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卓

面对认真起来的姜诩，边衡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

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姜诩的剑势如同边衡预想的一样。

一旦他进入真正的战斗状态，招式就会变得古怪无常，时而势大力沉追求以力破敌，时而剑锋偏转飘逸，眼花缭乱的同时暗藏杀机。

边衡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并逐渐加深，打算把姜诩的潜力全部逼出来。

他的剑势滴水不漏，不停逼迫着姜诩使他不能有丝毫分心，一旦分心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下场。

姜诩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压迫感，那种如泰山压在自己头顶的压力，当真是让人没有半点喘息的空间啊……

而在远处观战的白秋雨，她的眼睛已经跟不上二人出剑的速度了，只能看到二人你来我往。

看似分庭抗礼，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姜诩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边衡则是一脸平淡，每次面对姜诩的出招都闲庭信步般的化解。

铛——

姜诩手里的长刀被边衡一剑劈飞，插在地上发出败者的呜咽声。

姜诩半跪在地上穿着粗气，身上衣服被汗水浸透，头发紧紧贴着额头，看不清面容。

在他面前，边衡单手持剑，剑尖指着姜诩的额头，神情平淡，但眼里的赞许之色毫不掩饰。

胜负已分，姜诩败的相当彻底，他甚至没碰到过边衡的衣角。

“简直是天才。”边衡轻声说道。

“好了，回去继续训练吧。”边衡把剑归鞘，对着姜诩说道。

之后便头都不回的离开了这里，白秋雨连忙过去扶起姜诩，关切道：“你怎么样？”

姜诩摇了摇头，“没事，边前辈和克制，我现在觉得很爽，酣畅淋漓，感觉身上的力量都被释放了出来。”

晚上。

跟边衡操练了一顿之后又把未完成的训练完成，姜诩已经累的像一条打架输了狼狈归来的败狗，躺在床上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的睡去，他这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卓……”有人轻声呢喃道。

找错人了，我叫姜诩。

“卓……”那声音忽远忽近，这次像是在他的耳边轻吹。

烦不烦啊，都说了你找错人了。

“你为什么不愿意面对我们，卓……”

我靠你们有毛病是吧，能不能让老子好好睡个觉啊！

姜诩猛地睁开眼睛，打算把那个认错人的家伙狠狠的训斥一顿，可他刚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就呆住了。

眼前的景象哪里是剑池的山顶，分明是十八层地狱吧？！

姜诩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猩红，岩浆柱从破裂的天空上滚滚落下，大地被岩浆覆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数不清的锁链封锁。

锁链被岩浆烫的亮红，却没有半点破损的迹象，上面镌刻着细小却古老的符文，似乎在关押着什么恐怖的存在。

“卓，你来了。”东方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有责问也有欣慰。

姜诩惊恐的看着他们，“你们是谁，我在哪！？”

“这是你的家啊，卓，你忘了吗？”西方也传来声音。

姜诩拼了命的摇头，“不，我没来过这里，你们让我害怕，你们究竟是谁！”

“那里的生活让你觉得很开心吗？你难道忘了我们的命运吗！”东方的声音逐渐愤怒。

“你背叛了我们，卓！你不应该放弃你的力量！拿起那把刀，斩断人间！”北方的声音低沉，  但又充满了威慑。

姜诩惊恐的说不出话，几乎是同时，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睁开一双眼睛，四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姜诩说不清那双几眼睛里有什么深意，他只觉得彻骨的寒冷，这里明明是岩浆遍地，可他觉得自己像是在黄泉地府之中。

在那四双眼睛张开的时候，姜诩的身边出现了数以百计的人影，他们没有脸，只有和人类相似的轮廓。

他们对着姜诩伸出双手，死死的拽住了他，拼了命似的也要把他往那最深的岩浆池中拽去。

他往那边走，那些人影就如影随形般的跟着他往哪走。

姜诩想挣脱开，但他无论怎么反抗都阻止不了那些人的动作。

终于，他被拽进了岩浆池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浴火焚身，而是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

这不像是个岩浆池，更像是在深海之下，冰冷的温度似乎能冻结他的意识。

冷，还有死一样的安静。

直到一阵召唤声唤醒了姜诩。

“卓。”

“卓……睁开眼……”

