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她和楚鸣露见面的机会不多，只是听楚争寒提起过自己有个在宜市上大学的妹妹。那时候她和楚争寒感情稳定又在演艺圈风头渐起，自持有了站在楚争寒身边的资本，随他出席一些社交场合，在某次夏日午后的聚会上遇到楚鸣露。

        楚争寒地位高但在圈子里又属于年轻的那一批，除了衣香鬓影的酒会他偶尔也会去二代们恣意纵情的派对。

        付随歌为了配合他过去的应酬衣柜里都是些超出年龄的重质感而不重设计的衣服，这一次应邀匆忙选了件酒红色的长裙，到了现场才发现自己在亮片、流苏与大胆展现姣好身材的泳衣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紧跟着楚争寒，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调侃，但那些上下打量的不善目光足够引人不适。

        不远处有几个年轻人嬉笑着把带来的年轻人推入泳池，肆意的尖叫和嬉笑声不断，那人从泳池中冒出头来，脸色发白但强撑着微笑，很快又被按进水中，再浮上来的时候他大口大口咳嗽，有人把美钞丢在他身上，有人吹着口哨将香槟瓶口对准他。他们似乎并不觉得那算是折辱或贬低，只是笑闹着，带一点天真的恶意。

        在声声起哄中她有些不安地拽紧了楚争寒的袖子，楚争寒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他对这类场景习以为常，甚至不曾侧目只是继续和身边人聊起当下的娱乐行业形势。

        付随歌被泳池边的少女吸引了视线。

        那女生穿着黑金色吊带裙，金属缠绕在蜜色的肌肤上显得迷人又性感，她抱着双臂坐在遮阳伞下看向泳池，裙下修长的腿交叠，高跟鞋松松垮垮挂在脚尖。付随歌注意到她宽大的墨镜遮住半张脸下露出抿着的嘴唇，似乎很不耐烦。这时旁边有人来搭话请她喝一杯，她头也不回只说了句不必。

        不多时有几个人围上来同楚争寒打招呼，女生也站起身来摘了墨镜，走过来低声叫了一声“哥哥”，感觉情绪不高。

        “露露，你还得叫声小嫂子。”旁边有好事儿的人调侃，周围人便跟着不怀好意地起哄。付随歌颊边染上薄粉，偷偷瞧一眼楚争寒，发现他唇边带笑没有出声阻止，像是默许。

        楚鸣露说：“随歌姐。”不冷不热。

        有好事儿的人跟楚鸣露讲该改口的，楚鸣露懒洋洋地抬起眼睛望过去，说：“怎么？是付随歌这个名字不够好听吗？”

        她讲话还带一点口音，像是说惯了英文一时纠正不过来。

        那人觉得自己这一手吹捧大概合了楚争寒的心意，得寸进尺还想再说些什么，付随歌笑着出声打断：“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乖巧，得体，知分寸。如果要说她跟在楚先生身边究竟学会了什么，大概就是知道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她可不会天真到以为楚争寒愿意带着她就是真拿她当未婚妻，有些时候还是低调点更好。

        楚鸣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瞳孔是泛着金的浅色，眼睫在阳光下也是毛茸茸的金色，连带着她立体的轮廓，较之楚争寒的温和深沉更显锐利。那一眼似笑非笑，但楚鸣露很快收回目光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快得让付随歌意味是错觉，只听她说自己想去和朋友们聊聊，先走一步。

        楚争寒略微颔首，问付随歌累吗，要不要去别处休息一下。

        付随歌知道是他懒得再与人闲聊，于是乖乖点头。

        别墅主人特意为楚争寒在二楼准备了房间，进屋后楚争寒解开西装外套倚在柔软的长沙发上双眼半阖，付随歌安静地靠过去枕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楚争寒身上的淡淡的檀香气息。

        “怎么不说话？”楚争寒一手搭在她后颈轻轻摩挲，他很喜欢这个动作，但付随歌常觉得这让自己像是一只猫或者别的什么宠物。

        “楚小姐的眼睛……很美，是很浅的颜色。”她想了想，选了个看起来无害的话题。

        “嗯，她母亲是美国人，小时候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才回到国内，在外省上大学。”

        “啊，原来是这样。”

        “我跟她不算太亲近，”楚争寒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将她搂在怀中，懒洋洋道，“她大概对亲缘关系没什么概念，你会不高兴吗？”

