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暴雨

相处久之后秦穆先和谭莫庭不再争论师兄与师弟这一称呼，只是每次在叫到对方时，都会加上一个师弟的后缀。

        三人总在后山一起修炼，起因是都看上了这安静又隐秘的地方，却又谁都不想谦让便委屈的在一起，谭莫庭和宋歧研究重灵，秦穆先就拉着覃访在一边修炼。

        “秦师兄，谭师兄的重灵是不是快成了？我看他最近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嗯……”秦穆先敷衍着覃访，随后那边谭莫庭手中的火种骤然间烧得更旺，往自己这边飞来，他本在闷头思量后事，抬眼就看到一团白火。秦穆先又被惊吓到，条件反射的抬手躲避，又见火焰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平稳地回到谭莫庭手上。

        “谭师弟，你好没有意思。”秦穆先回神，看到谭莫庭朝他伸出的手，借他的力起身。

        谭莫庭扬眉一笑：“修炼时间可不许懈怠了。”

        于是记仇的秦穆先在他手还没放开时把自己的红线缠上他：“那我们两个谁是师兄？”

        定住的人纹丝不动。果然用普通的方法重修这种傀儡术是他异想天开，秦穆先放弃了。

        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线，谭莫庭举在他眼前：“你想报复我吗？”

        “不是，天黑了，你们该回去了。”

        谭莫庭睨着他，浅笑一声像是看穿了他：“每到你这么客气的时候，心里准没盘算什么好事。”

        “我就没盘算过好事。”秦穆先缩了缩脖子，平时这个时辰还不至于暗下，看这个天气，最近是要下大雨了，距离上一次暴雨还没晴上两天，“难得客气一次，你不领情就好，我要先回去了。”

        夜里秦穆先辗转反侧，房间里闪着烛光，是同样没有睡意的覃访。他搁下笔，拿起笔墨还未干的信往烛光更明亮处凑了凑，又将信浏览一遍才将其封好。完事后熄灭蜡烛却没有上床，而是披了件衣裳就悄悄离开了房间。

        秦穆先对他的这些行为产生了怀疑，便也跟在他后面出去了，结果他只是站在外面，什么也没有做。

        覃访是在不经意回头的时候发现秦穆先的，还被一声不吭的他吓了一跳，覃访小声道：“秦师兄失眠了？”

        “没有。”秦穆先习惯了晚睡，只是现在在摇越宗要遵守作息的规定，对于他来说是太早了。况且他喜欢在夜里做事，白天寻时间休息。

        之后两人便沉默了，覃访觉得气氛过于古怪，又因为夜晚寂静引人压抑，他突然感触了起来：“秦师兄为什么要入宗门？”

        于是成了秦穆先单方面的沉默，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回答不上来。他想加入宗门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进宗门方便行事，想找办法修回道术，破了裴玠的控制。

        更明了的说，他就是好面子，摇越宗本不是他的首选，他以为可以借他们的藏书阁寻个方法，可惜白绳没能解开，藏书阁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他还是没离开，他没个去处。

        秦穆先又迷茫起来，他似乎在摇越宗耽搁太久了。

        覃访没等到他开口，又自顾自地道：“我的家乡受过两次道傀的侵害，家族里的人有意成为修道弟子，直到现在都没能实现，父亲把希望寄托给了我，很久以前我就认定要做摇越的弟子，要好好修道保护百姓。”

        “挺好。”秦穆先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覃访被他的回答逗笑，手里握着腰上的玉佩，抬头看着天：“但我不如你，我二十岁才参加竞修，好几次都没有过，有人说我就去摇越当个弟子没什么前途，却不知我家族世代平庸，望从我辈发扬覃氏。”

        他说完这段话突然仰起头，夜晚的天空黑得无边无际，却被数不清的星星填满，凝聚的星光闪烁着不致使今晚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

        他道：“我就是想试试。”

        “能行。”秦穆先又说，“我二十二岁才参加竞修。”

        “我朋友也这么说。”覃访道，“听说今晚有难得一遇的奇观，秦师兄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若是之前秦穆先肯定没兴趣，但现在他倒是认真地站在原处等待起来。

        最后奇观没等到，却等到了一场大雨。暴雨来得是没有任何预兆的，覃访感觉到有雨滴落在脸上后不久大雨便倾盆而下，后面才开始电闪雷鸣。好在他们离房间不远，回房后没有全身湿透。

        秦穆先换下衣服便上了床，覃访却还是不死心，开了半扇窗户等待着，还拿自己挡在窗前不让雨飘进来。

        不久后便有东西从窗户一闪而过，秦穆先其实没想睡，躺着的他看得不是很全面，却还是看到了覃访的头顶上星殒如雨。

        这样的场景在现在称作奇观，在几千年前却是吉凶祸福变化的征兆。

        摇越已经下了快半个月的雨，时而细雨连绵，时而大雨瓢泼。今年夏季多雨，似乎秋季也成了夏季。

        闪电劈过时有一瞬照亮了房间，不仅雨点淅淅沥沥地砸在房顶，雷声也像是从房顶传来，还在睡梦中的宋歧被震雷惊醒，一声接一声，便再也睡不着了。他翻了个身将身体蜷缩起，轻声唤谭莫庭：“哥？”

