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次任务（2）

眼前的景色奇异又宁静。深沉的大地之上，是古老昏黄的天空。巨大的月亮静悬天际，仿佛触手可及，月球上的纹路和环形火山异常清晰。如果月球上真的存在嫦娥的话，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明亮的光线，可以清楚地看见她。

        “这是世界初期的样子，月亮因为离得近而显得巨大。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还是这么明亮。”阿真把手串给她看，接着月光，钟表上微小的指针纤毫毕现。

        柳韫点点头，情不自禁地说：“能看到这些，太幸运了。”

        “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咱们慢慢看。你看那条河——”阿真伸手朝一处指着。

        柳韫看向那里，她看到一条橘黄色的河流，金光闪闪，闪耀夺目。河流四周伫立着铁青色的神秘丛林。仔细看，水面上居然有小孩在飞翔。有的贴水而飞，所到之处，金花片片。有的在昏黄的空中飞翔，不时和伙伴牵手会合。风里混合着流水声、小孩的嬉笑声，还有遥远处动物的长啸。

        不知为何，柳韫仿佛曾经见过这种场面，又或者说她梦见过，她心里涌起熟悉亲切的感觉。这种感受让她像个归家的旅人，动情到几乎落泪。

        “这感觉好熟悉，我好像来过这里。”柳韫说。

        阿真牵着她往河流出走去，她边走边说：“心理学家荣格说，每个人身上都携带着遥远的人类先祖的记忆，这叫做‘集体潜意识’。这让一个生长在现代都市的人，依然能对遥远的史前生活经验产生回应。”

        “嗯，我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心里很平静。”柳韫说，“那些小孩是我们的始祖吗？原来他们有飞翔的能力。”

        “不是的，和我们没有关系，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人类始祖之一。这个世界的人类有很多形态，侏儒、巨人、双头人、人头蛇身，等等。每个世界之间有差异也有共通点。这些共通点，让你感到熟悉。”阿真解释道。

        “这样子。”柳韫点点头。

        “至于说他们的飞翔能力，其实这种小人本来不会飞。但是现在为什么会飞了，这是我们要调查的第一个任务。”阿真说。

        “任务？好呀，我喜欢调查真相。”柳韫顿时兴致高涨。

        她们走到蔓草丛生的岸边，橘黄的月光给草叶染上了金光。人在及膝高的草里走着，发出窸窣声响。柳韫在水边蹲下，被金黄的河流吸引住了。这是一种纯粹的金黄色，不是夹沙带泥的浑浊黄色，水里没有丝毫杂质，如琼浆玉露一般散发着诱人甜味。

        她看向飞翔着的小人，身材只有五六岁孩子那样高，骨架纤细。身上是利用柔韧的叶片剪裁出的得体服饰，碧叶上点缀着各色繁花。他们自由自在地飞翔，做出各种姿势，俯冲、划过水面、向云霄腾飞、与伙伴由一字形飞翔，变化成人字形，再到曼陀罗形。耳边尽是他们愉快尽情的尖叫。

        柳韫继续观察着，她看到从幽静的树林里走出两个小人。他们扑进河流当中，浮潜几个回合后，他们脊背朝天，摊开手脚，在河面上随意漂流。柳韫让阿真注意那里，问道：“他们是溺水了吗？”

        “也许吧，你继续看看。”阿真站在岸边不远处，和柳韫隔了一段距离，意思让柳韫自己调查，她不会干预。

        过了一会儿，河里溺水般的小人激烈地动了起来，尖声怪笑，手脚不停扑打水面，水花飞溅，他们正在飞翔的同类纷纷远离。慢慢地，他们重新伸展开手脚，安静了下来。他们脸上呈现松弛的神态，身体慢慢漂浮，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将他们托举到空中。到了空中，他们像蝴蝶一般优雅地滑翔起来。

        进入河流前，小人是行走的，进入之后出现奇怪的反应，然后身体变轻飞了起来。柳韫说：“可能河水有什么能量，能让人飞翔。”

        阿真也走到水边，她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蜜浆似的液体，让人忍不住品尝滋味，她说：“观察是调查很重要的一环，但观察的结果不足以作为证据，我们需要验证。”

        柳韫说：“那拿我做实验吧，我来尝尝。”

        阿真不明显表态，她说：“你自己做主。”

        于是柳韫便用手掬水喝了起来。入口非常甜蜜醇香，让人一饮再饮，无法停下，直到肚子被灌满。明明像糖水，却让身体流淌着一股酥软的醉意，脑袋晕晕的，身体轻松地好像失去了地心引力的束缚。她晕头转向地站起身来，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啊，好开心。”她笑嘻嘻地搂住阿真。