他缓缓睁开眼睛，在岩浆池下看到了自己。

没错，是他自己，和他一模一样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迷茫。

只不过那个自己被更粗更多的铁链封锁，同时四肢被纯黑色不知材质的巨大透骨钉锁死，一动不能动。

在他身后，那块巨大的玄武岩上，刻画着让人看一眼便头晕目眩的阵法纹路。

他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委屈扭曲成了痛苦和愤怒，他看着那个迷茫的自己，在岩浆下怒吼。

“为什么！”

那一刻，他和被钉在玄武岩上的自己似乎共享了感知，那几百年来的痛苦一瞬间施加在他的身上。

不只是他的四肢，他的五脏六腑都疼痛的像是被一寸寸撕裂般。

“为什么！”

姜诩坐起身来怒吼，一旁的白秋雨看到他醒来终于松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哽咽道：“你怎么了？”

姜诩看到熟悉的场景后也恢复了理智，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迷茫道：“是啊，我怎么了？”

经过良久的沉默后，姜诩抬起头说道：“我要去找边前辈，他现在在哪？”

“早就在了。”屋外传来边衡懒洋洋的声音。

姜诩不顾身体传来的虚弱感，下床直奔门外，见到边衡后沉声道：“我刚才做了什么？”

边衡瞥了一眼屋里泪眼婆娑的白秋雨，说道：“走，这里不适合说道。”

姜诩也终于想到了白秋雨，不忍之色在他眼底浮现。

“我没事，等我回来跟你详细说。”他转身回屋轻轻抱住白秋雨，抹去了她的泪水。

说罢，便跟着边衡离开了这里。

“说吧，你在梦里都看到了什么。”

没了白秋雨在旁边，边衡也露出了罕见的认真神色。

姜诩拍了拍脑袋，“像是地狱……天空破裂，里面倾泻着岩浆，大地被覆盖，海水沸腾，山峰崩裂……”

边衡听着他详细的叙述，似乎自己也看到了那片地狱。

等姜诩说完之后他无言了一会，似乎是对那片未知的地方存有敬畏。

“他们叫你，卓？”

姜诩点点头，“他们是这么叫我的。”

边衡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肺里的浊气，说道：“我的推测是，今天我跟你的训练激发出了你的潜能，但你的潜能是和你体内的命格挂钩的。”

“但是命格被我的剑意压制，不可能直接把你拉入那种……幻境之中，但是有一种可能，就是那最恐怖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中，有一个就是那个融合了我剑意的家伙。”

边衡有些自责的说道：“怪我了，竟然把这件事给疏忽了。”

“这么一说就解释的通了，那些没有脸的人影是一个个命格，破裂的天空就是我破损不堪的容器。可那岩浆海下面看到的我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边衡摇摇头，“不知道，这需要你自己去找到答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玩了命的训练。不求你能用剑意压制他们，只要不被侵蚀，和他们分庭抗礼就可以了。”

姜诩点点头，“这样最好，不仅我也有自保的能力，下次遇到以命相搏的情况时，也能有一丝活下来的可能。”

边衡勃然大怒，“放弃你这个想法！不要寻求那一点可能存在的希望！一旦你失败了，身体被命格占领，那就是一场浩劫！”

姜诩愣了一下，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

边衡这才把怒火平息了下去，“我会想办法压制你体内的命格一段时间，今天的情况看来，上次在你体内种下的剑意已经消散了。”

姜诩犹豫了一下，说道：“边前辈，能劳烦你一件事吗？”

“你已经很麻烦我了，说吧。”

“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告诉白秋雨。”姜诩恳求道。

边衡看着他，“怎么，你想瞒着她？”

姜诩不否认，“如果您真的压制不住了，我也没有找到其他的办法，我会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自杀，到时候就劳烦您跟她说，我找到了自己的身份，回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边衡的余光望了一眼门外，“有些话还是你自己跟她说比较好。”

姜诩欲言又止，“这种话要怎么跟她说。”

边衡笑了笑，“这就和我没关系了，你们小两口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你想瞒着就瞒着，想说就说，反正我不掺和。”

姜诩叹了口气，“行吧。”

“下决定了？说还是不说？”边衡戏谑道。

“还是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姜诩自嘲道：“这是个重大的事情没错，但我第一个跟她说的重大事情应该是诸如求婚之类的事情，而不是我可能快死了的噩耗。”

门外的白秋雨捂着自己的嘴，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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