        “怎么会呢？”付随歌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以一种全然依赖的姿态，半开玩笑道，“叫嫂子也太显老啦，他们都是开玩笑的。”

        楚争寒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该怎样形容那种眼神呢？那双黝黑而深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人间温柔缱绻的意味，更像是审视她这句玩笑里是否包含着真心，又或者有一点漫不经心——他时常是这样的眼神，就像心情好时逗弄一只在掌心喵呜喵呜闹腾的小猫，但仅限于小猫将爪子藏得很好时。

        但很快他就又闭上双眼，手指沿着她纤长的头发延伸至腰侧，轻轻搭在那里，然后含糊地说了句不会。

        不会什么？

        付随歌想，是说不会显老，还是说以后不会再让人这样开玩笑？

        但她只是乖顺地贴在他颈侧，嗅着沉香的气息沉溺在拥抱之中。

        怎样都好，现在她全然依赖着这股香气。

        -

        付随歌从梦中惊醒。

        她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盛夏的泳池派对或别墅里的休息室，而是剧组所在的充盈着干净皂香的酒店。床头的电子钟现在是凌晨四点，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她把脸埋入蓬松的枕头中，似乎还能嗅到沉香浮动于空气中。

        她时隔很久又一次梦见了楚争寒——的确很久了，久到在在梦里他的面容都已经模糊，只有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沉如故。

        大概是因为今天见到楚鸣露了吧。

        付随歌没有想到今晚会遇见楚鸣露，但她怎么会想不到呢？楚争寒和许砚本就是多年的老友，许砚的电影又几乎都是楚氏的项目，听路星之前提过楚氏内部换血，她只是刻意没有去关注当前究竟是谁身在高位。

        三年前楚争寒离世时整个高层几乎天翻地覆，她只听说楚鸣露早早就出国避开风险，她早该想到的，他们兄妹俩同样是看上去与世无争，实则骨子里都是一脉相承的杀伐果决。

        不过之后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晚上秦世膺被驳了面子离场的时候面色铁青，楚鸣露的视线在那些暗中围观的人群上扫了一圈，旁观者心知牵扯到豪门秘辛随即尽数散开装作无事发生。付随歌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楚鸣露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场。

        楚鸣露好像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她，今天能帮她解围大概也是因为听不惯秦世膺出言不逊。

        就这样吧，以楚鸣露的个性应该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临时换角色的事儿，她与其想点有的没的不如再睡一会儿去参加开机仪式。

        昏昏沉沉的时候她想起了第一场戏。

        按照整部电影的剧情来说，阮瑰的出场比较零碎，有时是以梦的状态出现在霍云亭的生活中，许砚拆分了一下，先拍摄两个角色互动的部分，不过一般开机的时候总会选一些简单的情节或是让主角快速熟悉的亲密剧情，许砚却选择了霍云亭归国后与阮瑰的第一次相见。

        还有一支舞。

        -

        曲逐浪练习跳舞的时候显得有些笨拙。

        其实电影里只会展现出短短不过一分钟的片段，许砚给出的要求也只是保证足够流畅以及男女主角之间互动的自然，毕竟他拍的也不是什么国标舞教程。

        练习的时候还算顺利，当付随歌向她伸出手时曲逐浪却有点犹豫，然后才小心翼翼拢住她的手，动作轻得像是在接住一片羽毛。他的舞步还算不错，上半身却紧绷，时刻注意与付随歌保持一个礼节性的距离。

        付随歌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味道，但显然不存在。难道曲逐浪对玫瑰味的香水过敏？好像也不是，他之前的表现明明都很正常。

        “想什么呢？”在礼仪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付随歌小声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啊……我有点记不住舞步，太紧张了。”她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体更加紧绷，曲逐浪表情是难得的严肃，正经得仿佛教学影片里的模特，连视线都不曾分给她。

        “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此时他们需要做一个轴转，曲逐浪托着她的腰，付随歌轻盈转身落脚，动作流畅自然，她听到礼仪老师在旁边微笑着轻轻鼓掌的声音，“怕踩到我啊？没关系，我今天的鞋是包脚面的。”

        “学姐。”曲逐浪有些抱怨地喊了一声，赌气似地把她往怀里揽了一点，“你再说话我真的记不住舞步了。”

        付随歌被他的没有任何威胁性的警告惹得笑了起来，顺从地闭上嘴。

        -

        她再睁眼时小苏已经进房间里叫她起床，小苏拉开窗帘，天已大亮。

        今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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