        她挥动了下胳膊，手轻飘飘的如空气。“咦，我的手是不是掉了？”柳韫像醉酒的人一样，迷糊地说着。

        阿真扶好她，拍拍她发烫的脸颊，说：“再等等，马上就能飞了。”

        柳韫感到身体灼热起来，她像泡在滚烫的酒桶里，沸腾、摇晃，身体轻盈地好像蒸发成了空气。她被阿真扶着，身体却忍不住打转。她转呀转，晃呀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甜蜜的暖香笼罩着她，玫瑰色的天空轻轻一跃就能抓住。“嘻嘻，我要去月亮上睡觉。”柳韫挣脱阿真的束缚，懒懒地舒展了下腰身，轻轻飘飘，晃晃悠悠，她的身体离开了大地。

        她自由飞着，张扬的“呜呼”声将小人吓得躲开了。她呼啸着冲上云霄，高空的风、干燥的空气让她不再眩晕。月亮像一张圆形的玫瑰色婴儿床，静谧无比。她朝它伸开双手，想象自己抱住了它。片刻之后，柳韫被其他景物吸引了注意力。她转向扑打橙粉色的云彩，抚摸黑鸟的翅膀，俯瞰这个混沌初生的大陆。

        她看到暮色的大地上，蜿蜒流淌着几十条金黄的河流。这些河流呈放射状，有着同一个源头。那个源头，不是雪山，也不是湖泊，而是一颗与山同高的琥珀色圆球。无数的黑鸟从四面八方赶向圆球，黑压压地在空中盘旋，不时有几只黑鸟俯冲下去，惊起一片惨叫。

        她向下俯冲，想要告诉阿真这个发现。风在她耳边尖利地呼啸，等她飞落到近地处，河流甜腻的气味冲了上来。她感到自己的大脑再度迷糊。

        “阿真，阿真。”她朝地上呼喊。

        阿真站在河边，仰头应答：“我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这感觉太棒了！我下来是想告诉你，我看到几十条河流的起点都是一个圆球。也许那个圆球才是让人飞翔的真正原因。”

        “真不错，你又有了新发现。我们沿着河流去上游看看。”

        “好，我会飞慢点。”

        于是柳韫在橙黄色的河流上方低低地飞着，阿真在河岸上走着。河道两边的密林不时传出动物穿梭的声音。近地的风比高空的风粘稠厚重，风里传递着种子、尘埃和森林的气味。

        “柳韫，你喜欢目前的工作吗？”阿真边走变问。

        “喜欢，感觉在探险。”柳韫说着，飞到了阿真身边。

        “我们真实的工作不会都是轻松有趣的，有时会遇到危险、陷阱，有时要面对可怕阴暗的人性，你可以承受吗？”阿真抬头看着她，眼睛里有些担忧。

        柳韫思考了几秒，认真起来：“做任何事都会遇到困难，这是我的理想工作，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就好。”阿真放心地笑了，“今天我想先在你的心里埋下种子。这份职业很重要的精神，就是要有怀疑的精神，要警惕甜蜜的骗局，要不停地观察和求证。待会儿我会详细解释给你听。”

        “好，阿真姐姐。”柳韫喜悦地在空中做了几个连翻。不知怎么的，她现在特别像小孩子，情绪动作都大开大合。

        两人沿着河流走出丛林，来到开阔的荒野，果然看到了远处伫立着的黄色圆球。云层低沉，光线昏暗，荒野上的风横冲直撞。越靠近圆球，大地上的河流便越密集，地上的泥土越发潮湿。黑鸟盘旋，猛兽趴在草丛里假寐。

        当她们终于来到圆球附近时，她们看到，原来是这是一颗巨大的糖果。糖果表层软化，糖浆便源源不断地流着到地上，形成了大地上四十八条金黄的河流。

        “这是来自巨人的惩罚。”阿真说，“你仔细看看，糖果里有什么？”

        琥珀色的透明糖果，隐约能看到里面蜷曲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

        “像，像一条舌头……”柳韫艰难地辨认。

        阿真赞许地看着她，说道：“没错，这里关着一个巧言令色者的舌头。在巨人国，有一个非常善于言辞的卑鄙之徒，他巧舌如簧，利用甜言蜜语成为首领的心腹，而后挑唆巨人族攻打其他三个人族。最后巨人族伤亡惨遭，首领与妻子战死。战争中，一个少年英雄挥刀斩下骗子的舌头，裹在糖果里作为警示：如果被甜头蒙骗，便会受到惩罚。”

        就在这时，乌云密布，天雷滚滚。柳韫感到头痛欲裂，身体非常沉重，一下子从空中摔来下来。就在她要仰面摔向大地时，阿真伸手托住了她。

        “抱歉，本来你可以不受这些苦的。”阿真托住柳韫的脑袋，“来，把药吃了，毒性会消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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