落在许寄芙眼里，引得她在心中暗笑，看来给皇帝煽风点火的收效比预期还要好，而他刚才的语气也是有些意思。

        那么快便动情？自古帝王薄幸，那话里仿佛真心流露的情感，不管是许寄芙还是cindyxu，都不会信。

        信男人倒霉一辈子——前世的回忆忽然涌上来，她轻轻偏头，把它们甩掉。

        不过她也不需要他的心，有他的宠爱就够了，一份能让她在后宫立足的宠爱。也许他不会爱人，那么他们各取所需，正好皆大欢喜。思及此处，她话音里也含了不自觉的，真情流露般的喜悦：“当然了，皇上天人之姿，哪个女子不盼望着能常伴君侧，哪怕只是看看也是好的。”

        然后语调又一转：“后宫每个姐妹都做此想，皇上都要照顾，可嫔妾私心里，是希望皇上多陪着婢妾的，皇上一来，嫔妾自当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她倒是胆大。裴煊几乎想笑。他后宫里的每个女子几乎都会婉转和谄媚地逢迎，以希求更多的君恩。可是这样直白甚至有些僭越地邀宠的，她是头一个。裴煊想到她在那满架紫藤花下的样子，明媚的鹅黄色的身形，口气也是一样的天真到有些傻气，却莫名引得他生生停住脚步，听她讲出一番叫人啼笑皆非的道理。

        “十二万分的精神，那岂不是很累，”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朕怕来得勤了，累着你可如何是好。”

        仿佛有似有似无的香气飘来，他才注意到似乎自打他进来便觉得神清气爽。殿内并没有熏香，似乎是花的香味。那味道也同她一般清新，自然，没有矫饰。在暑气里闷了一天，这样的香气使他舒畅而愉悦。

        “确实是累的，和在家时准备元夕一样累。每次过元夕节嫔妾总是累得头重脚轻，想着也就是一年一次罢了，若多起来可真是吃不消。”怀中女子有些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身躯，“可是，有陛下在，我却希望天天都是元夕。”

        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已微不可闻。她似乎是害羞极了，甚至忘了用谦称。

        裴煊的掌心从发间游移到她的脸颊，掌心传来的热度仿佛点燃了一丝灼灼的火。他叹了一声，带着属于年轻男子的情。欲，横抱起她娇小的身躯，往内室走去。

        如果他想，他可以给一个女人宠爱，很多很多宠爱。

        三天后，婉贵嫔晋封妃位的旨意晓谕六宫，皇上还连着两夜宿在婉妃的蕊珠殿以示恩宠。宫里妃嫔不多，妃位已是极高的位分，这位新晋的婉妃一时间自是风光无限。何雨菡的老子太尉何明远是主和派的代表，裴煊此举似乎有安抚主和派的意味。

        在前朝给人家了一棒子，马上在后宫赏颗甜枣，这皇帝也算是会堵人家的嘴。只是后宫的女人，无论如何，都只能充当制衡权力漩涡的棋子的角色，宠爱冷弃，或捧或踩，命运其实从来都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做主宰的永远还是男子，父族兄弟，帝王重臣，都可以轻易地把女子推到牺牲者的位置上，去换取平衡，稳定，太平。

        同婉贵嫔一道被晋封的还有一位之前名不见经传的许贵人，位份从贵人提到芳仪，赐号“舒”。虽说只是规规矩矩按级晋封，但尚在低位便获亲赐封号，也可看得出皇上对此女的重视。

        宫中传闻，皇上在御花园与舒芳仪偶遇，一见倾心，稀里糊涂倒也成了一段佳话来。许寄芙听过只觉得好笑，后宫大概就像她前世所在的名利场，纸醉金迷，人人皆有所图，哪怕贵如天子也不例外。个中哪有什么纯爱故事，可是宫里的人偏偏爱传也爱听，也算是当局者迷吧。

        不管怎样说，这位舒芳仪的恩宠，却是实实在在地日渐浓厚起来。

        妃嫔等级表

        正超品：皇后

        正一品：皇贵妃

        从一品：贵妃、淑妃、贤妃、德妃

        正二品：夫人

        从二品：妃

        正三品：贵嫔

        从三品：昭仪、昭媛、昭容

        正四品：修仪、修容、修媛

        从四品：充仪、充容、充媛

        正五品：嫔

        从五品：婉仪、婉媛、婉容

        正六品：婕妤

        从六品：淑仪、淑容、淑媛

        正七品：德仪、德媛、德容

        从七品：顺仪、芳仪

        正八品：贵人

        从八品：美人、才人、顺人

        正九品：小仪、小媛

        从九品：常在

        正十品：选侍

        从十品：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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