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三章破镜（一）

【一】

        虽然迹部做得相对低调，但有心打听的人还是能够了解些许端倪。之后副导演不知是听说了什么，对不二的态度简直是180度大转弯，几乎可以用阿谀谄媚来形容，连带着对小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地呼来喝去，倒有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但不二显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在各种场合均表现得十分冷淡，留了一分面子是因为大家好歹在同个圈子混。这种有暴力倾向的人，万一被逼急了做出鱼死网破的事那可受不了。

        女主角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主动要求对戏，态度和颜悦色的，甚至休息时间还主动找他聊天攀交情，对于前者这种提高拍摄质量的请求不二自然是欣然应允，对于后者嘛，则是不胜其烦，只得敷衍了事。

        在拍摄进度紧赶慢赶日夜兼程的状态下，他们提前十几天杀青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迹部提前把杀青那天的时间空了出来。

        这段时间他们依旧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短信联系，仿佛那天狼狈而尴尬的告白不曾存在，期间忍足一直劝他不要操之过急，但他早就等不及了。

        手中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的迹部甫一出现在片场便格外引人注目。一切工作都临近收尾，大家心情皆十分愉悦，看到剧组多了个肩宽腿长的帅哥，都免不了侧目。但此人之帅却又天然带了隐隐的压迫感，让人一时间不敢趋近，只能好奇又赏心悦目地远远观望。

        迹部对此恍若未觉，他只想第一时间把花递到不二手中，看他又惊喜又释然的笑容。

        他远远地看见不二和小安在一栋楼的墙边说话，就径直走了过去。

        “……多选几种不同的口味，要热的。辛苦你了。”

        小安点点头便走开了。

        不二眼看着他走出十来米远，左手便无力地撑开扶住一边的墙。

        早上刚拍了三个多小时的水戏，沐浴更衣后又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就感觉不太对劲了——脑袋发沉，全身乏力，一边像在寒意沁人的冰水里浸泡，一边却又有灼人的热意，贯穿身心的疲乏如一阵阵惊涛骇浪急促打来。

        也不知晚上的杀青宴能否坚持到结束。

        “不二！”不二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回过头，就看到了手捧玫瑰花束华丽无比的迹部。刚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片场，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就见他嘴角一弯，郑重地将手中的玫瑰递给他：“杀青快乐！”

        不二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猛地刺过一道模糊的白光，闭了闭眼，才勉强将焦点对上迹部的脸，笑了笑，将花接过来，强咬牙关：“谢谢你，迹部。”

        迹部却盯着手捧玫瑰的不二出了神。不二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在玫瑰花瑰丽色泽的映照下更是平添一分潋滟，但似乎又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破碎感。

        “还有事吗？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准备晚上的杀青宴了。”不二着急结束对话，甚至有些失了礼数。

        迹部抿着唇，一边盯紧不二一边沉默地点头。

        不二转过身，勉力维持着平衡，仍感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摇晃，每一步的触感都像踏在柔软的海绵坑里，毫无落地的实感。他支撑着走到最近的拐角迹部看不见的地方，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侧过身子整个人贴在墙边，让全身重量毫无保留地靠上去，缓慢地闭上了眼。疲软的四肢仿佛接收到许可松懈的信号，右手骤然一松，玫瑰花散落一地。

        他本想蹲下身去捡，然而刚弯下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只得慌乱地扶住墙，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空间感一时间混乱不堪，无穷无尽的眩晕感如潮水袭来，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已不得而知。

        内心仿佛有个绝望的声音疯狂叫嚣着放弃吧。

        那就……放弃吧。

        他任凭自己遵循地心引力的规律掉落下去，会摔得很疼吗？也许感觉不到了吧。他无力地想。

        此时却有另有一股强大有力的力道自身后悄然出现，将自己按进一个坚实的怀抱，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怎么了？”他恍惚听见这个声音焦急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接着，带有微薄暖意的手落在自己额上：“怎么这么烫？”

        心底飘飘忽忽地升腾起久违的暖意，与之一并而来的还有心安的感觉，像一缕微风在方寸之地清浅地化开，剧烈的心跳却始终无法止歇。

        不二反应了好几秒才朦胧地意识到现在是什么状态，试图脱离迹部的怀抱：“你先放开我。”

        “不放。”迹部觉得，虽然自己趁虚而入的确不太厚道，但不二这副气若游丝眼看着就要倒地的样子，他怎么也不可能放他一个人。

        对方说话时炙热又灼烈的气息拂在耳侧，不二一边有些尴尬一边勉力吐字：“没事，我回去……休息下就好了。”

        “别说话了，都交给我。”那个声音执拗又温柔地说。

        紧接着，不二眼前一黑，意识便彻底堕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二】

        小安点完奶茶回来没看见不二，陡然一阵心慌。不二本就身体不适，该不是晕在哪里了吧，刚才自己真不该走开的。

        他在附近转了几圈，就看到迹部从身后单手拦腰抱着不二，正把自己脱下来的外套笨拙地裹到他身上，恨不得把他裹成粽子。而不二明显精神不济的样子，闭着眼睛腿脚发软。迹部裹好外套，便双手使力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怀中的不二安然地阖着眼帘，面颊潮红嘴唇却苍白如纸，脆弱得宛如一枚濒死的蝴蝶。

