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拾叁：含元朝会

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

        含元殿位于丹凤门正北龙首原南沿的高地上，距丹凤门四百余步，可以俯瞰整个皇城，是长安城最壮阔巍峨的一殿。

        其与丹凤门配合是举行“外朝”的地方，每至元正、冬至，皇帝则临此殿听政和举行朝会。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就是描写含元殿大朝会的盛况。

        含元殿居高临下，两翼开张。殿前有三条长近二十余丈的龙尾道，由雕龙透空的石栏杆围拥。上檐铺陈有流光溢彩的琉璃瓦，两侧曲尺廊庑筑有螭首朱墙的翔鸾、栖凤二阁，瑰奇岿然，望之令人生撼。

        元日，将士填诸街，勒所部列黄麾大仗屯门及陈于殿庭，群官就次。

        侍中郑闱版奏“外办”。皇帝服衮冕，御舆出自西房，即御座南向坐。符宝郎奉宝置于前，公、王以下及诸客使等以次入就位。

        此次阿史那栘以亲王身份赴昭，故列大长公主次位。

        你想起昨夜姑母告予你的，其与勋国公崔准的旧事——事起于先皇初年大昭与东西突厥的战事。

        当年勋国公坚持认为是燕王在东丨突厥错误的指挥才导致战局僵持，后更作为反对“燕王领西突”一事的为首者。燕王遂日渐与之不容，二人常常分庭对垒。

        据姑母所述的二人曾在朝堂上愤而激辩的场景，昨日他们因顾及你这位新帝，故而还算收敛的了。

        随着典仪的一声高喝“再拜。”，你回神正目，专注于此时朝会，不再去想其他琐碎的事情，殿下在位者正朝你俯身而拜。

        今日朝会除了既定章程外，还有一项重中之重，是立新改元。它意味着从今日起，大昭便进入了属于你的时代。

        终于，你看见大长公主秦芷一人诣西阶席，当御座前，北面立贺，称：“尚书令臣秦芷言：元正首祚，景福惟新，伏惟皇帝陛下与天同休。”在位者闻之皆复拜。

        而后侍中郑闱前承诏，降诣群官东北，称“有制”，侯宣制曰：“岁新，今当改元，即日起为明熙元年。上顺天命，下和人心，恭诣宗庙，昭告天下。”

        在位者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又再拜。

        你坐于御座之上，山呼万岁之声在空旷广大的含元殿中久久回荡，振聋发聩。

        你俯瞰着朝拜在地的众臣，他们纵列稽首于大殿之中，长延不绝。他们行容不一，为事不同，却都同样朝着你的方向埋身匍伏着，恭谦出同一副卑谨的模样。

        刹时间，你陡然一激，浑身纵贯过激厉的战栗与震颤。

        你放眼望去，御殿之中，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原你早已趟入这油中，以火为服，步入那花中，以蕊为冕。

        现在是明熙元年，正月初三。

        这几日阿史那栘常与雍国公一处，偶尔也进宫来瞧你与姑母，不过只是拉些家常，倒是好似没事一样。

        今日清晨，淑太妃谢氏遣人来问入子午庙一事。

        你觉着眼下冬日余寒未消，子午峪寒冬难渡，还须待开春日子渐暖时启程才好。你遂遣了人回话，并派御医诊疗谢太妃身子。

        方才御医回禀谢太妃渐有好转，你稍感宽慰，令其继续悉心调养太妃之体。

        今日是元日除夕假的最后一日，大晴。午后闲来无事，你让云嘉去牵马来，准备到御园泛松泛松身体。

        御院是皇帝及皇子公主日常行弓御马之处，平日还可在此处打马球，你从前便常带着伴读往这里跑。

        说起你的伴读——杜吟时，当初母后选特意选了她这位礼部尚书的女儿。哪知她虽长你两岁，却比你还疯，整日里混带你研究马球怎么打好玩了。

        不过自你醒之后，却再没见过她了。

        你从裴姐姐那里听说，因她与裴侍郎的长子，也就是裴姐姐的堂兄、除夕宫宴裴冶的长兄——裴况有婚约在身，故也算的半个待嫁的妇人，现正整日被拘在家中学礼。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要给你写信，或寄些物什。只是都被她母亲拦了下来，说是圣人竭虑庶政，哪里能为她那些细琐之事劳费时力。之后又被学礼管家之事弄得自顾不暇，一下与你渺无了音讯般。