        同样因为暴雨醒来的谭莫庭听到唤声，应了句在。

        得到应答的宋歧生怕他又马上睡了过去，连忙道：“我……我睡不着。”

        又是一声震雷响起，在天空中回响了许久的时间，谭莫庭微微探头，没问他怎么了，可能是猜到原因，他直接道：“那你过来我这儿睡。”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尔后才发出起床的动静，谭莫庭往外移了移身子想让他睡在里面。

        宋歧爬上他的床，暴风雨还是没有停止，闪电雷声仍旧震天，他被吓得一惊，慌忙中搭上谭莫庭的胳膊，谭莫庭翻过身背对着他，安慰性地拍了两下他的手，说：“宋歧，没什么。”

        这话对宋歧起了作用，他又往谭莫庭身后靠了靠，才安心地闭上眼。等好不容易睡着，没过多久两人又被叫醒，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还没有停止的趋势，摇越宗已经积下了不浅的水，为防止摇越宗被水淹，就需要在这里设下结界。

        设结界不是什么难事，但摇越宗占地太多便添了麻烦。谭莫庭和宋歧去到一方，两人的远处是秦穆先他们，另一边出现的道法的光亮，宋歧率先开始设结界，剩下的人也紧随其后。

        尽管带着斗笠，但不多时他们的衣裳和发丝都被淋湿往下滴着水。结界设下，雨水就被隔绝在外，但还要把积水给引出去，几人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做起来，这边基本都听宋歧的指挥，他在前面做，摇越的弟子就跟着他一起做。

        宋歧本专心地引水，突然被积水上漂浮着的东西吸引，人形，但天太黑加上连绵不断的大雨挡住了眼辨认不清，他以为是不慎摔倒的同门，飞身下去想搀扶一把，等靠近了才看到它的本体其实是木偶状的道傀。

        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道傀从水里爬起来转身面对着他。它身上的血和泥水混在一起，从它毫无生气但五官糜烂的脸上流下，宋歧后退一步连忙移开眼，捂住自己的嘴。

        然后他闭上眼，丝毫不见犹豫地一掌打向面前道傀的胸膛，等到火术将它魂灭宋歧才把手移开，期间眼神一直不在道傀身上，再然后又将手浸入积水中，用衣裳擦干净。

        发现道傀的踪迹后所有人就都警惕了起来，秦穆先一手越过覃访，抵住他身后向他脖子张开大口的道傀的头，一手抓住它的手臂，再绕身将它甩到了宋歧那边。

        宋歧退后两步，抬手挡在面前还是被溅上了水，看到那只道傀时，它的头已经被秦穆先扭歪到一遍，正费力地摸索着方向想站起来。他又往后退了两步，本来在后面的谭莫庭走到他前面，二话不说的魂灭了道傀。

        秦穆先走过来，觉得他刚才的表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宋歧摇头。

        摇越宗内的道傀很快被魂灭干净，摇越近日都没有出现道傀的消息，这些多半都是从别处被大水冲过来的，那很可能还有更多的道傀在外面。

        宋浔让宋歧和其他几名弟子带着人去追查道傀，本来打算留在摇越宗的秦穆先只好听从她的命令，他这边要搜查的终点离得远，秦穆先想和覃访互换，可覃访偷偷瞟了眼面相严肃的宋浔，拒绝了。

        宋歧和谭莫庭飞行在半空中，途遇到房屋被冲垮的村庄，这天凌晨摇越也未得宁静，磅礴的大雨，轰鸣的雷声，以及村民的哭声，在哭那些被压在房下的亲人。

        闪电让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谭莫庭走到一位女子身旁，她不停地搬着碎石，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淋湿，身边的小男孩小心地抬着双手替她挡雨。

        谭莫庭将伞移到两人头顶，他躬下身，手上的伞也往下移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另一只手一挥，那些石头也就随之滚向了一边，被埋在下面的是一名男子，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

        他声音有些低沉：“节哀。”

        闻言女子将男孩拥入怀里，似乎吊着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这两个字破灭了，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尔后谭莫庭又发现蹊跷，他将雨伞递给女人让她带着孩子先离开，自己留在了原地，观察起脚下踩着的碎石。果不其然，当一只手从废墟中伸出想要抓他的脚踝时，反被他一把抓住拽了出来。

        担心他的女子转头看到道傀，惊得大叫了一声，谭莫庭怕吓到两人，移身挡在两人前面直接魂灭了它。

        出现了一只就会出现更多，他们开始搜查这个村庄，谭莫庭将村民暂时转移后告诉身后的弟子：“将这村庄的后事交给管治这里的大家族。”

        明明是宋歧带领摇越弟子现在却成了谭莫庭领头，谭莫庭的眼睛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又关注着宋歧神色的变化，他道：“宋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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