        小安心头一颤，立马跑到他面前，愤愤地压低嗓音：“你干什么？可别乘人之危。”

        他可不想这一幕被旁人目睹，到时候有口都说不清。

        迹部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本大爷对不二只会比你还上心，你怎么想本大爷的。”

        接着又沉着脸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安垂下眼睑，心虚地说：“我想可能是拍了一早上下水戏的关系，整个人一直泡在水里，再加上最近熬夜赶进度……”

        迹部打断他的话，气得要死，吼道：“是谁想出来的，大冬天的拍水戏！”

        虽然札幌已经过了最冷的季节，但四月明显还是春寒料峭的时节，穿单衣都会冻死，更何况是下水拍戏。要不是他刚才感觉不对劲跟着不二，不二现在指不定就晕在这里了。

        “你也真是放心，放他一个人呆着。”迹部一字一句冷冷地说。

        小安低下头，支支吾吾：“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听他的话……走开去给大家买奶茶的，其实我已经尽快赶回来了……但还是……”

        其实迹部也清楚，剧组一般都会把下水戏这种容易导致主演生病的戏放在最后拍，原因是怕中途演员生病耽误进度。而克服客观条件的困境完成拍摄也是演员专业素养的体现，但放在不二身上他就是受不了！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想着给大家买奶茶，这剧组对他是有多好。

        “接下来就剩杀青宴了是吧？”迹部强压愤怒，沉声问。

        “嗯，马上就开始了。”

        “本大爷要带他回东京，你留下处理好这里剩下的事。”迹部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

        酒店里环境条件有限，通风也不畅，留在酒店养病显然不是最佳选择，杀青宴主演无故缺席的确也需要有人前去处理说明。但把不二单独交给迹部这个明显对他有所图谋的人，小安还是有些犹疑。

        他抬起眼帘，看到迹部抱着不二，小心翼翼地调整双手姿势，生怕他不舒服，眉头死死地锁着，脸上挂着做不了假的担忧神色。

        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他眼里分明只映着不二一个人。

        又想到那日与不二的对话，不禁问：“你是真心的？”

        迹部果断哼了一声：“那还用说。总之本大爷会照顾好他的，这边的事你应该能处理好吧。”

        小安忧心忡忡地点头，又说：“我这边备有退热冲剂，现在去给你拿。”

        不一会儿，他便跑了回来，将手中的药递给迹部。

        迹部难得赞许道：“你还挺机灵的，帮了大忙。”

        随后迹部又问了不二的地址，丢下一句：“明天你回东京后带上行李来他家，本大爷就先走了。”

        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三】

        这次迹部是直接坐直升机来札幌的，因此很快就回到了东京，怕不二到自己的城堡里会不适应，最终还是决定去他家里。

        刚才在飞机上，不二靠在他臂弯里一直迷迷糊糊的，身上依旧烫得吓人，中间似乎醒了两次，也许知道是自己在照顾他了，却只是无力地又阖上了眼。

        看这架势恐怕不止是拍水戏冻的，还有连日来拍戏进程过快疲乏淤积的因素。

        迹部抱着不二，用从他口袋里找到的钥匙打开公寓的门，脱了鞋。公寓的格局是一室一厅一卫，厅里摆着一张餐桌，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书和唱片，还附带一个开放式小厨房，装修简单却无处不透露当前居住者的小资格调。大概是久未归家的关系，空气里有一种凝滞的浮尘感。

        他走到里面的房间，也许是窗户始终开着通风的缘故，一股清新感扑鼻而来，只是有些冷意。床单和被子都用防尘袋装着收纳得井井有条。

        迹部关上窗，摸索着铺好床，将不二放到床上，然后打开了空调。

        空调的制热效果不错，屋里没过多久就暖了起来。迹部便着手去脱不二身上厚重的羽绒服和他原本穿着的大衣，只留下里面的薄毛衣。不二的意识还模模糊糊的，迹部只得用胳膊撑着他的身体，防止他一个不小心就坠下去。

        偏偏这时候来了电话，是负责安排会议工作的秘书打过来的，还不能不接。迹部刚不耐烦地单手掏出手机接起，压低嗓音问了句什么事，就被不二倾身抱住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轻轻搂着腰。

        “迹部总裁，明天早上s银行行长因飞机意外延误的关系，想推迟会面两个小时到上午十点。”电话那头传来秘书毫无波澜的声音。

        迹部低垂着眉眼，视线落在怀中的不二身上，一时惊喜到大气不敢出，紧接着内心突兀地洒下一片柔软，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这样抱到他，揽他入怀。

        不二柔软的栗色发丝贴在他脖颈，痒痒的，搅得他的心也痒痒的，好似羽毛在他心上轻轻地挠。他用没有接电话的那只手搂住不二，感受着他身上炽热的体温和柔软又坚韧的触感，与多年前他们还在一起时的触感似乎别无二致。

        没错，他就是喜欢不二，想要的话，去做就是了。

        “总裁？”秘书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又问了一声。

        迹部说：“正合我意，就这样吧。”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秘书听着电话挂断后嘟嘟的忙音，还是有些迷惑——

        总裁那边似乎有什么人在，声音压得极低，一开始有些不耐烦，后面那句语气却极其温柔，与他平日里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相差甚远。

        “总裁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温柔？”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便去修改次日的会议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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