        这几日假中你才从裴姐姐口中了解到她的近况。

        你换上行武的劲装，用锦带高束起发。到了御园，那里的马官已经牵了马在等你，弓靶剑枪也一应俱全。

        你拍了拍沓星的面颊，踏镫翻身而上。

        沓星是前些年东|突厥贡马所下的小马驹，十二岁那年父皇赏给了你。

        它的父亲是曾随雍国公作战的战马“赤炭火龙驹”，乃四十万御马中的极品。曾有诗赞其曰“四足衬银蹅白雪，浑身噀血染红脂”，可见其罕希程度。

        而沓星则与他爹生得如出一辙，通身红棕，四蹄雪白，似踏星之状。

        如今长了三年，当年的小马驹出落得更为俊美，显出“飒沓如流星，飞鸟惊回顾”的雄姿。

        它体格匀称，头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头颈高昂，四肢肌肉流畅健美。当它颈项高举时，隐隐有悍威，加之毛色光泽漂亮，外貌更为俊朗秀丽，实为不可多得的良驹。

        你跨骑上沓星的背，对方似是不满你对它近日来的倦怠，摇着脑袋打了个响鼻，火一般的鬃毛在日光下摇晃着。

        你安抚地抚了抚他的马鬃，轻轻缰绳夹肚，沓星的蹄子在原地踢踢踏踏几步，摇头晃脑着起步小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久不曾操练便生疏了，今日射箭十之中四，比你想象中要差很多。

        按弦拉弓，离弦之际，虎口一阵痉挛，待你缓过神来，那射出去的箭已不知偏去哪里了。

        “皇姐姐——！”

        远远听见一声小姑娘脆生生的呼喊，你骑在马上遥望过去，便见德太妃薛氏携着小公主秦若锦入了御园。

        你心下意外一悦，轻扯马缰向她们踏走过去，在距其几十丈时翻身下马，然后让随行的马官看管好马儿。

        “薛太妃和小锦儿怎么到这儿来了？刀剑无眼的。”你扶止了薛太妃的礼，轻巧道。

        “午后消食随处转转，听说陛下在御园，锦儿便吵着闹着要来了。可叨扰到陛下了？”

        薛太妃笑盈盈地随意说着，小丫头抱着你的手摇啊摇“姐姐～锦儿好想你啊～”

        “怎么会。”你笑答，蹲下身揉揉小丫头的脑袋。

        “这些天有没有乖乖听太妃的话好好吃饭啊？”

        小锦儿用力点点头“有呢！锦儿吃可多啦，都胖啦！不信姐姐抱抱锦儿！”

        薛太妃听此，忙轻拍了拍小丫头都脑袋瓜子，假嗔道“任性！锦儿这么重，把陛下累到了怎么好。”

        小锦儿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会呢不会呢，姐姐这么厉害，肯定一下就把锦儿抱起来啦！”说着，还朝你举起胳膊，仰着头巴巴地看着你。

        你想逗逗她，先是没有动作。见你没有反应，小丫头急得跺起脚来，皱着小眉毛吭哧吭哧往你身上蹦。

        “姐姐抱一抱嘛，抱一抱锦儿就知道了嘛～”

        扛不住小丫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你不禁一笑，抬手架起她两条细溜的小胳膊，仰身往身上一颠，稳稳当当抱起小姑娘来。

        一抱起她，小丫头立刻搂着你的脖子叽叽喳喳问。

        “怎么样怎么样！锦儿是不是长大了！”

        “嗯……是呢，小锦儿好像真的长胖了不少。”

        你沉吟罢，揶揄着对小丫头这般说，小丫头摇着胳膊不依道“不是长胖，是长大！小锦儿马上就能长大啦！”

        听得小姑娘的小心思，你会心一笑，蹭蹭她的脖子逗弄着，小姑娘便咯咯咯地笑得银铃似的。

        薛太妃在一旁看着你们，弯眸掩唇，另转他话。

        “锦儿既然想要长大，便要像陛下一般刻苦才好呢。方才陛下下马时那般俊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你摇头称否“哪里就像太妃说的那般厉害了，今日射箭，中靶未半，实在是我无甚天赋近来怠惰了。”

        “怎会……许是陛下无人指导不得要领？”

        言已至此，你见她欲有所言，便顺着她的话。

        “哦？太妃倒是点播我了。不知太妃可有推荐人选？”

        “这……”薛太妃摆摆手哂笑两声“不过是族中有些愚材罢了，为陛下之师还是不能的。”

        说到这里，薛太妃轻飘飘揭过此事。你们二人又聊了些其他，而后便分别了。只是你也把此事放在了心上，有机会与姑母商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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